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果然没有灵根。
站在疑似水晶球的测灵石面前,我毫不意外地想。
该说还是现代的唯物主义技高一筹吗?
储以微许是想安慰我,为我寻来诸多入道启物,棋茶文酒,观星算命...我不愿拂爱人好意,一一拿起来感应,半个时辰后睁眼摇头。
后面云空仙尊都看不下去徒儿没用的恋爱脑,出面把我单独拎走,要亲自给我探灵道。
云空仙尊只差半阶封神,整个修仙界若说有人能帮我,估计也只有此人。储以微守在山洞外,被云空仙尊无语地斜了一眼。
“你很厉害啊。”识海中他飘我对面,古里古怪:“我徒儿百年与人进退有礼,为了你不知道破了多少例。”
轮阴阳怪气,这种纯修仙的白纸怎么会是我的对手?
我模仿妖精勾唇:“要不说是命定姻缘呢。”
云空仙尊瞬间飞近:“你那天听到了!”
这段时间我没再与他单独谈过话,看样子估计是他见我没反应,以为那天挑拨失败了。
“你知道还敢留在他身边?!”他积蓄雷霆。
“师尊,你擅自插手,何尝不是入了他大劫因果?”我笑眯眯:“说不定我们就是因此分开,然后他走火入魔,大疯特疯,啊呀,听着就惨嘞。”
云空意识到着了道,驳斥:“总好过放你这个祸源在此!”
我单手伸前,做出讨教的手势:“先来探灵道吧。”
他不知道我又要整什么幺蛾子,警惕地上下看我两眼,不情不愿飞上前,以我的手掌为纸推演灵道。
“看不到?怎么会看不到?”半柱香后他吃惊地抓着我的手,企图从我手心里看出个花来。“任何人都有灵道,只是或深或浅的问题,你怎么什么都没有?你到底是谁!”
我施施然收回手,狡黠道:“我是你徒儿的祸源啊。”
云空这下是真起了杀心,凌空握出尖刀,后足一蹬,朝我袭来。
我的识海自然是我的主宰,储以微帮我训练过怎么运用识海,我哈哈大笑,纵身一跃,面容隐在聚集的云雾里:“云空仙尊还真是没耐心,半点玩笑都开不得。”
他仰头看我漂浮在半空,面色阴沉:“你最好能给个足够免你一死的理由。”
我坐在云上,歪头:“与其先说我的,云空仙尊不是更可疑吗?”
“修仙界讲究随天自然,徒弟的命劫,师尊却先火急火燎地喊打喊杀。”我俯视这个慈眉善目的中年修士,笑意盎然:“命劫莫测,谁都不知道此劫是何种类型,师尊却好像很笃定这就是死劫的样子。”
云空不踩坑:“我算出来了。”
“哦,那师尊算出我来了吗?”我反问:“师尊似乎很急?大把人渡劫渡了百年,我才认识储以微半年,什么苗头都没有,你就想草率把我一杀了之?”
他这下不说话了。
我有的是耐心和他耗,盘腿窝在云里自娱自乐。
“因为他是天地孕育的神君。”
半个时辰后,云空突兀开口。
我撇开浮云,跳到他面前,这时才正色道:“这是何意?”
“诸者飞升,群龙无首,放任不管将天崩地裂。”已经走到坦白这一步,他没再急着杀我,平静道:“我是天道派遣来指引未来神君的使者,这个命劫,根本不在计划之内。”
他看着我,宛若目睹荒诞的谜题:“我无法看到你的来源去处、命数走向,十九年前你的存在莫名其妙出现在神君的命盘中,起初没有影响,直到三年半前卡住他后面的命路,修为难进半步。”
云空给了坦白的诚意,我当然要投桃报李,直接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幸福的童年,平凡的成年,措手不及的车祸下父母双亡,而命悬一线的我则被撞到这个鬼地方,窒息地苟延残喘十九年,然后遇见储以微,人生揭开了另一种可能。
我长话短说浓缩了自己的两辈子,话末摊手:“我本来快死了,储以微把我救回来,后来入道,我发现这个世界一花一草全部对我有隐隐的排斥,才估计出来是在驱逐外来者。”
开诚布公也没有什么用处,我们两两相望,彼此眼中尽是迷茫与无可奈何。
“果然还是要杀了你。”云空翻手握刃,刀尖紫电噼里啪啦。
我懒得躲,提醒他:“你要杀就要一击必中,你徒弟要是发现我还有一口气,咱俩都完了。”
他尴尬地顿住了。
我就知道。
闲着也是闲着,我针对云空的教育展开批评:“你怎么教的徒弟,就不能给他灌输些正常的恋爱观吗?你瞅瞅他这些日子,恨不得长我骨头里,情侣之间该有的距离和独处没有就算了,天天防我跟防贼似的,随便摸摸花都担心我盘算服毒寻死。”
云空:“......”
“啊!”我发泄地叫一声,夺过他的刀架脖子上:“干脆我现在自杀算了!”
“欸等等等等...”他瞬间把刀挥散,好声好气:“你先冷静,先冷静。”
“我怎么冷静啊!”我崩溃道:“道侣控制欲强得好像阴魂不散的男鬼,死又死不掉,和他打商量这人也是笑眯眯阳奉阴违,他到底什么时候能明白我真的很想死啊救命!”
云空:“...你不是爱他吗?”
我发疯:“爱也不妨碍想死啊,你再怎么爱一个人也得该睡觉的时候睡觉吧!更何况都知道自己早晚还得捅死他,这就更两眼一黑了!”
他无助伸手安慰我,我大吐苦水,正讲到悲惨处,识海外传来储以微的询问:“鸣玉,师尊,进程可否顺利?”
“看。”我捂脸:“如果我没算错,外面才过了两个时辰吧?”
云空老脸抽动:“你辛苦了。”
我们暂时不想出去,颓废地对坐,我两眼无神:“要不你随便派个任务支开微微,我们速战速决?”
“微微?”他面色扭曲。
我重咳一声:“这不是重点。”
“这就是重点!”他握拳,仿佛我不是在喊微微,而是让他宝贝徒弟穿女仆装取悦我:“未来操纵天地的神君,法力无边众生朝拜,你就这么喊他?!”
外面储以微见我没反应,又问了一遍,声音更加严肃。
内有师父激愤,外有徒弟催促,我真是要被这对倒霉玩意儿烦死了:“所以你到底有没有办法?”
云空被掐住了脖子,蠕动嘴唇憋出一句:“暂时没有。”
“行吧,行吧。”我拍拍屁股起身,叹气道:“出去罢。”
没有灵道也可以打灵基,我躲去外门学习,三个月后储以微在宗门给我分配的木屋里给我疗伤,握着我的脚踝,散发绿色灵力的指尖轻轻抚摸腿上淤青。
“跟我回去,鸣玉。”昏暗暮色里他低着头,神色不明:“由我教导你,纠正你。”
我只有糊弄,勾着他的脖子笑他一惊一乍,以前姐四个人都杀过,这点小伤算什么。
他一反常态没有顺着我的话笑,定定望着我,直要看穿我的内心。
我凑上前吻他,把他拽入欲望的河流中沉沦,尽力满足他未言出口的不安与忧愁,牵着他的手放在我的心口,让他感受我心脏的跳动。
我是真不想和他重回到亲密无间的相处模式。
过去不知道命劫还好,现在知道好不容易遇见的爱人必定死我手里,是谁都会想逃避痛苦的未来,遑论我还没想出完美的解决方案。
储以微实打实生气了,闷声不吭折腾,反复亲吻我淤青化开的地方,木床吱呀作响,我抱着这团烈焰腾腾的火引火自焚,在极致的高峰中头脑一片空白,大口呼吸,生理泪水止不住打湿鬓发。
眼前俊美的仪容隔着水雾朦胧软化,我耳边全是攀顶后的血流奔涌声,听不清储以微在说什么,也看不清他的口型,困惑地眯眼,忽地被抱起……被锁了,去看简介,老地方。
第二天我身体清爽地醒来,床边是叠好的衣裙与热气腾腾的早饭,以及一张字条:仅此一次。
我们都知道这是囚犯最后的放风,储以微重新退守暗处等待时机,而我要争分夺秒地想出解决命劫的方案,免于这个疯鬼心甘情愿地撞到我的剑上。
而这期间,我不能再受伤。
这很难。
灵基需要修炼身法,与师兄弟切磋,锻体养性,怎么可能不受伤?
譬如这次,我躲闪不及,胳膊被划伤半指深,小腿骨折,一下场就立马找人治疗了七七八八,还是躲不过被储以微夜袭木屋算账。
这个男人在对待我这方面脆弱极了,稍微风吹草动就能惊动他警惕四周,好像死得只剩独崽的公鹿,一点幼崽跳出他的保护范围,就要温和而不容置疑地低头用鹿角把孩子拱回安全的胸腹下。
这种僵局的打破时机,只看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到底什么时候出现。
------------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