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第3天

    在“墨蜕”的日子,以一种超乎白梦瑶想象的、平静而诡异的方式,展开了。

    扶砚似乎并没有将她当作一个需要时刻看管的囚犯,或者一个只能在夜晚承欢的玩物。他给了她极大的自由——当然,这种自由,仅限于这座三层仿古建筑的内部。

    她可以随意地在一楼的古董店里闲逛,槐伯会耐心地为她讲解每一件藏品背后的故事,那些故事,往往比任何史书都更离奇,也更黑暗。她可以坐在二楼交易厅外的茶室里,隔着一扇屏风,听着那些来自各行各业的“成功人士”,是如何用自己最宝贵的东西,去换取那些看似光鲜的欲望。她甚至可以,自由地出入三楼,那间曾经让她感到恐惧和羞耻的雅间。

    一开始,白梦瑶最喜欢在一楼待着。槐伯,这位温和而博学的千年树精,成了她最好的“导师”。他会像一个最耐心的博物馆讲解员,为她讲述每一件藏品背后的故事。

    他拿起一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宋代的青白釉粉盒,对她说:“夫人,您看这只粉盒。它的前一任主人,是前朝的一位名妓。她用自己最心爱之人的‘一世情缘’,从先生那里,换来了这只粉盒。她以为,只要用这粉盒里的胭脂,就能让自己容颜不老,永远留住那些恩客的心。可她却不知道,当她失去爱人之心时,她画出的妆容,便再无一丝神采。最终,她在一场大火中,抱着这只粉盒,孤零零地,化为了灰烬。”

    他又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副,画着威猛将军的古画,说道:“还有这幅画。画中之人,是开国的一位大将军。他战功赫赫,却始终得不到帝王的信任。于是,他来到‘墨蜕’,用自己后代三世的‘忠诚’,换取了帝王的一句‘免死金牌’。他确实得以善终,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但他的子孙后代,却个个都成了天生的‘反骨仔’。不出三代,他那偌大的将军府,便因为‘谋逆’之罪,被满门抄斩,落得个白茫茫大雪真干净。”

    ……

    槐伯讲述的每一个故事,都像一把锋利的解剖刀,将那些被历史和时光掩盖的、华丽袍子下的“虱子”,一只只地,都挑了出来,展现在白梦瑶的面前。

    扶砚白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在三楼处理着他那庞大的、横跨阴阳两界的“生意”。他似乎很忙,总有看不完的古籍,见不完的“客人”。但他又似乎很闲,时常会花上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只是为了打磨一块新收来的玉石,或者,静静地看着窗外的西湖,一看就是几个时辰。

    他很少主动和白梦瑶说话,但当她出现在他视线范围内时,他的目光,总会不着痕迹地,追随着她。那是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眼神,既有审视,又有好奇,还夹杂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不易察觉的兴味。

    而白梦瑶,在经历了最初的恐惧和茫然之后,也渐渐地,开始适应了这种诡异的“同居”生活。

    她发现,扶砚虽然是一只活了很多年的蛇,但他的生活习惯,却比任何一个人类,都要来得精致和……老派。

    他喝茶,只喝每年清明前,由山中精怪亲手采摘的、最嫩的明前龙井,用川西雪山未曾融化的积雪来冲泡。

    他熏香,用的是保存超过五百年的龙涎香,那香味,清冷而悠远,有安神静气之效。

    他写字,用的,是狼妖颈后最柔软的那一撮毫毛制成的“狼毫”,和用百年墨松的松烟,混合着妖血研磨而成的“妖墨”。

    他的一切,都充满了古老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韵味。

    这让白梦瑶,对他产生了更加浓厚的好奇。

    她像一个小心翼翼的、初出茅庐的探险家,开始尝试着,去探索这座名为“扶砚”的、神秘而危险的“古迹”。

    这天下午,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典型的梅雨。

    雅间里,光线昏暗。扶砚正坐在一张宽大的书案后,手里拿着一柄小巧的刻刀,专心致志地,雕琢着一块通体雪白的、质地极佳的羊脂玉。

    梦瑶搬了个小小的锦墩,就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她没有打扰他,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她看着他那双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那双手,可以轻易地撕碎她的衣衫,也可以,用最温柔的力道,雕琢出最精美的艺术品。刻刀在他的指尖,仿佛有了生命,每一次起落,都精准而优雅。渐渐地,那块无瑕的美玉,在他手下,显露出了一条栩栩如生的、盘踞着的……小蛇的轮廓。

    那小蛇的姿态,优雅而高傲,神韵,竟与他本人,有七八分的相似。

    白梦瑶看着那条玉蛇,心中那个盘旋已久的问题,又一次,浮了上来。

    她知道他是蛇妖。她见过他金色的竖瞳,见过他分叉的信子,也……亲身体验过,他那非人的、属于蛇类的……力量。

    可是,他到底,是一条什么样的蛇呢?

    是像《新白娘子传奇》里,那条温婉善良的白素贞?还是像神话故事里,那些能兴风作浪、吞天食地的上古凶兽?

    这个问题,像一只小小的猫爪,在她的心底,轻轻地挠着,让她痒得难受。

    她终于,还是没能忍住。

    她抱着膝盖,将下巴搁在膝盖上,看着那个依旧在专心雕刻的男人,用一种极其小心的、试探的语气,轻声问道:

    “那个……请问……你是什么蛇?”

    扶砚握着刻刀的手,微微一顿。

    他没有立刻抬头,而是不紧不慢地,将玉蛇眼睛的最后一道轮廓,细细地勾勒完毕。然后,他才放下刻刀,拿起一旁的丝帕,仔仔细细地,擦拭干净了手指。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起眼,用他那双淡金色的蛇瞳,静静地看向白梦瑶。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让人看不出喜怒。

    “为什么想知道这个?”他淡淡地反问道。

    “我……我只是……好奇。”白梦瑶被他看得有些紧张,小声地回答道,“我……我看了很多书,也看了很多电视……我知道,蛇有很多很多种。有蟒蛇,有眼镜蛇,有响尾蛇……我想知道,你……是哪一种?”

    扶砚看着她那副小心翼翼、又充满了求知欲的可爱模样,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向上扬了一下。

    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从书案后站起身,走到了窗边。推开那扇雕花的木窗,一股夹杂着雨丝和白玉兰香气的、湿润的凉风,立刻就涌了进来,吹动了他额前几缕雪白的发丝。

    “你过来。”他对她说。

    白梦瑶连忙站起身,走到他身边。

    两人并肩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那片被烟雨笼罩的、如诗如画的西湖景色。

    “白梦瑶,”扶砚的声音,很轻,很淡,像是融入了这江南的烟雨里,“你觉得,‘毒’,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

    “毒?”白梦瑶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她想了想,才有些不确定地回答道,“毒……就是……很可怕的东西?能……能让人死的?”

    “没错。”扶砚点了点头,“在大部分生灵的认知里,‘毒’,代表着死亡,代表着恐惧,代表着终结。所以,它们畏惧毒,排斥毒,将一切有毒之物,都视为‘邪恶’。”

    他的目光,投向远方那片朦胧的湖面,眼神变得有些悠远。

    “但是,它们都忘了。‘毒’,同时,也是一种最纯粹的、最极致的……‘力量’。”

    “它能在一瞬间,剥夺生命,也能在一瞬间,赐予新生。它能带来最剧烈的痛苦,也能,带来最极致的欢愉。它既是‘毁灭’,也是‘创造’。”

    他转过头,看着白梦-瑶,那双金色的蛇瞳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种……近乎神明的、悲悯而又孤高的神采。

    “而我,”他缓缓地说道,“就是‘毒’本身。”

    “我的本体,并非你们人类熟知的任何一种凡蛇。我是上古异种,天地间,第一条,也是唯一一条,白化的……”

    “银环。”

    银环蛇。

    白梦瑶在心里,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她对蛇类的知识,仅限于动物世界。她知道,银环蛇,是陆地上,毒性最强的蛇类之一。它的毒,是神经毒素,被它咬上一口,几乎是……无药可解。

    而他,是白化的银环。是这种剧毒之物中,最罕见、最异类的……存在。

    “所以……”她看着他,呆呆地说道,“你……很毒?”

    “很毒。”扶砚坦然地承认。

    “那……那你……”白梦瑶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她想起了昨夜,他咬破她的手指,舔舐她的血液;想起他埋首在她的颈窝,留下那些暧昧的痕迹……

    她……她竟然,和一条剧毒的蛇,进行了最亲密的接触,而她,竟然……还活着?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恐惧,扶砚的唇角,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带着一丝笑意。“放心,”他说道,“我还没有无聊到,会用毒,去对付自己的东西。”

    “我的血液,确实含有剧毒。但我的唾液,却能暂时性地,麻痹痛觉,甚至,在某些特殊时期,能起到……催发情欲的作用。”

    “至于我的‘精元’,”他看着她,眼神变得有些意味深长,“那是我的‘本源’。它蕴含了我最纯粹的妖力,也蕴含了我最根本的……‘毒性’。”

    “它对你而言,既是让你活下去的‘良药’,也是……将你与我,永远捆绑在一起的……‘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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