故人

    说来倒也好笑,裴既之十岁那年,莫名其妙,多了个情敌。

    女娃娃六岁大小,扎着两个冲天辫,日日瞪着她。

    他起初不明所以,只当是自己不讨小孩儿喜欢。

    后来,才从旁人嘴中得知,这女娃娃是顾长安的小师妹,两人一个德行,打小也是个狗皮膏药,日日黏着顾长安,感情好得不得了。

    但自从裴既之入了山,她心心念念的顾师兄,就只知道围着他转,这才一阵恼火。

    不过,也不知这小姑娘从哪里学来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突然就开始扭捏着身子,眼巴巴地喊他姐姐,叫得他一阵发毛。偏她又是个小姑娘,旁人拳打脚踢的那一套,裴既之又不好意思用在她身上,索性就随了她。

    直到一日,小姑娘将他约到河边,邪魅一笑后,大声喊道,“姐姐,不要啊。”,就跳入水中,开始扑腾起来。

    裴既之本以为小姑娘只是演戏,看她猛灌了几口河水后,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便立马跳入河中将她捞起。

    小姑娘上岸后,似是吓坏了,哇哇地哭出了声。

    顾长安这才从树上跳了下来,嬉笑地看着小姑娘,问她还看不看话本子了。

    小姑娘顿时哭得更厉害了,拼命地捶打着顾长安,那家伙嘴上喊着疼,脸上却笑意不止,又如同变戏法般,掏出了个糖葫芦,小姑娘这才一抽一抽地停了下来。

    之后,便再也不缠着他了。

    再后来,他去投军,便多年未见,上次再见,则是七年前。

    她长跪在营帐前,脸上混杂着泥土和泪水,一遍遍地磕着头,直至额上满是鲜血,嘴里却仍重复着,“救救他。“

    “对不起……我……”,裴既之双手握拳,指甲几乎陷入掌心。

    顾遥起初有些惊愕,眼神里夹杂着许多裴既之看不懂的情绪,失望,怨恨和自责?

    但是,转瞬,便都消失,眼神平静得如同一汪死水。

    她双手合十,微微躬下身,语气淡漠道,

    “施主不必挂怀。往昔种种,皆如尘烟。贫尼已弃却红尘,归依初空师座,法号——皆空。”,说罢,便转身离去。

    眼瞧着女子就要走远,裴既之心头一紧,情急之下,便伸手扯住了她的衣角。

    顾瑶似是没料到,身形一滞,险些踉跄,便染了几分怒意,“施主这是何意?”。

    裴既之连忙松手,眼中带着歉意,嗓音低哑道:“对不起……我只是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顾瑶拢了拢衣袖,似不愿多言,“贫尼所言已尽。万法皆空,过往不堪追问,还望施主——莫要为难。”,便再次阔步离去。

    直至,一道压抑的声音,从风中砸了过来——

    “那顾长安呢?”

    顾瑶方才心头一窒,身形轻颤,顿住脚步。

    半晌后,忽地从袖中甩出一物,直直掷向裴既之。

    裴既之下意识地接住,低头一看,竟是一份斑驳旧档,纸页泛黄,封角还裹着泥点,残破不堪。

    他拂开封页,朱笔五字赫然跃入眼中——「顾氏弑父案」

    骤然间,心口像是被什么钝器砸了一记,呼吸陡然一窒。

    他强迫自己镇定,手却止不住地颤抖---

    案号:庚申字第oo七号

    “平和二十年一月,顾长安持剑弑父;

    死者:顾衡,乃方外山掌门。

    凶器:‘衡光’,乃凶手佩剑。

    人证:香菱,乃方外山侍女领头。

    供词所述,香菱入内时,见顾长安立于血泊之中,神情恍惚,拒不交代动机;

    被害人顾衡一剑致命,伤口位于心口正中,非误伤可为。

    本案人证物证确凿,且性质恶劣,情节重大,嫌犯顾长安即刻执行死刑;

    嫌犯翌日坠崖失踪,尸首未寻。

    ——平和二十年二月初九府尹苏景言亲笔”

    裴既之骤地攥紧了卷宗,指节发白,纸页也在他掌中“咯吱”作响。

    再抬眼,那一抹僧袍的影子,已没入风中。

    等回到住所时,已是深夜。

    凌风候在廊下,神色几分犹豫,“爷…..徐长老今日….差人送了些东西。”

    裴既之步伐微顿,却并未细问,只是淡淡地应了声,便转身入屋。

    正欲卸下外袍登榻,却猝然止步——

    榻上,活色生香的一幕,直撞入眼帘。

    只见,一名陌生女子卧于锦被之上,身披一袭轻薄紫纱,衣襟半敞,肌肤在烛火映照下隐约可见。胸前微露,雪肤玉骨,宛若春光乍泄,香艳入骨。

    她似是听见响动,缓缓抬眸——

    露出了一张俏脸。少女模样不过十七八岁,眉眼温婉,轮廓柔和,正是最标准的江南美女模样,偏偏她眼角微挑,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将那原本清纯无辜的面容生生添出几分勾人的风情。

    裴既之眸光骤沉,脸色瞬间冷得结霜,抬手将外袍扔到她身上,沉声厉喝:

    “凌风——!!”

    凌风被吓得一跄,直滚到了裴既之脚前。

    裴既之的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凌风头皮发麻,冷汗直冒,连忙磕头道:“是徐长老遣人送来的女子….徐长老觉得爷这儿太过清净,身边得有个女人伺候着才算贴心…属下想着,徐长老毕竟是爷的师尊,便不好拒绝…再加上…”

    “再加上什么?”,裴既之的语气更沉,像暴雨将至,叫人喘不过气。

    凌风战战兢兢,瞧着自家主子的脸色一寸寸暗下来,心知是免不了一段毒打,索性一鼓作气,豁出去道:

    “爷这些年,从未娶妻,也未近女色,终日独来独往…..外头……少不得些闲话。属下气不过,这才想着让那姑娘来侍奉爷,替爷正个名。”

    屋内静了片刻,只有火烛轻摇。

    半晌,裴既之叹了口气,低声问道:“凌风,你跟了我多久?”

    凌风咬牙作答:“回爷——二十一年。”

    “二十一年零六个月。”,裴既之语气平静,缓缓取出一包银票与几纸地契,搁于案上:“这些,是我原打算等你成婚时送你的——些许田产铺子,够你后半生衣食无忧。”

    “爷!”,凌风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刷地煞白,拼命磕头,几乎将额头磕出了血来。

    “我错了,爷!我不要这些!我都不要!我只求能留在爷身边,给您牵马背刀,做牛做马也甘愿!”

    裴既之却不再看他一眼,语气微颤:“凌风,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

    话音落下,像利刃,切断了最后一根线。

    凌风伏地哽咽,自知,已是无法挽回,遂泪如雨下,重重叩首后,带着万分不舍道:“爷,保重。”,便转身离去。

    裴既之还未缓过情绪,娇软的触感便附上肩头。

    “公子,好生无情啊~”

    “若不想被我丢出去,就自己滚。”,裴既之的语气冷若冰霜。

    女子却恍若未闻,反而缠得更紧,隐约间还透着一股幽甜的气息。

    竟是——合欢散。

    裴既之唇角一勾,笑意冰冷,徐长老,倒是准备得周全。

    他手腕一翻,便死死掐住女子的胳膊,将她从榻上拽起,毫不怜惜地扔出了屋外,转身便要关门。

    眼看房门就要阖上,女子忽地扑上前,用手卡住门缝。

    便听得她吃痛地惊呼一声,“公子…饶命…”

    裴既之却面无表情,将她的手一寸寸扒开后,重重地关上了门,将外头的一切都阻隔得干干净净。

    次日清晨,他推门而出,那女子竟仍蜷缩在门前,身披狐裘,唇色发紫,仰头朝他露出一抹讨好的笑。

    他只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未作理会,照常出门——打猎、看书、歇息,一如往常。

    如此七日。

    终于,女子身形一晃,直直栽倒在门前雪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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