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08

    一阵风吹过,树枝沙沙作响。文君和抱着画匣,抬头瞥见前头孤坐的人影,迈开步子走过长廊:“伯母的身体还没好全吗?我看你最近总不大高兴的样子。”

    赵夫人染病,赵珏这段时间常在家中侍疾。

    不过月余的时间,赵珏好像变了个人似的。眉眼间多了一些文君和读不懂的东西,她因为这种陌生的感觉而下意识地担忧:“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赵珏动了动唇,最后只吐出来两个字:“没有。”

    文君和还想再问,赵珏打断了她,挑着眉问:“听说燕山长最近总叫你去整理书册,你忙完了吗?”

    文君和颔首,又道:“不过今天山长又让我去藏书库取一卷画来临摹。”

    赵珏的目光落到那副画上,随口问道:“什么画?”

    “一幅夜宴图,据说是从前乐安公主府上的一名画师所作,乐安公主去世后,这幅画几经转辗落到山长手中。”

    赵珏面色微微紧绷,声音低了几分:“让我看看。”

    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要求,文君和依言将画卷展开,赵珏的目光凝了凝,半晌不曾开口。

    “你喜欢这幅画?”文君和有些惊讶,“可这是山长父亲的藏品,恐怕不会割爱。”

    赵珏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猝然转身而去。文君和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微微一沉,回到家中又跟母亲打听了一回赵夫人的病情。

    两家交情不错,文夫人前几日才去探过病,闻言便道:“并不是什么重症,如今还在喝着药慢慢调理。”

    文君和松了口气,文夫人转过头,打量她一眼,直言道:“他家里你也不必太上心,我那日去探病,正遇到常家人来送药材,与赵夫人相谈甚欢。”

    文君和微微睁大眼睛,触及文夫人的目光又低下头,随便寻了个由头回房去了。

    文老爷皱眉:“你同她说这些做什么?”

    文夫人:“还是早些认清得好。”

    文老爷摸着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胡须,过了好一会儿突然骂道:“那小子轻浮得很,我本也看不上!”

    文夫人摇头,没有搭腔。

    09

    文君和对着临摹而成的夜宴图发呆,琼娘问道:“不是才得了先生的夸,怎么愁眉苦脸的?”

    “有吗?”文君和摸摸自己的脸,又闷了好一会儿,才让琼娘找个匣子将画收起来。

    第二日带到书院,递给赵珏。

    “那个木雕我阿弟很喜欢,这幅画当我谢你的。”文君越确实很喜欢那只木雕,但在文君和的威压之下,他最多能过过眼瘾。

    赵珏也不知信没信文君和编出来的理由,展开画卷看了半晌,文君和看他的表情有些不服气:“虽是临摹之作,可先生都夸我大有进益。”

    赵珏一反常态,竟没跟她斗嘴,仔细将画收起来:“多谢。”

    文君和顿了一顿,古怪地看着他:“赵珏,要不你去庙里拜拜吧,我总觉得你最近跟被什么附身了似的。”

    赵珏抬头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峰,忽然道:“文君和,我有心上人了。”

    文君和浑身一僵,定在原地,好半天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字:“谁?”

    赵珏:“不告诉你。”

    文君和心如擂鼓:“你不会是骗人的吧?”

    赵珏:“当然不是。”

    文君和眨了眨眼,慢慢地问:“那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赵珏抬手摘下枝头垂下的果子:“她是整个雍州最漂亮最有才气的姑娘。”

    文君和眼前恍惚浮现出常小娘子的脸,那张芙蓉面渐渐模糊起来,文君和侧头深吸一口气,压下眼底的湿意:“是吗?那她可不一定看得上你。”

    赵珏轻哼一声:“人家跟你可不一样。”

    文君和突然抬脚狠狠地踹在他的小腿上:“就你这样,人家瞎了眼才会看上你!”

    撂下这句话,文君和扭头就跑。

    她失魂落魄的,家里没人看不出来,脸文君越都偷偷跑过来跟她道歉:“姐姐,对不起,我昨天摸了一下你的小猴子,你别生气了。”

    文君越忐忑不安,看见文君和站起身向博古架的方向走去,以为要拿戒尺打他,五官都拧到一块儿。

    他闭着眼,感觉到什么东西被轻轻放到了他的掌心,然后他就听见姐姐说:“拿去吧。”

    文君越倏地睁大眼睛,捧着木雕跌跌撞撞地去找他娘,扒在文夫人的膝上问:“娘,我姐是不是疯了?”

    文夫人轻轻推了他脑门一下:“胡说什么?”

    文君越有些害怕地往文夫人怀里缩了缩:“爹哭什么啊?”

    文老爷今年体格渐宽,坐在那里跟座小山似的,捂着脸呜呜咽咽地哭起来的样子实在有些吓人

    文君越愈发不敢说话了,忽然听着文老爷猛吸一口气,鼻音浓重:“我家春华啊……”

    10

    文君和十八岁那年,文夫人挑挑拣拣,终于替她选定了两门亲事。

    文君和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只骰盅,要靠掷点数来选夫婿,文夫人忍无可忍:“你这么多年的书是白读了,就是拿铜钱起卦也比掷骰子要文雅些!”

    文君和《周易》学得不精,瘾倒是不小,听文夫人这么说,当真给自己起了一卦。

    文夫人见她老神在在的样子忍不住问:“怎么说?”

    文君和刚要张口,文夫人又止住她:“不必说了,想你也算不出什么天机。”

    文君和只好将龟甲铜钱收起来,文老爷匆匆回到家中,胡乱拿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常家小娘子被纳入东宫了。”

    “什么?”文夫人扶着桌沿微微倾身,“此事当真?”

    文老爷:“错不了,几个太监过来宣的旨。”

    文君和张口结舌:“可,可,常家不是和赵家……”

    到底是旁人家里的事,文夫人很快恢复了镇静,看了眼文君和:“不过是我们猜测罢了,两家并未在明面上过礼,既无信物也无文书,谈不上婚约。”

    她想了想,微微皱眉:“怎会这般突然?”

    文老爷吐出一口长气:“听说太子膝下一直没有子嗣,所以陛下才为东宫广纳佳丽。常老太爷虽已致仕,但毕竟为官数十载,常小娘子会被选中也不足为奇。”

    这件事在雍州掀起了不小的波澜,州城之中乍然出现一位贵人,引得不少人对此津津乐道。

    文老爷不过听个热闹,再没想到自己能跟此事扯上关系,直到赵老爷上门拜访,文老爷笑眯眯地迎客,瞥见后头的媒人才脸色一变。

    赵老爷是来求亲的。

    文老爷几乎想将人轰出门去,常小娘子刚刚入宫,赵家就来求娶他女儿,把文家当什么了?

    文老爷脸色变了又变,压着火气推拒了婚事,没过几日,赵老爷又上门了,态度十分恳切。

    他悄悄跟妻子商量:“你说说,这是个什么意思?”

    文夫人瞥他一眼:“你这是心动了?”

    文老爷平时万般看不上赵珏,却也不得不承认,雍州城内比赵珏更出息的年轻人一只手数得过来。自打他今年秋闱中了举人,赵家可谓是门庭若市。

    文老爷再对上原先敲定好的两位“贤婿”便怎么都有些看不上眼:“偌大的年纪,连个秀才都考不中,如何堪配我儿。”

    文夫人拧他一把:“你少犯毛病!”

    文老爷搓搓手:“不如,咱们问问春华?”

    文夫人冷笑:“你问她?她只有答应的。”

    文老爷又不大高兴了:“这小子有什么好?”

    文夫人颇觉头疼,把丈夫赶出去,坐着想了半天,还是把女儿喊过来问话。

    文君和一进门就悄悄看了眼文夫人,默不作声地在一旁坐下。文夫人瞥见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小儿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叹了口气:“你也听说了?”

    文君和“嗯”了一声,抬头打量一眼文夫人的表情又迅速低下头,文夫人便道:“所以你还是中意赵珏。”

    文君和没说话,赵夫人:“你们二人青梅竹马,他若是有意求娶,早该上门了。偏偏等到常小娘子入宫,才到咱们家来,便是如此,你也不介意?”

    文君和微微收紧交握的十指:“我……”

    文夫人看她这样,又不忍再问:“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我不介意。”

    文君和抬起头,双眸澄澈明净:“娘,我和他成亲,往后还有十年二十年,他总有一日会喜欢上我。”

    文夫人嘴唇抖了抖,竟有些不忍去看女儿的表情,轻轻扶额:“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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