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格沃茨的图书馆,是路琉璃除了拉文克劳塔楼之外最常流连的地方。高高的穹顶下,一排排望不到尽头的书架散发着陈旧纸张和魔法墨水混合的独特气味。巨大的橡木长桌旁,学生们埋头苦读,羽毛笔划过羊皮纸的沙沙声是这里的主旋律。路琉璃习惯性地选择了一个靠窗的、被高大书架半包围的僻静角落。午后的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窗,在她乌黑的长发和摊开的羊皮纸上投下斑斓的光影。
此刻,她没有使用羽毛笔和墨水,而是从随身携带的一个精致竹制笔筒里,取出了一支细长的狼毫毛笔。她在一个小巧的青瓷砚台中细细地研着墨——那墨块并非普通的松烟墨,而是混合了微量魔法水晶粉末和特定草药的秘制墨锭,研磨时散发出极淡的草木清香。她铺开一张上好的、略带米黄色的羊皮纸,屏息凝神,手腕悬空,笔尖饱蘸浓墨,开始在纸上游走。
她不是在书写,更像是在绘制。笔尖的移动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时而如行云流水般顺畅,时而如刀刻斧凿般顿挫。一个个结构复杂、充满东方神秘美感的符文随着她的笔锋流淌而出,墨迹在羊皮纸上仿佛拥有生命般微微起伏。
“你在…用毛笔写字?”一个带着强烈好奇和难以置信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打破了角落的宁静。
路琉璃的笔尖没有丝毫停顿,连头都没有抬起,仿佛早已预知来者的存在。赫敏·格兰杰抱着一摞厚厚的书,正站在桌旁,棕色的大眼睛瞪得溜圆,目光死死锁在羊皮纸上那些流淌的墨迹上。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施法方式。
“这不是写字,”路琉璃的声音清冷平淡,如同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笔尖稳稳地勾勒出最后一个符文的收尾,“是写咒。”
话音刚落,羊皮纸上刚刚完成的那个结构繁复、形似古篆“风”字的符文,骤然亮起一层柔和的青色光晕!紧接着,一股无形的、温和却不容抗拒的气流以羊皮纸为中心扩散开来。
“哗啦啦——”
附近几个书架上的书本仿佛被无形的风之手拂过,自动地、整齐有序地从书架上飘飞而出!《千种神奇药草及蕈类》飞向草药学区,《近代魔法史重大转折》飘向历史区,《高级变形术理论》稳稳落在变形术书架上…整个区域的书本如同被最高效的管家打理,正按照主题和类别自动归类、排列!
“梅林啊!”赫敏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手中的书差点掉在地上,脸上写满了纯粹的震惊和狂热的求知欲。
然而这神奇的一幕也立刻惊动了图书馆的守护神。平斯夫人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以惊人的速度从她的办公桌后冲了过来,花白的头发几乎要竖起来,脸上是混合着惊恐和愤怒的表情。
“停下!立刻停下!”她的声音尖锐得几乎要刺破耳膜,手指颤抖地指着那还在微微发光的羊皮纸,“霍格沃茨图书馆严禁任何未经登记的、私自实验的魔法!这是严重违反规定!这些珍贵的书籍!你——”
路琉璃终于抬起了头。她没有看气急败坏的平斯夫人,而是将目光投向身旁眼睛发亮、激动得脸颊泛红的赫敏。琥珀褐的眼眸在阳光下流转过一丝浅金的碎光,平静地问道:
“想学吗?”
赫敏被这突如其来的询问问得一愣,随即巨大的惊喜淹没了她。“想!当然想!”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声音因兴奋而微微发颤,“这太神奇了!这原理是什么?能量引导方式?还是意念具象化?它和魔杖咒语的本质区别在哪里?它能被收录进《标准咒语》吗?”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连珠炮般砸了过来。
***
“欧洲魔杖,”路琉璃的声音依旧平淡,但比平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耐心,她重新铺开一张新的羊皮纸,“过于依赖‘咒语发音’的精确性和魔杖的挥动轨迹。它们像是…精密的钥匙,需要对准特定的锁孔才能打开力量的门扉。”她拿起羽毛笔,蘸了蘸普通墨水,在纸上写下“Lumos”的咒文,旁边标注着复杂的魔杖动作图解。
赫敏用力点头,这正是她所熟悉的魔法体系。
“但东方的符咒,”路琉璃放下羽毛笔,再次拿起她的狼毫毛笔,笔尖在特制墨锭上轻轻一蘸,“核心是‘意与气合’。”她的神情变得异常专注,眼神仿佛穿透了眼前的羊皮纸,看到了某种无形的流动。“‘意’,是施咒者心中清晰无比的意念、图像和想要达成的效果;‘气’,是引导体内和周围环境中的魔力流动、凝聚、赋予其特定形态和指令的能量。符文本身,只是这种内在‘意’与‘气’的外在显化和锚定点。”
她示意赫敏尝试临摹她刚刚写下的那个“静”字符文。赫敏兴奋又紧张地拿起路琉璃递来的备用毛笔,小心翼翼地蘸墨,模仿着那复杂的笔画。然而,毛笔在她手中笨拙无比,软软的笔锋完全不听使唤,画出的线条歪歪扭扭,墨迹要么干枯要么晕染成一团,别说蕴含魔力,连基本的字形都难以辨认。赫敏挫败地皱紧了眉头。
路琉璃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拿回毛笔。“意念不凝,气息不稳,笔触自然无力。”她重新铺纸,凝神静气。这一次,她笔下的动作更慢,更稳,每一笔都仿佛承载着千钧之力,又蕴含着流水般的韧性。一个结构更为简洁、却蕴含着某种“静止”意境的符文在纸上逐渐成形。当最后一笔落下,路琉璃的指尖似乎有微不可查的银光一闪(魔药指甲油的效果),轻轻点在符文中心。
无声无息。
一股奇异的、绝对的“静”的力场以那张羊皮纸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所过之处,所有的声音都被吞噬了。
赫敏张着嘴,那句“这太不可思议了”却卡在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惊愕地发现,自己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不远处,一个学生不小心打翻了墨水瓶,墨汁在桌面流淌,却没有发出丝毫声响!更令人骇然的是,连图书馆的常客——永远在制造噪音的皮皮鬼——都诡异地僵在半空中,他那张总是喋喋不休或尖声怪笑的嘴大大地张着,却发不出哪怕一丝最细微的声响!整个图书馆陷入了绝对的、令人心悸的死寂!
几秒钟后,力场消散。声音如潮水般重新涌回耳中——墨水瓶打翻的哗啦声,学生的惊呼声,远处平斯夫人的咳嗽声,以及皮皮鬼发现自己能出声后更加恼羞成怒的尖啸。
赫敏猛地喘了口气,像是刚从水底浮上来,脸上是混合着震撼、狂喜和难以置信的表情,她几乎是尖叫出来(虽然音量立刻被她自己捂嘴压了下去):“梅林的胡子啊!无声咒!群体性的、范围可控的无声咒!这…这绝对应该被编入《标准咒语》!不,应该开创一个全新的魔法分支!这原理…这效果…”她激动得语无伦次,看向路琉璃的眼神充满了纯粹的崇拜和灼热的求知欲。
***
“图书馆,格兰杰小姐,”一个冰冷、丝滑如同毒蛇滑过地面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两人身后响起,瞬间冻结了赫敏所有的兴奋,“不是让你们私自实验这些…危险且未经许可的…把戏的地方。”
路琉璃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但转瞬即逝。她没有立刻回头,而是不紧不慢地用一块干净的布擦拭着毛笔尖上残留的墨迹,动作依旧从容。赫敏则像被施了石化咒,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抱着书僵硬地转过身。
西弗勒斯·斯内普如同从阴影中凝结出来,一袭黑袍几乎与图书馆深处的暗影融为一体。他蜡黄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邃的黑眼睛,锐利如刀锋,正冷冷地扫视着桌上那张刚刚制造了绝对寂静、此刻墨迹还未完全干透的羊皮纸,以及旁边路琉璃的毛笔和青瓷砚台。他的目光尤其在那特制的墨锭上停留了一瞬,鼻翼似乎微微翕动,捕捉着空气中残留的、不同于普通墨水的奇异草木气息。
路琉璃这才缓缓转过身,面对斯内普。她的表情恢复了惯常的淡漠,琥珀褐的眼眸平静地迎上对方审视的目光:“斯内普教授。我在完成宾斯教授布置的‘比较魔法文化研究’作业。”她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寂静咒只是微不足道的课堂练习,“研究不同魔法体系的能量引导与表现形式差异,是作业要求的一部分。”
“是吗?”斯内普的嘴角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充满讽刺的冷笑。他向前逼近一步,黑袍下摆无声地拂过地面,带来一股混合着魔药药材的阴冷气息。他那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那么,路小姐,请你解释一下,”他慢条斯理地说着,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具压迫感,“为什么你的…‘学术研究’…所产生的某些‘能量共鸣’,会跨越半个城堡,让管理员费尔奇先生精心保养的三把扫帚,在刚刚过去的整整一小时里,像三个喝醉了的矮人一样,在储藏室里疯狂地跳着踢踏舞?”
赫敏倒吸一口冷气,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更大,难以置信地看向路琉璃。费尔奇和他的扫帚?这…这怎么可能关联上?
路琉璃脸上那层淡漠的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纹——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惊讶在她眼底飞快掠过,随即被更深的思索取代。但她很快恢复了平静,甚至微微扬起了下巴,那姿态带着一种面对不合理指控时的、隐晦的倨傲。
“教授,”她的声音依旧清冷,但多了一丝针锋相对的意味,“那恐怕并非我的‘研究’所致,而是霍格沃茨城堡自身古老魔法架构在某些特定频率的魔力波动下,偶尔会产生的…‘共鸣现象’。”她顿了顿,目光毫不退缩地直视着斯内普,“这恰恰证明了城堡防御体系的某些节点存在能量传导的冗余或漏洞。我的符咒,只是无意间充当了那个揭示问题的‘频率发生器’。”
斯内普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盯住了猎物的蛇。图书馆这个角落的空气仿佛瞬间降至冰点。赫敏紧张得连呼吸都屏住了,她能感觉到两位教授之间无声碰撞的激烈火花。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斯内普那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条冷酷的直线。他黑色的眼睛死死盯着路琉璃,仿佛要将她冻结在原地。
“诡辩。自以为是。藐视规则。”他一字一顿地吐出冰冷的评语,“关禁闭,路小姐。今晚八点,我的办公室。带上你这些…‘研究资料’。”
他最后冷冷地瞥了一眼桌上那支奇特的毛笔和青瓷砚台,黑袍翻滚,如同巨大的蝙蝠翅膀,无声地融入了图书馆更深沉的阴影中,留下身后一片压抑的死寂和惊魂未定的赫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