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的鼓声刚过,苏有仪就精神抖擞地出现在了午门外。今日她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腰间金麟鞭擦得锃亮,活像是要去上战场一样。
“苏大人今日气色不错啊!听说陛下赐婚……”兵部李尚书笑眯眯地搭话
“李大人。”苏有仪突然提高嗓门,声音脆得能穿透三层宫墙,“您说这女子命格太硬,是不是真的会克夫啊?”
李尚书满脸疑惑的表情。周围正在寒暄的百官齐刷刷转头,等待苏有仪的下一句话。
“这个……这个,苏大人何出此言。”李尚书额头冒汗。
苏有仪掏出一方绣帕,作势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前几日护国寺方丈给本官批命,说我是七杀坐命,孤鸾入宫。”她故意顿了顿,“唉,您是不知道之前三门亲事,未婚夫都是定亲不到三月就暴毙……”
“噗——”正在喝水的吏部尚书一口茶喷了出来。
他们怎么从未听说过苏大人议过亲,而且照她的名声那家公子敢娶?
“第一个是坠马。第二个更惨,吃鱼卡到喉咙,活活憋死了。”苏有仪掰着手指,声音愈发凄婉。
太常寺少卿手里的笏板啪嗒掉在地上。
“最离奇的是第三个,这聘礼刚下,他刚做完承诺就……”苏有仪突然压低声音,旁边的好几个官员不自觉地凑近。
“就怎么着?”众人屏住呼吸。
“被雷劈了。”
站在不远处的裴清玄嘴角不停抽搐。这女人为了毁婚,连自己“克死三个未婚夫”的鬼话都编得出来!他分明记得苏府管家说过,自家小姐连亲都没定过。
散朝后,裴清玄被一群好友连拉带拽地拖进了茶楼。刚进雅间,刑部主事张子毅就迫不及待地关上门。
“裴兄!听说你要娶玉面阎罗?还克夫?”张子毅一脸打趣道。
探花郎王瑾往裴清玄手里塞了本黄历:“快看看哪天适合退婚!”
“诸位多虑了,不过是苏大人的推托之词。”裴清玄慢条斯理的给自己倒了杯茶。
“裴兄,苏有仪这摆明了不想嫁,你何必……”王瑾忧心忡忡道。
裴清玄抿了口茶,突然问道:“你们觉得苏大人如何?”
“凶!”
“狠!”
“金麟鞭抽人可疼了!”
裴清玄轻笑:“可她查办的三十八桩案子,没有一件冤假错案。”他放下茶盏,“去年江南水患,是她连夜带人查出河堤贪腐;之前朱雀大街老妇喊冤,她表面将人关进大牢,实则是保护其免受仇家追杀。”
雅间里突然安静下来。
“所以……”张子毅眨眨眼,“裴兄你……”
“没事,裴某八字够硬。”裴清玄站起身,走到窗前,“曾克死过三个算命先生。”
这话传到苏有仪耳中时,她正在御史台后堂用午膳。
“大人!”心腹侍卫冲进来,“裴大人说、说他八字够硬,克死过三个算命先生!”
苏有仪的筷子咔嚓断成两截。
“他还说什么了?”
“说……说就算大人真能克夫,他也……”侍卫吞吞吐吐。
“他也什么?”
“他也认了!反正算命的说他能活到九十九!”
“好个裴清玄!本官倒要看看,是他命硬还是我的鞭子硬!”
下午,御史台里。苏有仪故意绕道花园,果然在荷花池边“偶遇”了正在喂鱼的裴清玄。
“裴大人好雅兴,不怕鱼也被克死?”她皮笑肉不笑。
裴清玄不慌不忙地撒了把鱼食:“苏大人说笑了。下官命格属火,最克的是……”
“是什么?”
“嘴硬的鸭子。”
苏有仪差点咬碎一口银牙,这混蛋分明是在讽刺她死鸭子嘴硬!
“裴大人。”她突然凑近,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飘入裴清玄鼻尖,“你说我要是现在把你推下池子,算不算应了克夫的命格?”
裴清玄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俏脸,突然笑了:“那苏大人就要背负弑夫之名了。”他压低声音,“听说弑夫者要抄写《女戒》一千遍。”
“你!”苏有仪正要发作,远处突然传来其他同僚的咳嗽声。两人迅速分开,一个整理衣冠,一个假装看风景,偷感强烈。看同僚走后,苏有仪顿时火大。
裴清玄看着她的模样,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说:“苏大人若想算账,下个月初十就要拜堂了,裴某随时恭候。”
这话一出,苏有仪瞬间愣住了。她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这混蛋!!!”她在心里暗骂道。她怎么也没想到裴清玄会突然提起这档子事。
“裴大人,既然你我婚事已成定局……”她慢悠悠地说道,“那聘礼一事,总该好好商议一下了。”她心里想着,不能在裴清玄面前露怯,得想办法扳回一城。
裴清玄挑眉,眼底闪过一丝兴味:“苏大人想要多少?”他看着苏有仪那副模样,觉得甚是有趣。
苏有仪眼珠子转了转,一本正经地说:“裴大人,我苏有仪身为御史中丞,自然不能丢了面子。这聘礼嘛,起码得有……南海明珠十斛,二十箱黄金,三十箱珠宝,五十匹上等丝绸,蜀锦百匹,外加——”她顿了顿,眸中闪过一丝恶劣的笑意,“你裴清玄视若珍宝的那把寒冰剑。”她故意狮子大开口,想看看裴清玄的反应。
裴清玄闻言,不仅不恼,反而低低笑出声来。“苏大人这是要掏空裴府家底?”
苏有仪冷笑:“怎么?舍不得?”
裴清玄忽然从袖中取出一份礼单,递给她:“苏大人不妨先看看这个。”
苏有仪狐疑地接过,展开一看,眸光微凝。
「聘礼清单:黄金随便拿 ;珠宝随便拿;南海明珠十斛(已到货);蜀锦百匹(正在绣她最爱的鸾凤纹) ;寒冰剑(已擦拭干净,随时可赠);额外附赠:诏狱刑具改良图纸(裴清玄亲手绘制) 」
最下方还有一行小字:「若嫌不够,裴某愿以身抵债,终生任苏大人差遣。」
苏有仪:“……”
这混蛋……连我要敲诈他都算到了?!她猛地合上礼单,咬牙切齿:“裴清玄,你早有准备?”
裴清玄微微倾身,嗓音低沉含笑:“毕竟,苏大人的脾气,裴某再清楚不过。”
“你!”她刚要发作,裴清玄却忽然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轻轻系在她腰间。
“此乃裴家祖传的同心佩,历代只赠裴氏主母。”他指尖在她腰带上轻轻一勾,语气意味深长,“苏大人既收了玉佩,可就不能反悔了。”
苏有仪低头一看,那玉佩温润如水,上刻“永结同心”四字。心中不由一动。
她猛地抬头,却见裴清玄已退后两步,拱手一礼,笑意清浅:“明日聘礼将全部送达,十日后,裴某恭候夫人过门。”
说罢,转身离去,背影挺拔如松,清俊中透着三分贵气,仿佛早已胜券在握。
苏有仪站在原地,攥着玉佩,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裴、清、玄……你给我等着!”
……
苏有仪一路疾走到李涵儿开的医馆,腰间那枚“同心佩”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李涵儿!你给我出来!”她一把推开雕花门,正在配药的李涵儿吓得手一抖,药粉撒了满桌。
“哎哟,这是谁惹我们苏大人了?”李涵儿挑眉,目光却精准地落在她腰间那枚玉佩上,嘴角立刻翘了起来,“哟~这玉佩不错啊,裴家祖传的吧?”
苏有仪耳尖一烫,猛地扯下玉佩拍在桌上。
“他算计我!”
李涵儿慢悠悠地倒了杯茶推过去:“说说,怎么算计的?”
苏有仪咬牙切齿:“他连我要敲诈聘礼都算到了!黄金珠宝、南海明珠、蜀锦百匹,连寒冰剑都准备好了!”
李涵儿噗嗤一笑:“这不是挺好?省得你费心思讨要了。”
“好什么好!”苏有仪抓起茶杯一饮而尽,“他、他还说……说……”
以身抵债,终生任我差遣……这种话怎么说得出口!她越想越恼,脸颊却不受控制地发烫,连带着耳根都染上一层薄红。
李涵儿眯起眼,忽然凑近,手指戳了戳她绯红的脸颊:“苏有仪,你该不会是害羞了吧?”
“胡说什么!”苏有仪猛地拍开她的手,却因为动作太大,袖中的礼单啪地掉在地上——正是裴清玄亲手写的那份聘礼清单,末尾还附了那句“以身抵债”。
李涵儿眼疾手快地捡起来,扫了一眼,顿时笑得前仰后合:
“哎哟喂!裴大人这是把聘礼当情书写了啊?”
苏有仪一把抢回来,羞恼交加:“你还笑!”
她攥着礼单,指尖微微发颤,心里又气又乱,明明是她要算计裴清玄,怎么反倒被他拿捏得死死的?
李涵儿见她这副模样,终于收起玩笑,轻轻叹了口气,拉她坐下:“行了,别气了。”
她倒了杯茶递过去,“其实……你也不是真的讨厌他,对吧?”
苏有仪一怔,低头盯着杯中晃动的酒液,没吭声。 讨厌吗?好像也不是…… 可就这样被他牵着鼻子走,也太憋屈了!
【苏府】
晚上苏有仪刚踏入闺房,便察觉异样。
有人来过。她佯装未觉,慢条斯理地卸下耳珰,“花云,备水沐浴。”
待丫鬟退下,她突然抽出发簪抵向屏风后:“滚出来。”
“夫人好警觉。”裴清玄从容现身,玄色衣袍还沾着夜露,“本官来取伞。”
这借口找得真烂。
“伞呢?”他一本正经地伸手。
“扔了。”她别过脸。
“哦?”裴清玄从桌子底下抽出一物,“那这绣着清字的伞套......”
该死!忘取下来了!她劈手去夺,却被他举高。两人一争一躲间,她脚下一绊,整个人栽进他怀里。
“投怀送抱?”他闷笑,“苏大人今日格外热情。”
“裴清玄!”她挣扎着要起,却被他扣住手腕按在榻边。
这姿势太危险了,她强自镇定:“裴大人私闯民宅,这算什么?”
他理直气壮道:“毕竟夫人弄丢了我的伞。”
“谁弄丢了!”她气得去摸榻下,“明明就......”突然僵住。
糟了,真不在!
裴清玄眯起眼:“嗯?”
“被......被李涵儿借走了。”她心虚地眨眼。
“是吗?”他忽然从身后变出那把青竹伞,“那这藏在衣柜顶上的......”
!!!
苏有仪涨红了脸:“你什么时候翻我衣柜!”
“苏大人藏得不够隐蔽。”他撑开伞面,故意转了个圈。
她羞恼交加,一脚踹过去:“滚出去!”
话音刚落,窗外突然传来花云的惊呼:“小姐!有野猫蹿上房顶了!”
两人同时僵住。裴清玄迅速吹灭烛火,在黑暗中低语:“看来要坐实夜闯香闺的罪名了。”
“还不快走!”她急推他。
“伞还没拿。”
“给你给你!”
最终,裴大人是翻窗走的,手里攥着把伞。
苏有仪听着裴清玄翻窗离去的动静,心跳还未平复。她深吸一口气,刚准备整理一下凌乱的衣衫,就听见花云在外面喊:“小姐,我进来啦。”
苏有仪赶忙应道:“等一下!”她手忙脚乱地把屋子收拾了一番,这才让花云进来。
花云端着水盆进来,看着苏有仪红扑扑的脸,好奇地问:“小姐,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屋里太热啦?”
苏有仪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别瞎问,快去把水放下。”花云吐了吐舌头,把水盆放下后又说:“小姐,刚刚那野猫可吓人了,一下子就蹿上房顶了。”
苏有仪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心里还在想着裴清玄那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