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朝上苏有仪一袭绛紫官服立于女官队列之首。
苏有仪指尖轻叩袖中密折,看着裴清玄的侧脸,唇角扬起一抹邪笑:
“嘿嘿嘿,裴大人,今天不让你跪着爬出金銮殿,我苏有仪三个字就倒着写!”
正做着美梦,刚走上前,突然脚下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住了,原来是她踩到了自己过长的官服下摆。只听扑通一声,紫茄子当场表演了个五体投地。
满朝文武目瞪口呆地看着女官之首行此大礼,龙椅上的赵逸辰憋笑:“爱卿平身……这还没到年节呢,就行这么大礼?”
她赶紧快速起身整理仪态,随后一步跨出,声音嘹亮地说: “臣有本要奏!”
满朝文武齐刷刷看向她。谁不知道昨日苏阎罗要嫁裴御史的事,今日怕是有好戏看了!
赵逸辰扶额:“苏爱卿请讲。”
又要来了……
苏有仪高举奏折:“臣要弹劾御史大人裴清玄。”她一字一顿。
一时间朝内都秉着起认真听苏有仪的下一句话。
而苏有仪看着大家的反应暗喜,今日必能退婚。
裴清玄站在文官队列中,闻言后只是微微挑眉,不言语。
“玩忽职守,懈怠公务!”苏有仪字正腔圆地控诉道,
“五日前南城百姓联名上书请求修缮河堤,奏本递到御史台,至今未见批复!”苏有仪的声音响彻朝堂。
朝堂上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工部尚书擦了擦额角的汗,那河堤确实年久失修,但要说因此弹劾御史大夫,未免小题大做。
龙椅上的赵逸辰打了个哈欠,兴致缺缺地摆手:“裴爱卿,可有话说?”
裴清玄不慌不忙出列,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
“回陛下,南城河堤一事,臣已亲自勘察,并拟定了修缮方案。”
他顿了顿,目光轻飘飘扫过苏有仪僵硬的脸,
“只是苏大人递来的奏本字迹潦草,将河堤的堤写成了错别字,臣以为是无关紧要的折子,便按惯例三日后批回。”
苏有仪瞪大眼睛。什么?她怎么可能犯这种错?
但当她接过李公公递来的奏本副本时,赫然看见自己匆忙中多写的那一横,可不就是写错了。
“况且,”裴清玄又慢条斯理地补充道,
“苏大人递本子那日,臣正在查办户部亏空案,是苏大人亲口说此等小事不必着急。”
苏有仪的脸腾地红了。她确实说过这话,但那是因为……因为那天她急着去西郊马场看新到的汗血宝马啊!
赵逸辰眯着眼睛看了看这对冤家,突然笑出声来:
“朕看裴卿并无懈怠,倒是苏爱卿……”他故意拖长了音调,“下次递折子,记得把字写端正些。”
满朝文武都憋笑憋得肩膀直抖。
苏有仪站在殿中央,感觉自己的脚趾正在疯狂抠地,眼看就要抠出一座新的南城河堤。她硬着头皮拱手:“臣……知错。”
“不过,”赵逸辰突然话锋一转,“裴卿既然早有方案,为何不主动呈报?”
裴清玄从容不迫地答道:“臣本想今日早朝后亲自去工部商议,不想苏大人……”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苏有仪,
“如此关心民生疾苦,倒是臣疏忽了。”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给了皇帝面子,又暗讽了苏有仪小题大做。苏有仪听得牙痒痒,却不得不跟着百官一起高呼:
“陛下圣明。”
退朝时,苏有仪故意放慢脚步,等裴清玄经过时低声道:“裴大人好手段。”
裴清玄目不斜视,嘴角却微微上扬:“不及苏大人字迹别致。”说罢,广袖一甩,施施然走了。
苏有仪气得直跺脚,却听见身后传来皇帝带笑的声音:“苏爱卿啊,朕记得你与裴卿的婚期将近了吧?”
她眼前一黑,完了,今日这出非但没让裴清玄出丑,反倒提醒了皇帝这桩糟心婚事!
她强撑微笑转身,心里已经把裴清玄吊起来抽了八百遍。
……
走出宫门时,天空飘起了细雨。苏有仪正懊恼今早不该骑马,仰天长叹:“苍天啊——”还没喊完,一滴雨水精准地砸进她张开的嘴里。
“咳咳咳!”她顿时呛得直咳嗽,眼角都泛起了泪花。
“苏大人连天都要骂,难怪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一道清润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苏有仪猛地转身,果然看见裴清玄撑着一把青竹伞站在三步之外,那张讨厌的脸上还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要你管!”她气呼呼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裴大人不是早就走了吗?怎么,专程回来看我笑话?”
裴清玄不紧不慢地走近,将伞往她那边倾了倾:“下官是来提醒苏大人,婚期将近,可别淋雨染了风寒。”
“你!”苏有仪气得直跺脚,结果一脚踩进水坑,溅起的泥水直接弄脏了她的官靴。
裴清玄见状,竟然低笑出声:“苏大人连生气都这么……”
“这么什么?”她恶狠狠地瞪过去。
“可爱。”裴清玄面不改色地说完,在她炸毛之前又补充道:“像只炸毛的猫。”
苏有仪顿时涨红了脸,又羞又恼:“裴清玄!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抽你!”说着就去摸腰间的金鳞鞭。
裴清玄却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方素白手帕:“擦擦吧,妆都花了。”
苏有仪一愣,下意识接过手帕,等反应过来时更气了:“我根本没上妆!”
“是么?”裴清玄故作惊讶,“那苏大人天生丽质,倒是下官唐突了。”
苏有仪被他这番话说得一时语塞,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油嘴滑舌!”
眼看雨越下越大,两人却还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最后是裴清玄先叹了口气:“苏大人,再站下去,我们真要成落汤鸡了。”
“谁跟你是我们!”苏有仪嘴硬道,但眼看着雨水已经打湿了她的官靴,还是忍不住往伞下悄悄挪了半步。
裴清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故意道:“那下官先告辞了。”说着作势要收伞走人。
“等等!”苏有仪急忙拽住他的袖子,对上他促狭的目光后又立刻松开,别扭道:“这伞挺大的啊。”
“是啊,刚好够两个人。”裴清玄从善如流地将伞重新撑好,“苏大人,请。”
苏有仪红着脸走在他身侧,心里疯狂腹诽:
“可恶!明明是要让他出丑的,怎么反倒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这要是被李涵儿看见,她能笑到下个月!”
“还有,谁允许他说我可爱的?!”
“不过……他的手帕还挺香的。”
想到这里,她猛地摇头,把这个可怕的念头甩出脑海。她偷偷瞥了眼裴清玄的侧脸,发现他嘴角微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雨幕中,两人的身影渐渐远去,只留下一连串斗嘴声飘散在雨中:
“裴清玄!你故意往水坑走是不是?” 苏有仪提着湿透的官袍跳脚。
“苏大人多虑了,是您非要贴着我走。” 裴清玄一脸无辜。
“谁贴着你走了!” 她炸毛似的往旁边一跳,结果一脚踩进更大的水坑,溅起的水花直接打湿了裴清玄的衣摆。
裴清玄看着自己湿透的下裳,不怒反笑:“苏大人这是……报复?”
“哼!”苏有仪扬起下巴,“这叫天理循环!”
“是么?”裴清玄突然凑近,吓得她往后一仰,“那下官是不是也该……”
“你敢!”苏有仪下意识抓住他的袖子稳住身形。
“那您抓我袖子做什么?”
苏有仪反应过来后立即松开,“我是担心你畏罪潜逃!”
“那下官真是荣幸之至。”
雨幕中,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斗嘴声却越来越响:
“裴清玄!你把伞往那边斜干什么?我都淋湿了!”
“苏大人不是说要保持距离吗?”
“......你故意的!”
“嗯,故意的。”
“......”
远处宫墙上,皇帝和李公公默默围观了全程。
“陛下,老奴怎么觉得……这俩人还挺配的?”
赵逸辰笑得意味深长:“朕早就知道了。”
【马车内】
车内一时寂静,唯有细雨在敲打车顶。
半晌,裴清玄忽然伸手,从暗格里取出一方干净帕子,递过去。
“擦干。”他声线低沉,“别着凉。”
苏有仪盯着帕子,没接:“裴大人不是最讨厌麻烦?”
他侧眸看她一眼,眼底深邃:“嗯,所以别让我更麻烦。”
这人!她气结,一把夺过帕子,胡乱擦了擦脸。
裴清玄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随即又恢复那副冷峻模样。
待她擦完,他忽然伸手,指尖在她发梢轻轻一拂,拂落一滴将坠未坠的雨水。
苏有仪怔住,抬眼看他。
他却已收回手,神色如常,仿佛方才只是顺手为之。
马车缓缓停在苏府门前,裴清玄先一步下车撑开伞,回身看向仍坐在车内的苏有仪。他神色依旧清冷,只是伞面微微向她倾斜。
“下来。”他淡淡道。
苏有仪抿唇,故意不接他伸来的手,径自下马车。
谁要他假好心!
然而落地时,青石湿滑,她脚下一晃,一只有力的手臂稳稳扶住她的腰。
“站好。”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尖。
苏有仪瞬间僵住,心跳漏了半拍。
裴清玄很快松开手,神色如常,只是伞面又往她那边偏了几分。
两人并肩而行,雨幕中,他的半边肩膀早已湿透。
苏有仪瞥见,咬了咬唇,忽然伸手将伞柄往他那边推了推。
裴清玄垂眸看她。
“看什么看!”她别过脸,“不过是嫌你挡着路。”
他低笑一声,忽然将伞完全塞进她手里。
“自己撑。”
说完,他径自迈入雨中,背影挺拔如松。
苏有仪愣在原地,握着尚带余温的伞柄,一时竟忘了反应。
这混蛋!
她攥紧伞柄,望着他走向马车的背影,忽然喊道:“裴清玄!”
雨中的身影微微一顿。
“你的伞不要了!”她声音有些发颤。
裴清玄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
“下次亲自来取。”
他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低沉而清晰。
苏有仪站在原地,雨水打湿了裙角,却浑然不觉。
下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