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琼娘捏着细细的笔管，用朱砂在她额上画了一尾游鱼。

    文君和对着镜子左看右看，不大满意，又想拿帕子擦掉。文夫人撂下茶盏：“别再折腾琼娘了，十几个花样，就没一个你满意的？”

    文君和盯着镜子里装扮后有些陌生的娇美面孔，嘀咕了一句：“我还是觉得刚刚那朵桃花更好看。”

    文夫人好笑又无奈，提醒她：“再耽搁下去，街上都要没人了。”

    文君和从下午开始沐浴梳妆，一直到月上柳稍才迈出房门，走到一半又回头问文夫人：“娘，我这样好看吗？”

    这个问题文夫人今天已经回答了无数遍，看着女儿期待的目光，心中怜爱之意更甚：“好看，你表哥在外头等着送你呢。”

    文君和惊讶：“怎么让表哥送我，这多奇怪。”

    文夫人淡淡地说：“奇怪什么？你弟弟还没有车辕高，你要是不嫌丢人，就让他去给你赶车吧。”

    文夫人自有深意，却不打算跟女儿细说。文君和急着出门，只得答应了。

    沈家表哥是个最温和不过的人，向来懂得照顾弟妹，姑姑一开口他就放下书过来给表妹赶车。

    文君和悄悄问沈表哥有没有听到家里议亲的事，沈表哥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文君和趁机会跟他通气：“表哥，要是舅舅舅妈说让你娶我，你可千万不能答应。”

    沈表哥是个好脾气的，闻言犹豫片刻便点头答应了：“表妹可是有心仪的人了。”

    文君和点点头，沈表哥便笑：“那就祝表妹心想事成。”

    到了同窗约定的地方，文君和远远地只看见赵珏一人的身影。他身穿红色圆领袍，腰间挂着玄色蹀躞带，站在树下朝这边望过来，看不太清脸上的表情。

    文君和扶着沈表哥的胳膊下车，冲他一笑：“多谢表哥。”

    沈表哥笑着嘱咐：“路上小心，不要和同伴走散了。”

    “我记着呢！”

    文君和穿过人潮，走到赵珏身边：“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赵珏冷着张脸：“谁让你这么慢，他们先去看灯了，留我下来等你。”

    文君和“哦”了一声，悄悄打量赵珏的神色。她总觉得赵珏今天好像不大高兴，神色淡淡的，只盯着前方，不说话也不看她。

    文君和想着想着便出了神，忽然被一道大力拽向一边，不知哪家的孩童往这边丢了一只皮球，险些砸到文君和身上。文君和被赵珏护在身后，孩子父母匆匆致歉，抱着啼哭不止的孩子离开人群。

    孩子脖子上戴着的金项圈在视线里一闪而过，文君和原先没有在意，走出几步后忽然叫道：“不对。”

    此时赵珏也反应过来，两人果断转身，追上去拦住那对行迹匆匆的男女。

    这一男一女穿着朴素，孩子身上的衣服也灰扑扑的，偏偏脖子上挂着只金项圈。孩子哭闹不止，父母不哄不劝，只抱着孩子一味地赶路，哪哪都透着古怪。

    今夜街市上人群攒动，正是拍花子爱冒头的时候。这对男女先还想抵赖，一听周围的人说要报官，便嚷嚷着他们本就是要带着走失的孩子去找亲爹娘。没有哪个百姓不厌恶人贩子的，不用巡视的官兵过来，热心的路人就将这对男女扭送去了官府。

    文君和救了人颇觉兴奋，想到今晚出来是为了看灯，又懊恼地皱眉：“都怪拍花子，现在过去还不知赶不赶得上第一场烟火了。”

    今日雍州开了一家新酒楼，名为第一楼。不仅名字大气，酒楼主人更是一掷千金，据说今晚会在第一楼前放一整夜烟花。

    赵珏倒像是没什么兴趣似的：“你站在这里也一样看得着。”

    文君和：“既然要看，当然要抢个好位置看，我今日还叫琼娘帮我打扮了一个多时辰，岂不是白费了。”

    赵珏看她一眼，又转开视线，没说话。

    其实，文君和打心底里觉得，这样跟赵珏独处也是不错的。只不过赵珏跟哑了似的，也不知道夸她两句。

    文君和转了转眼珠，鼓起勇气问他：“你觉得琼娘的手艺如何？”

    赵珏又看她一眼，半天才吐出两个字：“还行。”

    文君和有些失望，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我表哥都说我今天很好看。”

    赵珏手扶着腰间的短刀，修长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刀鞘上镶嵌的宝石，慢慢握紧刀柄。文君和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心想，这人或许只是心情不好或者口是心非吧。

    “我表哥还说，舅舅舅妈已经开始要给他议亲了，你……”文君和想问赵家有没有给赵珏说亲的意思，又觉得自己这话题转得太过生硬，生硬到自己都有些想笑，又有些忐忑。

    赵珏忽然停下脚步，侧身微微低下头，冷笑道：“那他说没说，你笑起来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