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置好了宁思沉,也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时候。
按照事先约定,元三妹给金宝买了两个肉包子,一个捧在手里吃,一个揣在口袋里放着。
肉包子鲜香,新鲜出炉,咬一口汁水四溅,“三姐姐,包子真好吃。”
”好吃,就多多的为三姐姐干活,招揽生意;到时候,三姐姐的钱比员外老爷还多了,就开个包子铺,让你吃个够,每天都能吃。怎么样?”
“那还是过现在的日子吧,我不想让三姐姐太辛苦了。”
汁水沁得包子皮也鲜香十足,咬着包子两人到了秦老爹家的烧饼铺子。
秦老爹家的咸烧饼,两个铜板一个,价格算不上多优惠,却是很多人最怀念、最喜欢的味道之一。
不夸张地说,城里的人每个人都吃过秦家的咸烧饼。
秦家的烧饼传到秦老爹,更是融合了前辈们的经验,改良了配方,每天供不应求。
随着秦老爹的年纪大了,每天不能早起做烧饼了,于是就把店铺传给自己的儿子。
秦小子深得秦老爹的真传,烧饼做得依旧美味,却总让人觉得少了些味道。
于是在众人的央求下,每个月十五,秦老爹会做一次烧饼。
今天就是十五,两人走到的时候,队伍已经拉得老长了。
“三姐姐,烧饼好香啊,什么时候能吃到啊。”
闻着烧饼的香味,金宝咬了一口包子,小嘴吃得流油,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烧饼炉子,馋得直流口水了。
卖完了三锅烧饼,第四锅出炉了,终于排到了他们。
“我要这个——”
新出炉的烧饼最好吃,尤其是带着微微焦糊的更好吃;指着早就选好的烧饼,金宝期待地看着秦小子,让他赶紧装。
“让开——”
与此同时,一道尖酸刻薄的声音传来。
随着她的声音,空中一道鞭子抽了过来,正巧就打在金宝的手背上。
鞭子的力道很大,手背很快就肿了起来。
“三姐姐——”捧着别打肿的手背,金宝委屈地看着元三妹。
“一群贱民,不知道我家三小姐来了嘛;还不赶紧让开,我家小姐可是未来的探花娘子,得罪了她,小心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奶娘,别说了,这些人连之乎者也都不知道,跟他们说这些有什么用;咱们还是赶紧把烧饼送过去,一会别耽误了。”
听到主人说话,奶娘赶紧作揖,狗腿地看着元雨青,“是是是,大小姐,老奴现在就去买。”
说罢,奶娘冷眼扫过众人,趾高气昂地走到秦小子面前,“卖烧饼的,今天你们可是走运了,未来的探花娘子来你家卖烧饼了;银子看到过没,你们这些贱民今天算是长眼了。把剩下的烧饼包好,我家小姐要带走,赶紧的吧。”
已经出锅的烧饼,够这些排队人的每人一张;奶娘把剩下都买了,他们今天就都没得买了。
众人敢怒不敢言,只能眼巴巴地期待秦老爹再做一锅。
“好嘞,嬷嬷,我现在就给您包。”
秦小子先将包好的烧饼递给金宝,接着准备给奶娘包。
看到自己要的烧饼先给了别人,奶娘当场发难,“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我先买的,怎么先给这个贱民了?怎么,你是觉得我元家是好欺负的不成?”
“不是不是,”秦小子慌张地摆手,唯恐惹怒这位贵人,“这位嬷嬷您误会了,是她们先要的,都已经排队等了很久;在您开口之前,我已经在给她们装烧饼了。您都要是吗,您放心剩下的都是您的,我现在就给您装。”
“我刚刚说得烧饼,是桌上所有的烧饼,包括她们手里的那一个;你却给了贱民一个,怎么?你是觉得,我们元家还不如这个贱民?还是觉得,你有百年招牌就够了,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你知道这个烧饼是送给谁的吗?”
“贱民,是你一辈子都攀不上的高枝!”
一句一个贱民,一句一个贬低。
奶娘的话仿佛是千斤重的钉锤,将秦小子钉在耻辱柱上;对此,秦小子不敢有任何反抗,只能捏着拳头,低头默默地装烧饼。
元家是世家大族,他们不读书、不识字,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反抗不过的。
秦小子被为难这事儿总归跟她有关,元三妹不想看他这么卑微,“金宝,咱们今天不吃了,明天三姐姐给你买两个,这个咱们就退了吧。”
金宝乖巧地将烧饼递过去。“不好意思了,把铜板退给我们吧。”
秦小子闻言一脸感激地看过去,刚准备伸手去接,就被奶娘一把将烧饼拍到了地上,
奶娘掐着腰,一脸鄙夷地看着她。
“我说呢,往日可没有人敢跟我们顶嘴,今天怎么这么不长眼,原来是有你这个晦气的;元雨墨你在这做什么,不赶紧挣钱,把你爹赎出来,怎么真想让你爹上战场送死?”
元雨墨?
哦,这人不说,元三妹也差点忘了。
曾经,祖父还没有触怒圣上的时候,她叫元雨墨,是元家的三小姐;元雨青的祖父和她的祖父是亲兄弟,他们没有分家,住在一起,共同排辈分。
后来,元三妹的祖父触怒了圣上,他们被贬为了庶民;担心受到牵连,元雨青祖父直接请求圣上断亲,保全了他们这一脉的荣华富贵。
断亲了又怎样,两位祖父是从小长大的亲兄弟,这些年一直是皇上的眼中钉;这次科举案,元雨青的祖父狠狠表现了把,证明了对圣上的衷心才勉强入了眼。
今年的探花郎是一名一名候补上来的,因为元雨青是这批大家闺秀中的佼佼者,她的祖父又哄好了圣上,直接预定为了今年的探花娘子。
好不容易才避开元三妹祖父的晦气,走向好日子;没想到,又遇到元三妹的这个晦气!
浪费粮食是不对的,金宝准备发火,却被元三妹紧紧捂住嘴巴,不让她发出一点声音。
元三妹平静地看向奶娘,随机弯唇,指着被拍到地上的烧饼。
“嬷嬷你说得对,我要去赎我爹了,没有多余的钱吃烧饼;一个咸烧饼两文钱,就请嬷嬷就退给我们吧,掏钱吧,嬷嬷。”
看到元三妹手心朝上要钱的动作,奶娘一口气血涌了上来,一张脸气得通红。
“你——”
“奶娘,怎么了?是谁在跟你作对?”
听到奶娘被气炸的声音,元雨青迈着步子,娉婷袅娜地走了过来;走近看到元三妹那张脸,眼里一闪而逝的厌恶闪过,“又是你,元雨墨你这次又想做什么?你们这些不知礼数的庶族,平日里做个阴沟里的蛇虫就行了,怎么非要想在大日子出来,冲撞人呢?”
面对这番羞辱,元三妹舔了舔干涩的下唇,勾起一抹笑容,一双明媚的凤眼弯弯,毫不在乎对她的羞辱,伸出手,看向元雨青:“大小姐说得对,我这种阴沟的蛇虫怎么能想着出来呢;只是嬷嬷还差我两个铜板,您也知道,我缺钱,所以就请大小姐做主把钱还给我吧。”
元三妹常年和石块、木材相伴,一双手早就磨出了老茧。
“乞丐。”
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看到她两张脸都不怎么样,元雨青鼻腔里泄出几丝气音,烦躁的心情好了几分,讽刺的看着她:“虽然是你祖父做错了事情,剥去了你们这一脉读书的资格;但你好歹也是知礼数、通文墨的人,怎么就这般粗俗了。”
说话间,元雨青朝着旁边勾了勾,奶娘瞬间会意,拿出两个铜板,隔着一张帕子放在她手上。
两个铜板放在手上,还没有丝绸手帕有分量;什么都买不了,果然是贱民,连这个也要。
轻啧一声,嫌恶地连带着帕子丢到元三妹身上,“真就是跟贱民呆久了,你也变成了贱民。”
语调轻飘飘的,装满了不屑。
铜板和帕子都散落在地上,蹭到了泥土。
捡起铜板,吹去上面的泥土;将帕子弄干净,“大小姐,这个您还要吗?”
“赏你了,这是真丝的帕子,你这庶民可没有资格买,今天算是给你开眼了。”
眼睛长在头顶上,满脸的鄙夷不屑。
面对羞辱,元三妹丝毫不觉得羞耻,弯腰作揖感谢,“那还要多谢大小姐了。”
与此同时,秦小子装好了烧饼,毕恭毕敬地递给奶娘旁边的护卫,“已经装好了,得罪了!”
“奶娘咱们回去吧,别跟这些人一般见识。”
他们走了,把最后的烧饼也带走了;秦老爹今天不烤烧饼了,再次吃到烧饼,就是下个月了。
见人群散开,元三妹终于松开捂住金宝的手;弯腰蹲下将地上的烧饼捡起来,油纸上面占了一层泥土,没有弄脏里面的烧饼。
元三妹丝毫不在乎,撕开包裹,给金宝撕了一半烧饼,“吃吧金宝,里面没脏。”
元老爹的手艺果然好,一口烧饼就尝到了咸香;将铜板递给秦小子,“烧饼已经吃到了,铜板给你。”
“我已经收了你的铜板,就不用给我了。”秦小子连连摆手。
“这不一样,这是元大小姐买烧饼的钱,让你收着就收着,做一个烧饼也不容易。”
最后,在元三妹的强势要求下,秦小子还是收下了铜板。
金宝把玩着手里的真丝手帕,不解地看着元三妹:“三姐姐,这真丝帕子看起来也没有的,能开什么眼呀?”
“那是因为跟错了主人。金宝你以后一定要记得,要买适合自己的东西,不然就是浪费,糟蹋铜板了。”
元三妹的话说得云里雾里的,金宝怔愣着点头。
看着帕子上的绣样,元三妹心里想好了算计,“金宝,你先回去吗?”
看到三姐姐露出财迷的模样,金宝无奈的摇了摇头;她的三姐姐啊,又要去换钱了。
元三妹捏着真丝帕子,来到蔡老伯的当铺。
将帕子放在桌上,昂起下巴,“蔡老伯,您来说说,这能换多少银子?”
蔡老伯是城里当铺的老掌柜,有着极强的威望和信服力,经他手的生意,都顺利很多。
他也是元三妹一直以来的合作商,每次有拍卖的生意,都会请蔡老伯来见证;成交之后再请蔡老伯写一份凭证,一来做一个见证,二来防止后顾之忧。
摸索着帕子上的纹路,蔡老伯连连称赞,“这可是限量的好料子,你是怎么有的;三妹啊,你爹虽然被抓走了,但你也不能走歪路啊。”
“蔡老伯,我知道的,这个不是我偷来抢来的;它不仅来得光明正大,还是元家大小姐亲手所赠,这下您就放心吧。”
手帕被平铺在桌上,手指轻轻摸索在绣纹上,一下一下的。
蔡老伯已经让伙计去散播消息,一炷香后,在当铺对面酒馆拍卖帕子。
时间还没到,酒馆就已经挤满了人。有不少是来见世面,看看限量的料子究竟是什么样;还有些人则是因为元大小姐的名头而来,想拍下帕子,得到什么好处。
一炷香时间到了,元三妹敲响锣鼓,站在凳子上,跟着各位吆喝,“各位乡亲父老,大家按照老规矩诚信交易,买定离手,决不反悔!按照蔡老伯所说,这张帕子,一两银子起,价高者得。”
随着又一声锣鼓,拍卖开始。
一两银子的底价,已经是很多人半辈子的积蓄,每次加价最少的都是三百个铜板;不知不觉间,价格已经加高到五两银子。
来长见识的人,下巴都掉在地上了;震惊他们的豪爽之余,也在心里幻想,这些银子能如何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拍卖到了最焦灼的阶段,五两银子的价格让一些竞拍者停了手。
已经拍红了眼的人,直接一两一两地往上加,并且放下豪言壮志,“我不管你门出多少,我都加一两银子;你们这些庶民,比不过我的,放弃吧。”
此话一出,大家都停了竞拍的动作。
这位可是丞相家的公子,他想要什么,没有得不到的;如果在获取的过程中,你跟他作对了,还不知道暗中会遇到什么祸事呢。
“七两银子,还有没有加价的了?”
丞相公子挑眉,今天很开心,这些人今天长眼睛了,知道不能跟他做对了。
“如果没有加价的了,那就是——”
“我出十两银子,是我的了。”
七两银子已经够多了,没想到还有人出十两!大家现在大气都不敢出,屏息等待十两银子的发言。
十两银子缓缓从楼上下来,走到丞相公子对面,“左谦兄,别来无恙啊。”
“韩行谦!”
看清来人是谁,左谦气得牙痒痒;两人年龄相仿,又因着名字里都带着一个“谦”字,平日里少不了被比较;去年,韩行谦进了礼部,他直接被比了下去,彻底不如他了。
为了督促他上进,他爹直接限制了他的月钱;只要他在科举场上得了名次,就解除限制。
今年是他第一次上场,即使有那么多人被取消成绩,最后也没轮的他上榜;被他爹说了好久,抄了好几遍四书五经,今天才能出门放松心情。
刚坐在这里喝茶,就听说正在拍卖元大小姐的手帕,想着拍下来,走走关系,说不定能让他爹开心开心;没想到还是被这厮抢先了一步,他只剩下九两银子了。这十两银子直接断了他的可能性,又败下一阵。
刚刚还听放狠话,见到有人驳了他的面子,大家期待地看着他;准备看看,他会怎么反击,让这人见识到丞相公子的厉害。
没想到,左谦直接扶手,叉着腰,一副大度的样子,“算了算了,让给你了,我也不是很想要的。”
“拍卖结束,这是我的了。”
“好!”
蔡老伯一锤定音,写好凭证,钱货两讫。
众人亲眼目的了这场交易的结束,感叹世族的奢靡后,一哄而散。
韩行谦对元家没兴趣,对元雨青更没兴趣;看着手中的帕子,直接丢到正在燃烧的炉火里。
左谦惊讶地看着他,对他的行为不解。
“元家是皇上身边最近的红人,你万可以拿这个拉关系,为什么给烧了。”
韩行谦唇角泄出几分不屑,用帕子细细擦干净手指。
“不该是他们碰的,就不配得到这些东西;我对元家不感兴趣,也用不到这层关系。我和你不一样,我是为了维护咱们世族的体面。”
韩行谦是认同门第之分的,从骨子里他就看不起这些庶民;更不会接受,他们用过的东西,落到庶民手里。
即使是烧了、毁了,也不会让给庶民的。
将擦手的帕子一并丢进去,跳跃的火舌,直接将帕子吞噬,留下一堆灰烬。
元三妹就站在酒馆门口,将韩行谦对庶民的嫌恶,一五一十地守在眼底。
看着袋子里沉甸甸的十两银子,唇角刚刚咧开,面前就伸过来一双手:“给我吧。”
“蔡老伯,您还真是。”
元三妹讪笑着,分出三成银子过去,“蔡老伯,以后咱们继续合作啊;有什么好事儿您也要记得想着我啊,您知道,我缺钱,还要赎我爹呢。”
看着元三妹嬉皮笑脸的样子,蔡老伯恨铁不成钢,手中紧紧抓着银子,“你呀你,如果按照我说的做,你爹早就出来了,何必还要现在这么辛苦?”
想到蔡老伯之前的建议,元三妹的笑容突然苦涩起来,依旧勾着唇角;用着和长辈撒娇的语气说道:“蔡老伯,别人不了解我爹,你还不了解嘛;自从我祖父触怒了圣上之后,我爹就不愿和那些大族来往,更别提您说的和他们合作了。我爹就算用这笔钱出来,心里也不是安稳的。”
“就你爹的脾气啊——”
蔡老伯想到什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等你爹回来,我得跟他好好聊聊,总这样可不行的;在这世道,人都要学会变通,这样才能活下来。不管怎样,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对,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好了,蔡老伯天不早了,您赶紧回去吧;我也回家了,金宝还在家里等着我呢。”
回家的路上,元三妹摸着口袋里的七两银子,盘算着这钱的用处。
除去进货用的银子外,剩下的银子足够支撑她和金宝这大半年的开支,等金宝想红烧肉的吃的时候,可以直接买,不用委屈她了。
一进门就看到宁思沉梧桐树下,手里拿着不知从哪里找出来的笔,正在写字。
两人对视,男人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黑眸古井无波更是看不出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