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沈意臻给他泡了杯茶。
“高先生,您试试这个。”
高林白有些心不在焉地接过。
“今天早上……”
“茶要凉了,”沈意臻轻声打断他,“这是安神的配方,您最近睡眠不好吧?”
高林白看向她,眼中带有一丝惊讶:“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了你智能手环的数据,”沈意臻指了指他腕上的设备,“同步到了家庭健康系统。”
高林白这才想起那天在公寓介绍智能控制台时,为了让她试试,给过她智能家居的管理权限。
他喝了一口茶,意外的清香在舌尖蔓延:“还不错。”
沈意臻嘴角微微上扬,这是高林白见过她最接近微笑的表情。
“这是母亲今年……”
“……又是‘母亲说’?”
这次沈意臻真的笑了,虽然很浅,但却真实:“这次是我说的。”
高林白突然发现,沈意臻展开笑颜时,整个人便生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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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尔道夫的宴会厅金碧辉煌,觥筹交错间尽是建筑业的巨头们。高林白一身定制西装,沈意臻则穿着那套珍珠灰礼服,头发盘成简约的发髻,耳垂上一对小小的钻石耳钉闪烁如星。
“高总!”一个秃顶中年男人迎上来,“这位是...哎呀,原来是意臻!差点没认出来!”
沈意臻得体地微笑:“王叔叔好。”
高林白挑眉:“你们认识?”
王总笑道:“我以前经常去家里找沈总,也见过沈小姐。后来她去国外留学,我们都以为沈氏要多一位女设计师了,谁知道……”他意识到失言,赶紧打住。
高林白若有所思地看了沈意臻一眼,后者微微低下头,仿佛没听见这段话。
酒过三巡,高林白被几位投资人围住讨论新项目。他余光看到沈意臻独自站在露台上,月光给她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边,珍珠灰礼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高林白撇开众人走到她身边,递上一杯香槟:“无聊了?”
沈意臻接过酒杯,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立刻缩了回去:“没有,只是需要透透气。”
高林白注意到她的酒杯几乎还是满的:“不喜欢香槟?”
“酒精会让人失态。”沈意臻轻声说。
还真是谨慎自持。
高林白突然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过去正对自己。
“沈意臻。”
沈意臻抬起头,月光下她的眼睛像两潭深水。
“早上的事,”高林白顿了一下,“不好意思。”
他之前想要提起时,沈意臻有意无意地打断了。可是他总觉得需要向她表明自己的态度。
沈意臻的睫毛颤了颤:“没事,您不用在意。”
高林白语塞。他莫名烦躁于她永远顺从、永远完美的面具。
他面色阴沉,转身就要离开。这时服务员端着热茶经过,不知被谁撞了一下,滚烫的茶水眼看就要泼到高林白身上——
沈意臻跑过来侧身一挡,整杯热茶全泼在她的手臂上。
“嘶——”她倒抽一口冷气,但立刻抿住嘴唇。
高林白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没事吧?”
他扯开珍珠灰礼服的袖口,下面已经红了一片。
服务员连声道歉,经理闻讯赶来。在一片混乱中,高林白拉着沈意臻直奔洗手间,将她的手臂放在冷水下冲洗。
“为什么这么多事?”他厉声问,手却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水流。
沈意臻的脸色因疼痛而苍白,但声音依然平静:“你没事就好。”
高林白听她这乖巧的回答,只觉得胸口闷得慌。他盯着沈意臻被烫红的手臂,那里很快会起水泡,可能会留疤,而她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却那么理所当然,仿佛是她生来的职责。
“我要拿你怎么办?”
高林白低声说,喉咙发紧。
“高先生……”
沈意臻杏眼中掠过一抹惊讶。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表情。
家庭医生很快赶到,为沈意臻处理了伤口。回程的车上,沈意臻靠在窗边,止痛药让她有些昏昏欲睡。
高林白见状,将西装外套盖在她身上:“睡会儿吧。”
沈意臻模糊地应了一声,头慢慢歪向一侧,最终靠在了高林白肩上。她发间的茉莉香气萦绕在高林白鼻尖,让他想起那天慈善晚宴时的她,也是像茉莉一样,安静绽放,不求人赏。
车驶过跨江大桥,灯火倒映在江面上,如散落的星辰。高林白轻轻调整姿势,让沈意臻靠得更舒服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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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林白盯着办公室的落地窗,雨滴在玻璃上蜿蜒成扭曲的细流。季文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新加坡那边的合同已经...”
“每周三晚上。”高林白突然打断他。
“什么?”季文清凑过来,手里还拿着平板电脑。
高林白转动椅子:“她每周三晚上七点准时来我公寓,像上班打卡一样准时。”
季文清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促狭的笑容:“哦~沈小姐的固定'服务日'?”
“……”
林珏似乎是收到了来自孟应慈的消息,特地打电话让他不要和沈意臻长期分居,至少每周见一面。一来二去,才有了他们“周三见面”这一特定的规矩。
“她来了就做饭,收拾房间,像执行任务一样。”
“这不是挺好?”季文清摊手,“然后呢?没别的了?不洞个房啥的?”
不理会季文清的调侃,高林白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雨水模糊了整座城市的轮廓。距离酒会那晚已经过去三周,这段时间以来,她每周三的造访雷打不动,仿佛某种诡异的仪式。
季文清挑了挑眉:“你是在抱怨妻子太敬业?”
高林白没有笑。他想起上周三,沈意臻站在他公寓门口,手里拎着食材袋,几缕头发被雨淋湿贴在脸颊上。她没说“我来了”,而是“今天是周三”,好像这是一句必须念诵的咒语。
“过两天去新加坡。”高林白突然说。
季文清无奈撇了他一眼:“逃避可耻但有用?”
高林白抓起西装外套:“总比对着一个机器人强。”
“哎哟,调试机器人不是你的老本行吗?”季文清笑咪咪道。
高林白走出办公室,彭地把门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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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点整,沈意臻再次准时出现在他的公寓门口。
高林白盯着手机上的门禁记录,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调出了实时监控。画面中,沈意臻穿着天青色的旗袍,左手提着那个熟悉的食盒,右手正抬起准备按门铃。
监控画面里,沈意臻放下了按门铃的手,安静地站在门口等待。她的站姿永远那么端正,肩膀平直,脖颈修长,像一株不会弯腰的翠竹。
高林白慢悠悠地起身去开门。
“晚上好,高先生,”沈意臻微微欠身,食盒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晚餐马上就好。”
沈意臻走进厨房,先从食盒第二层取出一套青瓷餐具,摆在餐桌上。高林白发现她碗筷的摆放角度每次都能做到一模一样。
她右手腕内侧的烫伤已经结痂,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刺眼。
“手好了吗?”他问。
沈意臻轻轻点头:“医生说不会留疤。”
高林白突然发现她瘦了,手臂纤细,手腕上的玉镯显得更松。
“我先做饭。今天买了新鲜的鲈鱼,清蒸最好。”她说。
厨房传来水流声和菜刀落在砧板上的规律声响。高林白犹豫了一下,决定先不查看邮件和桌上那份据说紧急要用的合同。他走向厨房,靠在门框上观察沈意臻做饭的样子。
她处理鱼的技巧娴熟得像个专业厨师,刀锋沿着鱼骨游走,鱼肉被完美地片成薄片。蒸锅上的水汽氤氲而起,在她白皙的手背上凝成细小的水珠。
“需要帮忙吗?”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特地来这里问她这句话。
沈意臻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您会做饭?”
“不会,”高林白走近,挽起袖口,“但可以学。”
沈意臻摇摇头止住他:“您还是别过来了,会弄脏您的衣服。”
“……哦。”
沈意臻认真起来有种莫名的威严感。高林白有些尴尬地在原地站了两秒,转而向去晃悠。
沈意臻来的这些天,他的公寓里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她说公寓里过于冷清,便总是自作主张地带来一些东西,要么是花花草草,要么是一些扎眼的装饰品,无论什么都和这个公寓充满违和感。
“你放这些干什么?”第一次发现的时候,他看着露天平台里的那盆花皱起眉头,修长的手指在枝叶间拨弄,折断了一只花苞。
“住人的地方,总该有些生气。”沈意臻边在另一盆花上面喷水边说着,眼中带些许笑意。
“我可没时间管这些。”
“您放心,有我呢。我会好好照顾它们。”沈意臻说着,像是已经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她把花洒放下,拂去指尖的几滴水珠。
“我也会好好照顾你的,高先生。”
她眼波流转,嘴角微微扬起。
“……”
高林白看着她,眼中闪烁着叶片露珠反射出来的光。
……
今天的晚餐比想象中和谐。高林白主动和她聊了些工作上的事。沈意臻虽然话不多,但偶尔的回应总能切中要害,让高林白有些惊喜。
“你真的不考虑继续做建筑设计吗?”高林白放下筷子,“沈氏现在缺的就是新鲜血液。”
沈意臻收拾碗筷的手顿了顿:“家规不允许已婚女性外出工作。”
“又是家规,”高林白语气忽变,“你知道这些规矩有多荒谬吗?”
沈意臻起身背对着他,想要避开什么似的,只将碗碟放入洗碗机:“规矩就是规矩。”
“如果我说,我可以帮你打破这些规矩呢?”
沈意臻转头,眼睛在厨房暖光下呈现出琥珀色。高林白能看见自己的倒影映在那双清澈瞳孔里。
“谢谢您的好意,”她眼神回归平淡,最终轻声说,“但我不需要。”
高林白指尖一顿,感到一阵莫名的挫败。他走向客厅,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他听见沈意臻在厨房继续收拾的声音,水流声、碗碟轻碰声,一切都井然有序,就像她的人生一样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他不是穷追不舍的人。为什么只在她的事情上这么执着,不惜三番两次的去试探她?
她表面顺从,实际上将自己藏得严严实实,不漏一点缝隙让人去窥探内心。
或许这是她的计谋?欲拒还迎?
高林白眉心皱起。他转身看向厨房。沈意臻正踮脚将调味料放回吊柜,旗袍下摆随着动作微微上移,露出一截白皙的大腿。
酒精的作用让他感到一阵燥热。
他放下玻璃杯,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沈意臻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走过去,将翻身她抵在了橱柜上。
“您?……”沈意臻的手腕被他抓着,呼吸急促起来。
高林白没有多言,走近一步,低头吻住她的唇。这个吻粗暴而充满占有欲,他的手探入旗袍开衩,感受到她肌肤的颤抖。沈意臻没有反抗,但也没有回应,只是被动地承受着。
“你为什么来我这里?”
高林白将她抱上料理台,问。
沈意臻呼吸还未平稳。她落在身侧的手把皱起的旗袍往下扯了扯,饱满的唇瓣上沾了些许晶莹。
“这是我的义务。”她抬手抹了抹嘴唇。
又是任务又是义务……
高林白忍住心中的不耐,接着问她:“在你眼里,婚姻不会有感情是吗?”
“高先生,”沈意臻轻声说,“我可以爱您。您呢?”
“……”
高林白僵住了。
他甩开她的手,重新抓起吧台上的威士忌一饮而尽。
“你走吧。”他拿着酒走向客厅,没再回头看她一眼。
“……好的。衣服已经干洗好挂在衣柜里,您明天可以穿。”
沈意臻说完,滑下料理台,平静地拿起手包走向玄关,轻轻带上门离开。
她走后,高林白走过去瘫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
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沈意臻在慈善晚会上表演的茶道。那时她穿着淡雅旗袍,手腕翻转间茶香四溢,曾让他驻足良久。
爱她?
或许,他已经有所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