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菱

    裴既之的名头,比想象中还要好用。

    自妙音“得宠”后,旁人见她总会堆笑三分,称呼也由“小戏子”变成了妙音姑娘。

    妙音倒是脸皮厚得很,既讨了好处,自然将“裴既之”三个字物尽其用。

    一日三晌,不是在酒楼吃蟹,就是在胭脂铺里试色,凡是能往脸上贴的、身上披的,全都记在裴既之的账上。

    不过半个月光景,已生生薅了他一千贯银钱。

    偏生裴既之又无可奈何,毕竟,妙音如今是他的“宠妾”。

    但是,打探消息上,妙音确有一套。

    不过几日,她便扭着水蛇腰,面上掩不住得意地回来了。

    “爷,打听到了!打听到了!”

    妙音有些微喘,灌了口茶水才道:“您猜怎么着?徐清河的六夫人,曾与香菱是密友。”

    “起初,她并不愿透露,我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让她开了口。。“

    “当年,六夫人初次入山,人生地不熟,个子又矮小,所以常受人欺负,多亏香菱替她出头,这才勉强站住了脚。从那以后,两人情同姐妹,后又认识了一个舍里的姑娘,叫楚楚,三人便结伴而行,形影不离。”

    “谁成想,十六岁那年,她们三人竟都遭了徐清河的毒手。“

    “六夫人性子软,不敢反抗,只得屈身嫁了;楚楚那人,一根筋,没吭声便跳了河;香菱脾气最烈,当即便去掌门那儿告了状。掌门一听闹出人命,倒也不偏不倚,重重罚了徐清河一顿,又将香菱调去了别处。”

    “但是——在方外山的地盘,掌门护不了她一世。得罪了徐清河,日子必然是不好过的。那老鬼面上不说,暗地里却一直使绊子,指使弟子排挤她。香菱那阵子,过得极是艰难。六夫人虽与她交好,却身在后院,插不得手,只能偷偷照看几回。”

    “后来,香菱许是服了软,不知怎的,又回了西峰,还坐上了领头侍女的位子,不久,又交了个相好,叫什么来着?…哦,对!徐清风。香菱还曾传信六夫人,说是要随徐清风回乡成亲。”

    “六夫人那会儿还替她高兴呢,说她终于熬出头了。”

    “再后来…“,说到这,妙音顿了顿,目光落在茶盏中,低声道:”便只传来香菱的死讯,说是遭于山匪流寇。”

    语毕,屋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妙音察觉出异样,眼底闪过一丝迟疑,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语调一转,带着几分随意:“六夫人倒真是个极好的性子,奴瞧二夫人,三夫人和五夫人,嘴上不说,面上却都对那老鬼隐有不满,但六夫人并没有什么情绪,总是一副极为温柔的模样,好似个活菩萨。“

    “可我去她房里时,却瞧见一件怪事”,妙音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她墙上,竟挂着香菱的画像。”

    “而且,是新绘的。墨迹未干,纸角还卷着。我便起了疑心,向下人们打听,他们说,六夫人每日都会画上一幅,挂在墙上。”

    “我又问,那旧画呢?”

    “他们说,也不烧,全都一张张叠好,藏在床底下。”

    妙音舔了舔唇角,声音更轻:“我一时好奇,便偷翻进去瞧了瞧。果真如此,那床脚,还被特意地垫了几块石砖,奇的是,那些画像里,香菱的模样竟无一重复。”

    “有的含笑凝望,有的哭得梨花带雨……还有一张,好像是她的死状,眼肿面浮,嘴角裂开,甚是怖人。”

    话音刚落,屋内的烛火忽然“啵”地一声炸开,火星四溅。

    妙音猛地一抖,往后缩了缩,低声念了几句“阿弥陀佛”,神色微惧。

    裴既之却抬眼盯着她,目光晦暗,唇角微扬:“你倒是个细心的。”

    妙音嘴角微张,正打算说些什么。

    裴既之却打断了她,又问道,“其他几位夫人呢?“

    “嗯…大夫人和四夫人早些年便没了,之后的几位夫人,大多怯生生的,不大爱出门见人,却都很听六夫人的话。“

    裴既之点点头,眉峰愈沉。

    他一愣神的工夫,妙音却已凑了过来,笑得一脸谄媚:“爷,这事儿,您可还满意?“

    裴既之不语,抬起书卷,抵在她额前,将她生生推开一臂距离:

    “继续盯着六夫人,她应当还藏了些什么。”

    妙音被他推得一个趔趄,讪讪地撅嘴低声嘀咕。

    “嗯?”,裴既之的眼神扫了过来。

    妙音立刻一缩脖子,换了张笑脸:“爷说的对!”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桌上捡起个橘子,小心剥开,双手捧着递过去,“只不过……奴这几日来了月事,浑身酸软乏力,怕是得歇些时日。”

    裴既之接过橘子,眼皮未抬,“不必讨巧装病,真身子弱,我倒是有上好的药材。”

    妙音脑中霎时闪过数日前那碗黑漆漆的药汤,舌根隐隐泛苦,胃里也起了些动静,“爷,不必破费,奴就是想求爷救一人。“

    裴既之吃橘子的动作一顿。他原以为妙音会说些,珠钗衣裳、金银器具之类的俗物,却没料到她突然扯出个“人”来。

    “谁?”

    “奴也不知他姓甚名谁。只是,入山前,奴见一人遍体鳞伤,可怜得很,又想到,书上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艘船——奴心一软,便谎称他是奴的哥哥,日日养在山中。可他至今昏迷不醒,病情也越发严重,奴费了不少银子,请了好些郎中,却都没什么法子。这才求爷救他一命。”

    裴既之斜睨她一眼,淡声问道:“哦?当真是思其可怜?”

    妙音咬了咬牙,终是低声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爷。奴是瞧那人模样生得好,怀里还揣着一块成色极好的玉,一看就不是什么寻常出身,日后说不准能换不少银子。可这人越来越蔫,奴一怕他死在山中,又怕…”,她声线渐低,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喃喃而出。

    “又怕什么?”

    “怕……既然押了本,总不能血本无归。”

    话音刚落,裴既之便抬手,将一侧厚重的书卷轻轻拍在她脑袋上。

    妙音抱着脑袋哎哟一声,裴既之却已起身,语气淡淡:

    “带路。”

    妙音忙咧嘴一笑,引着裴既之拐至一别院。

    推开门,便有股浓重的草药味扑面而来,苦涩刺鼻,直冲脑门。

    屋内光线昏暗,裴既之往前走了两步,才看清榻上躺着一名男子,面色惨白,唇色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不可闻。他瘦得厉害,脸颊也凹下去几分,但五官轮廓却仍带着几分清俊。

    裴既之目光一凝,盯着那人看了片刻——总觉得有些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是在哪见过。

    这时,妙音忽地扬起手,举着一块雕刻着雪松的温润玉佩,眉飞色舞地喊了一声:

    “爷!就是这块!”

    烛火映照下,玉佩泛起柔光,也照亮了裴既之的眼底。

    他神色微变,脑中一道光骤然劈开雾障——

    他想起来了。

    那人,他曾在画像中见过。

    正是,徐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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