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府

    凤微一夜未眠。

    身旁有个大活人,任谁都难以入眠,何况这人还是个危险的煞星。

    她以前都没与人同床共枕过,此时可谓是浑身难受。

    窗柩处隐隐透进来一抹光亮,房内的喜烛早已燃尽,凤微一脸如丧考妣,她翻了个身,眼神直勾勾盯着床榻另一侧的男人。

    楚际呼吸平稳,胸膛微微起伏,他的睡姿很规矩,双手交叠在胸前,似乎真的陷入熟睡之中。

    凤微借着窗缝漏进的晨光,细细描摹他的轮廓。

    男人睡着时倒显出难得的乖顺,鸦羽似的长睫垂落,在冷白的肌肤上投下一片阴翳。白日里凌厉的眉眼舒展柔和,薄唇微抿,是近乎妖异的精致,像是一幅精心勾勒的美人图,偏生又生着几分刀锋般的锐利,看似安静,实则锋芒暗敛。

    凤微的指尖悬在他鼻梁上方,虚虚比划那优美的弧度,心里暗叹:当真是妖颜若玉,祸水天成。

    这煞星,完全长在了她的审美点上。

    “生得这么好看……不愧是大反派……”凤微用气音嘀咕,自她穿越以来,即便见过凤鸣和季宣离那出众的相貌,但最令她移不开眼的,莫过于眼前人。

    话音未息,凤微抬眼,直直对上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

    “看够了?”

    墨瞳清明如刃,冷得瘆人,哪有半分睡意。

    “……吓死我了……”凤微捂着胸口,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指尖顺势戳上他胳膊,凑近控诉道:“你下次能不能提前吱个声?别挑人想事情的时候吓唬。”

    “妻主真会冤枉人,侍身分明给过暗示。”楚际攥住她作乱的手,慢悠悠眨了眨眼,嗓音带着初醒的微哑:“是妻主想得太入神,没发现罢了。”

    凤微被堵得哑口无言,鼓起腮帮子,气哼哼剜了对方一眼。

    “疯子也懂赏色?”楚际与她枕畔相对,忽而轻问。

    “谁说疯子不懂?”凤微就势翻身仰卧,乌发如瀑散开,整个人四肢舒展地横在床上,她在心底吐槽:疯子也有审美的好叭。

    “要不是你长得好看,我才不会处处忍让你。”

    闻言,楚际神色骤然转冷,薄唇轻启,凉凉道:“那……还要多谢妻主垂怜了。”

    凤微侧眸,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不对,他好像很反感别人对他的样貌评头论足。

    “唔……”凤微垂眸思忖,眼下他俩好歹是盟友关系,没必要为句玩笑话生出嫌隙。

    于是她又翻了个身,款款挪近,任长发滑落在男人颈侧,她单手托腮,眼波流转,调笑道:“我亲爱的夫郎大人,得汝此等才貌双全的美人,为妻实在是三生有幸。”

    说完,她弯着眼睛观察楚际的反应,见他仍然紧抿毫无血色的唇瓣,但那白玉般的耳垂渐渐染上了薄红。

    凤微暗笑,果然,这位爷吃软不吃硬,就爱听人夸夸他。

    “起床。”哄好了人,凤微从大红喜被里坐起,打了个哈欠后,冲楚际一摊手,“给你换药。”

    作为现在她手里唯一的底牌,楚际可不能有任何闪失。

    一刻钟后,凤微粘着昨夜同款的药粉,再度凝视楚际肩胛骨处的血蝶刺青,在烛火和朝曦光线的照耀下若隐若现,反倒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欲色。

    “咳……”凤微掩饰似的清了清嗓,古人诚不欺我,美色误人啊美色误人。

    给人肩头、腰腹重新上好药,包扎妥当,凤微拾起榻边衣袍时动作一顿,她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不对啊,我堂堂妻主,凭啥给他一个妾室忙前忙后的?就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也要讲究个尊卑主次。

    思及此,她把衣袍塞进楚际怀里,坏笑着问:“楚际,你会绾发吗?”

    虽说大凤朝以女子为尊,服饰妆容处处彰显女尊男卑的礼制规范。大多数女子穿衣妆扮以干练为主,举手投足间尽显英武之气。即使是文官,也讲究衣袍裁剪利落,以昭示女子主外事的威仪。

    反观男子装束,则被严格规定。未出阁的公子需日日傅粉施朱,妆容精细,就连行走时步伐声响的轻重都有考究。那些世家大族的正君们,更是要精通数十种发髻样式,以备随时为妻主梳妆打扮。

    不过……凤微上下打量楚际,他们家,显然不属于这种情况。

    她记得,原著里,花楼乃是京城最风雅的销金窟,楼里豢养着一批特殊的“清倌”,白日里轻纱遮面,抚琴接客,入夜后便成了最利的刀刃,人命交易,消息买卖,无所不为。

    而楚际在叛逃花楼前,因不肯接客,屡屡遭受毒打,常常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花楼之主舍不得杀他,便将他当作奇货可居,挂着牌待价而沽。

    因此便有恩客骂道“不识抬举的贱骨头”、“装清高的娼货”……这些词前期都是用来形容他的。

    若不是花楼的毒药牵制,他早该逃离那个魔窟了吧。

    “算了……”凤微轻声说,何必让他想起那些腌臜往事,倒不如让人安生地歇着。

    楚际正疑惑她为何情绪忽然低落,刚要开口,屋外响起叩门声。

    “女君,侍君,辰时已至,该起身了。”云黛在门外恭敬地唤道。

    凤微瞬间开始表演,装疯卖傻地哼唱童谣,蹦跳着欢呼,“嘻嘻~太阳公公起床啦~小鸟唱歌啦~。”

    待侍女们鱼贯而入,云黛引着凤微在妆台前坐定,其余人则开始收拾内室。

    就在云黛执起玉簪要为凤微束发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拿走了发簪。

    “侍君可是想亲自为女君梳妆?”云黛掩唇轻笑,问道。

    楚际淡淡“嗯”了一声。

    凤微心头一跳,没料到他真把刚才的话听进去了,暗自捏了把冷汗,她怕楚际一个不高兴直接拿簪子弄死自己。

    她面上强装笑意,仍嬉笑拍手道:“好呀,梳妆梳妆,漂亮簪子~给我戴花花~。”

    凤微屏息等了半晌,预想中的刺杀并未发生。只见楚际略显笨拙地捏着玉簪,左右捯饬摆弄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地挑起她一缕青丝。

    原文里那双取人性命干脆果断的手,此刻却连个最简单的发髻都挽得磕磕绊绊。最终勉强成型的发髻松松垮垮地歪在脑后,也算...勉强能看。

    凤微抬眸望向铜镜,镜中的一男一女,一个面色苍白如纸,一个眼下乌青浓重,她心中不由腹诽。

    真病秧子组合。

    再看那歪歪斜斜的发髻,凤微抽了下嘴角,满脸强颜欢笑,是她高估了楚际的手艺,为着盟友情谊,她昧着良心,给力地鼓掌称赞道:“好看~真好看~”

    果不其然,这夸奖声一出,就见身后人别过脸去,红了耳尖。

    凤微只当他是羞愧难当,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很好,你也知道你的手艺烂到家了。

    正想着,打扫完内室的几个侍女凑到云黛跟前,神色为难欲言又止。

    其中一个侍女大着胆子上前,附在云黛耳边低语道:“云黛姐姐,那喜帕上面未见落红,外头的嬷嬷们催得紧,虽说女君只是纳个侍君,但礼数……”

    “放肆。”云黛当即沉下脸,声音陡然凌厉,“女君与侍君的私事,岂容你们置喙?去告诉外头那些人,再敢多嘴,仔细你们的皮。”

    凤微佯装懵懂把玩发簪,将这番对话听得真切,大抵仗着原主是个疯的,便没避着。

    但……若那喜帕真见了红,外面的人造谣生事,还不知要传出什么闲话,说宁王一个疯子,竟能行云雨之事,亦或是新纳侍君太过强势,届时难免会有人起疑:这宁王,究竟是真疯还是装疯?

    最让凤微惊讶的是云黛,她没想到云黛看起来文文弱弱的,竟能显露如此气势,转念一想顿觉合理,凤鸣特意指派照顾原主的贴身侍女,定然不是个软柿子。

    见状,凤微觉得该自己上场了,她硬生生憋出几滴眼泪,嚎叫道:“欺负人!你们都欺负人!我要告诉阿姐!”

    “女君息怒。”云黛立即恭声安抚,对几个侍女使了个眼色,随后朝凤微和楚际福身行礼:“奴婢这就去处置那些不长眼的。”

    众人退下,凤微随手擦了擦脸上硬挤出来的泪水,得意地向楚际扬了扬眉,说:“怎么样,我演技不错吧?”

    楚际淡淡扫了她一眼,保持沉默。

    凤微撇撇嘴,心道,她姐宝女的人设,可得立得稳稳的。

    “楚际,你今日有事吗?”见人对方始终不语,凤微歪着她那有些凌乱的脑袋,松散的发髻随动作轻轻晃动,眼睛灵动地看向身侧人。

    “哦我忘了,你伤势未愈,就在屋里好生将养着吧。”她后知后觉道。

    “要去何处?”楚际见她起身去翻衣柜,抱臂问道。

    凤微从衣柜深处扯出一件墨色斗篷,往身上一披,说:“我想出府。”

    “但是……”她顿了顿,耷拉着眉眼,可怜巴巴道:“说来你可能不信……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出去玩过。”

    这话不假,原主自幼养在深宫高墙之内,后来封了王也因疯病常年幽居府中,偶有外出,也是由凤鸣带着,不得自由。

    她眨巴眼,仰头对上楚际的视线,无他,这人足足比她高了大半个头。

    “若我不同意呢?”楚际唇角勾起,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凤微莫名觉得他在讽刺,踮起脚尖不服道:“大哥,你搞清楚,我没有在跟你商量。”

    “再说了,我要去哪,凭什么要你准许?”

    “陛下口谕。”楚际神色淡漠,“王爷出行,我需随行陪同。”

    凤微手抵着下颌,原地转了转,妥协道:“算啦,等你伤好了再……”

    “只是出去逛逛?”他打断道。

    “嗯?”凤微一愣。

    “走吧。”楚际转身就走。

    凤微雀跃地跟上人,又有些不确定地问:“真的可以吗?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楚际扯了下嘴皮。

    这厮指定又在嘲笑她!凤微暗自磨牙。

    两人悄悄避开府中耳目,从王府侧巷的小门溜了出去。

    哪知刚转入主街,凤微眼睛一亮,拽着楚际的袖子,混进熙攘的人群里。

    她见过现代都市的繁华,也在电视剧里领略过古代都城的喧闹,却没亲眼见过这般奇特的街市景象。

    女子昂首阔步,言谈举止尽显张扬,而男子轻纱覆面,行走时低眉顺目。

    那大街中央,一位高挑女子坐于马背,腰间佩剑,身后三四个蒙着面的男子,手捧鲜花果品,亦步亦趋跟随。

    “楚际。”凤微兴奋地扯住男人的袖子,“你看那个!”

    “大凤朝的风俗罢了,妻主不知?”楚际淡声道。

    “不知。”凤微遥遥头,又问:“他们为何都戴着面纱?”

    楚际语气平淡,解释道:“未出阁的男子需遮面,已婚者则免。”

    凤微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这女尊国的景象,如她所想,不过是把男权社会的规矩颠倒了而已。

    “楚际楚际,你有银子吗?”凤微晃了晃男人的袖摆,出来的匆忙,她没拿钱。

    楚际定定望着她,叹了口气。

    一盏茶后,凤微左手糖葫芦,右手面人,头上还顶了个猴面具,活像个没长大的孩童。

    楚际跟在她身侧,手上同样拿着吃食,目光暗含警惕地扫视每一个靠近的人。

    “今日谢谢你啊,破费了。”凤微咬着糖葫芦含糊其辞,眉眼弯成月牙,别人家都是妻主付钱,只有他们是个另类,适才还有个卖饰品的女摊主悄咪咪劝诫她,可不能把钱交给男人,会惯坏他们的。

    凤微哭笑不得,毕竟眼下,她才是那个被“娇惯”的人。

    蓦地,凤微在一家店铺前驻足,拉住楚际的衣摆,指着门匾说:“我想进去瞧瞧。”

    这才是她今日偷溜出府的真实目的。

    楚际瞥了一眼,济世堂,京城最大的药铺,据说背后是太医院的人。

    “要抓药?”

    “不,我想学医。”

    出乎意料的答案,楚际露出诧异的神色。

    凤微看着那牌匾,心中盘算,既能寻个合情合理的身份遮掩,又能学点新技能,一举两得。

    尽管在穿进来前,她主修心理学,家中长辈也传授过些中医基础,但终究不是专业的医学生。

    所以,她要找个老中医进修一下。

    就算日后有人察觉异样,也好有个由头搪塞过去。

    最重要的是,若非原著作者烂尾,根本没交代杀害父后的凶手,只模糊提及与太医院有牵连,她也不必这般大费周章。

    “你想查太医院。”楚际一语道破她的心思。

    “你知道?”凤微面色一喜。

    “略知一二。”楚际思索,道,“先君后死前半年,太医院曾给他换过安神丸的配方。”

    凤微眼神亮起,这回没错,与原主的记忆完全吻合。

    “走。”楚际拽着她离开药铺门口,拐进一条暗巷。

    凤微边走边问,“干什么去?”

    “不是要学医?”楚际回首道:“自然要找个厉害的师父。”

新书推荐: 咸鱼宗旨第一条,远离卷王掌门! 容貌拉满后,我穿越了 被上古命痕绑定后大冰山要我还贷 烬燃千劫 榕树下懒猫 钓系翻车后,我成他主人了 从予春来[民国] 方外青山 - 少主他千娇百媚 扔出的男人回来的鬼 朱颜谋:重生后她登极时,万臣俯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