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法院走廊的玻璃窗滑落，将窗外的霓虹灯光扭曲成模糊的色块。苏暖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冰凉的水流冲刷着她的手腕——那里有七道细长的疤痕，像北斗七星般排列，每一道都刻着那个雪夜的记忆。

    她抬头，镜中的女人面色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这七天来，她几乎没有合眼，反复翻阅着母亲交给她的案件资料。那些冰冷的数字和医学术语背后，是无数因康莱医疗导管而出现血栓的患者。而今天，她要以原告代理人的身份，站在法庭上指控喻理的父亲——当年那个"作伪证"的质检员喻卫国。

    水珠顺着她的下颌滴落。她想起昨晚整理证据时，在文件夹最底层发现的那张老照片：年轻的喻叔叔抱着年幼的喻理，站在医学院的樱花树下，笑容温暖而明亮。那样的笑容，怎么会属于一个伪造数据的骗子？

    "躲在这里就能逃避吗？"

    低沉的男声突然在身后响起。苏暖猛地转身，水珠甩在镜面上。喻理站在洗手间门口，深灰色的西装衬得他肩线笔挺，领带夹闪着冷光——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款式。

    他的目光落在她湿漉漉的手腕上，瞳孔微微一缩。

    "我没有逃避。"苏暖关掉水龙头，水声戛然而止，"只是需要清醒一下。"

    喻理向前一步，雪松混着薄荷的气息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他伸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她手腕上的疤痕，却在最后一刻停住："当年如果不是你推开我..."

    "那现在站在被告席上的就是我了。"苏暖打断他，声音比想象中更平静，"你父亲伪造质检报告，导致数百名患者出现血栓。证据确凿。"

    喻理的眼神骤然变冷。他扯开领带，从西装内袋掏出一份文件："看看这个。"

    泛黄的纸张上，是康莱医疗内部会议的记录。日期显示是在喻卫国"作伪证"的前一周。

    【苏萍总监提议：加快导管上市进程，二期临床数据可适当"优化"】

    苏暖的手指开始发抖。这不可能。母亲是康莱的法务总监，她一直说...

    "你母亲才是伪造数据的主谋。"喻理的声音像一把钝刀，"而我父亲发现了真相，所以被陷害。"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他锁骨处若隐若现的疤痕——那是冰湖车祸时，挡风玻璃碎片留下的。苏暖突然想起那天，货车撞来的瞬间，喻理是如何用身体护住她的。

    "证据可以伪造。"她艰难地说，"这些年来，我见过太多..."

    "就像这个？"喻理突然解开袖扣，将衬衫卷至肘部。他的小臂内侧有一个硬币大小的圆形疤痕，周围布满细密的针孔痕迹，"记得吗？高三那年我请了两个月病假。不是肠胃炎，是被康莱的人抓去做了神经接驳实验。"

    苏暖的呼吸停滞了。那个冬天，她每天放学后都去医院陪他，而他总是笑着说很快就能回去上课...

    "E-117项目。"喻理的声音轻得像耳语，"你母亲签的批准文件。"

    走廊突然传来脚步声，杨雪踩着高跟鞋出现在转角处："原来你们在这里。"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红唇勾起意味深长的弧度，"庭审要继续了，喻理。别忘了你代表的是谁。"

    喻理后退一步，重新系好袖扣。在转身离开前，他最后看了苏暖一眼："想知道真相，今晚八点，老地方。"

    雨水拍打着窗户。苏暖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注意到他的右手无名指上有一道新鲜的伤口——像是被什么锐器划伤的。而在她的记忆里，喻理从来不会这么不小心。

    她打开水龙头，让冰冷的水流再次冲刷手腕。那些疤痕在冷水刺激下隐隐作痛，就像七年来从未真正愈合的伤口。

    咖啡厅的灯光昏黄温暖，与窗外的暴雨形成鲜明对比。苏暖坐在角落的位置，面前放着两杯咖啡——一杯美式，一杯加了三块方糖的拿铁，就像学生时代他们的固定搭配。

    墙上挂着的电视正在播放新闻："...康莱医疗股价今日暴跌7%，据悉与即将开庭的医疗器械纠纷案有关..."

    八点十五分，门口的风铃终于响起。但走进来的不是喻理，而是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年轻人。他径直走到苏暖桌前，放下一部手机："理哥让我来的。"

    手机屏幕亮起，是一段模糊的监控视频。画面中，喻理被三个黑衣人按在墙上，其中一人正将某种注射器抵在他的后颈。

    "他们给他打了追踪剂。"年轻人压低声音，"所以今天他不能来。但他让我告诉你，明天庭审时，注意看被告席地板下的标记。"

    苏暖的指尖发冷："你是谁？"

    "喻枫，他弟弟。"年轻人摘下帽子，露出一双与喻理极为相似的眼睛，"也是E-117项目的第一个实验体。"

    他卷起袖子，露出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针孔。有些已经结痂，有些还泛着新鲜的青紫。

    "我们时间不多了。"喻枫的声音带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疲惫，"明天，无论发生什么，一定要拿到那个标记下的东西。那是父亲用命换来的..."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喻枫骤然惨白的脸。他猛地按住太阳穴，像是突然受到某种剧烈疼痛的袭击。

    "他们...找到我了..."他踉跄着站起来，"记住，地板下..."

    话音未落，咖啡厅的玻璃突然爆裂！喻枫将苏暖猛地推开，自己却被飞溅的碎片划伤了脸颊。鲜血顺着他的下颌滴落，在白色桌布上绽开刺目的红。

    "快走！"他推开后门，"别相信任何人，包括..."

    一声闷响打断了他的话。喻枫的身体突然僵直，随后像断线的木偶般倒下。苏暖看到他后颈处，一个熟悉的蓝色芯片正闪烁着诡异的光。

    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喻枫用沾血的手指在桌布上画了一个符号——∞，无限大的数学符号。

    警笛声由远及近。苏暖抓起手机冲出后门，冰冷的雨水瞬间浸透了她的衣衫。在巷子的阴影里，她颤抖着打开喻理留下的视频文件。

    画面中，喻理被按在墙上，嘴角渗血，却对着镜头露出一个熟悉的微笑：

    "暖暖，如果看到这个，说明他们已经开始了。记住，真相藏在冰湖之下..."

    视频突然中断，最后定格在喻理被强行注射的瞬间，他后颈的皮肤下，隐约可见蓝色的光路如蛛网般蔓延。

    苏暖仰起头，任由雨水冲刷着脸庞。腕上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但这次，她终于明白了疼痛的意义。

    明天，她将重返法庭。但不再是作为原告的代理人，而是作为一个寻找真相的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