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阮南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视野从模糊到清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件“似曾相识”的黑色卫衣，然后是线条清晰的下颌……再往上，是顾辰之低垂的、凝视着她的眼睛。那眼神……温柔？阮南汐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大半！见鬼了！她一定还在做梦！顾辰之怎么可能用这种能滴出水来的眼神看她？
几乎是条件反射，为了验证这荒谬的梦境，她毫不犹豫地扬起手，朝着自己的脸颊就扇了过去。
“啪！”
清脆的声响在相对安静的车厢后座显得格外突兀。火辣辣的痛感立刻从脸颊蔓延开。
疼的。不是梦。
“抱、抱歉！”
阮南汐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比挨了巴掌还烫。她像被强力弹簧猛地弹开，后背“咚”地一声撞在冰凉的车窗玻璃上，疼得她龇牙咧嘴。
顾辰之眼中的温柔迅速敛去，恢复了惯常的平静无波，只是那平静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来不及捕捉的失落。他移开目光，薄唇微启：
“没关系。”
阮南汐恨不能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僵硬地扭过头，假装对窗外飞驰而过的的电线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根本没注意到身边人那一闪而逝的情绪。
客车终于摇摇晃晃地驶入了熟悉的客运站。车门一开，阮南汐几乎是拖着行李箱夺路而逃，只想以最快的速度远离这令人窒息又尴尬的氛围。她直奔公交站台，却被眼前人山人海的景象惊呆了——小小的站台被放假的人流塞得水泄不通，挤得像一盒摇摇欲坠的沙丁鱼罐头。
“阮南汐。”
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阻止了她试图挤进人群的行动。她回头，顾辰之站在几步开外，指了指路边。
一辆宽敞干净的出租车正安静地停着。
“我打车了，顺路送你。”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阮南汐的目光在拥挤不堪的公交车和那辆空荡荡、散发着冷气诱惑的出租车之间来回扫视了两秒。骨气？那是什么？能当空调吹吗？她果断选择了向舒适屈服，很没骨气地拉开出租车后门钻了进去。
她本以为顾辰之会坐到副驾驶，以此划清界限。结果这人拉开车门，长腿一迈，直接紧挨着她坐了下来。熟悉的薄荷沐浴露气息再次笼罩过来。果然，还是那么没有边界感！阮南汐默默腹诽，身体尽量往车门边缩了缩。
车子启动，汇入车流。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带着一丝微妙的张力。
“既然又成了校友，”顾辰之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他侧过脸，目光落在她紧绷的侧颜上，语气平淡却带着理所当然，“留个联系方式吧，以后好照应。”
阮南汐下意识地想去摸耳机故技重施，手指刚动，一部黑色的手机已经递到了她眼皮底下。屏幕亮着，停留在新建联系人的页面。行吧，吃人嘴软，坐人车短。她认命地接过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戳戳点点，把自己的号码输了进去，动作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情不愿。
车子最终平稳地停在了阮南汐家的居民小区门口。阮南汐刚要去拉车门，顾辰之已经抢先一步下了车，动作自然地打开后备箱，把她的行李箱拎了出来。
尴尬的空气似乎又浓稠了几分。阮南汐只想快点逃离，她几乎是跳着下了车，脚步有些急，落地时一个踉跄，重心猛地向前倾去——
预想中狼狈的狗吃屎并没有到来。
她跌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里。惊魂未定地抬眼，正对上顾辰之近在咫尺的脸。距离太近了，近到她能清晰地看见他根根分明的、浓密纤长的睫毛，像两把小巧精致的羽扇，他的呼吸似乎也有一瞬间的凝滞，扶在她腰间的手臂坚实有力，隔着薄薄的春衫传来灼人的温度。
“你们在干嘛！”
一声饱含怒意的吼叫如同平地惊雷，骤然在不远处炸响！
阮南汐被这声音惊得一抖，转头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白色外套的高大男生，像一头发怒的豹子，正朝着他们这个方向气势汹汹地冲来。他几步就冲到近前，二话不说，一把抓住阮南汐的手臂，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大力，硬生生将她从顾辰之的怀里拽了出来，然后自己以一种“宣示主权”的姿态，手臂一收，将她牢牢地圈进了自己的臂弯里。
从一个帅哥的怀里，转到另一个更帅的帅哥怀里。阮南汐脑子还有点懵。
但你别说……这感觉……真挺好？
“阮阮！”
白衣帅哥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质问和委屈，他低下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像是在审讯，
“他是谁？”
阮南汐眨巴着眼睛，大脑CPU疯狂运转，试图从记忆库里检索出这张棱角分明、帅气得过分的脸所对应的名字。无奈，一片空白。她茫然又无辜地看着他。
见她一脸懵懂，完全认不出自己的样子，男生眼中的怒火瞬间被一种巨大的失落和受伤取代，声音都低了下去，带着点难以置信的控诉：
“我是江无衍啊！阮阮，你不记得我了？”
江无衍？那个小时候像个小王子一样却总爱跟在她身后的江江？面前的帅哥和记忆中的小王子重合，无数模糊又温暖的画面瞬间涌上心头！
“江江？！”
阮南汐惊喜地尖叫出声，所有的尴尬和拘束瞬间抛到九霄云外。她猛地挣脱他的手臂，然后带着巨大的冲力，欢呼着扑上去紧紧抱住了他！
“江江！真的是你！你回来了啊！？长这么高这么帅了！我都认不出来了！”
江无衍被她撞得微微后退了半步，但立刻稳稳地接住了她，俊朗的脸上瞬间阴转晴，嘴角咧开，露出了一个阳光灿烂、仿佛得到了全世界最甜糖果般的笑容，手臂也紧紧回拥住她。
他们完全沉浸在这份重逢的喜悦里，你一言我一语，声音里满是雀跃，阮南汐甚至兴奋地原地蹦跳了两下，彻底遗忘了旁边还站着一个被冷落的顾辰之。
“阮南汐。”
顾辰之的声音响起，带着一股冷意。阮南汐一愣，转头看向他。
顾辰之的脸色看不出喜怒，他深深地看了阮南汐一眼，随即移开视线，声音冷硬地抛下四个字：
“开学联系。”
说完，他不再看他们，拉开车门，动作干脆利落地坐回出租车后座。
“砰。”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师傅，走吧。”他的声音隔着车窗传来，听不出情绪，却像浸透了暮色的凉。
出租车引擎发出一声低吼，迅速掉头，汇入车流，很快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只留下一缕淡淡的尾气。
直到那抹绿色彻底看不见了，江无衍才收回目光，低头看向阮南汐，语气带着明显的不爽和审视：
“他是谁啊？”
“高中同学。”
阮南汐并不想多说，心思还放在江无衍身上，随口应道，仰起脸，好奇地打量着他，“江江！你长得好高哦！都比我高一头了！”她踮起脚，伸手胡乱地比划着两人之间的身高差。
江无衍看着她没心没肺、依旧带着几分孩子气的样子，眼中的冷意散去，无奈又宠溺地笑了笑。他抬手，修长的手指带着一种珍视的温柔，轻轻帮她整理着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甚至有几缕还调皮地粘在嘴角的头发。
“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
他低声说，语气里是失而复得的庆幸和纵容，目光落在她清瘦的脸颊上，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瘦了。”
出租车平稳地行驶在公路上。暮色四合，天际最后一丝残阳也被浓重的灰蓝吞噬。顾辰之靠在椅背上，闭着眼，车窗外的路灯一盏盏飞速掠过，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车内一片沉寂，只有引擎单调的嗡鸣。
后视镜里，最后定格的画面反复闪回：小区门口，她欢呼着扑进那个穿着白色外套的男生怀里，男生低下头，温柔地替她整理着被风吹乱的发丝，动作亲昵自然。那褪去了婴儿肥的清瘦脸颊，重新焕发出光彩，却不是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