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上京事务所。

    无常一出来，就看见五人小队顶着寒风，沿着墙缝蹲了一溜正埋头早餐。

    苏白最先发现了他。

    “老师早上好！”她打开了手里提着的塑料袋，热情邀请道，“刚出锅的煎包，来一个？”

    煎包顶部撒了一些黑芝麻，底部焦黄酥脆，雪白松软的的表皮被滚烫肉汁浸湿，浓烈的麦香混合着猪肉鲜香，令人食指大动。

    但可惜，无常没有半点食欲。

    他很久之前就失去了味觉，食不知味后，就不太爱吃东西。

    反正天赋者也饿不死，顶多就是瘦骨嶙峋的，形象上不好看罢了。

    他摆摆手拒绝了早餐分享，转身从院内提了五个蛇皮袋出来。

    “任务装备，都打开看看。”无常招呼众人。

    孔犇向来精力旺盛，对这种事情最感兴趣，第一个就蹭了过来，拉开袋子一顿扒拉。

    “记录仪、医疗包、防干扰通讯设备、匕首和...一件军大衣？”

    记录仪好理解，小型的摄像录音设备，打开后就能自动联网定位，将任务完成过程自动上传备份。

    治疗包配备了一些常规急救药剂，比如高效止血剂和强效止痛针。

    防干扰通讯设备，方便随时随地联系沟通，

    匕首则是可以携带的随身武器，保证落于绝境也有还手之力。

    可是军大衣，这东西有什么用？孔犇有些摸不着头脑。

    “研究院新品，多功能战斗服。”无常为大家答疑解惑：“耐磨、防刮、具有一定隐蔽性，能根据环境变换形态。“

    “现在下雪天冷，自然就变形成了防寒保暖的军大衣。”

    “这也太帅了。”孔犇迫不及待的就把大衣披上，孔雀开屏似的走了两圈。

    其他人也看的眼热，也跟着把衣服穿上，热闹凑在一起拍照。

    只有班山很是警惕站在原地没动。

    别看他年纪轻轻才十六岁，但他父母去世的早，宗门从不养无用之人，所以六岁后，他就开始自食其力。

    算起来，他现在也是有十年丰富工作经验的打工人。

    所以，班山作为五人中唯一打工赚过钱的，自觉有必要站出来维护小伙伴的权益。

    他一脸严肃的问出了两个很深刻的问题。

    “这些装备，我们要出钱吗？”

    “如果损坏了，需要赔偿吗？”

    要知道，现在不少公司都会强制员工出钱“购买”工作设备，一旦损坏还要求高价赔偿。

    这个问法，这孩子是被坑了多少次？无常想。

    “免费的，用完或者损坏，直接申请补给和维修就行，放心用。”

    他拍了拍班山肩膀：“多些提防是好事，很高兴看见你为了保护朋友愿意主动站出来。”

    这话一出口，无常自己都有些惊讶，他就不是会说这些软和话的人。

    那些刻薄的、扎心的言语才是他的舒适区。

    但只是和这群小崽子相处了两天，听见他们总是直白热烈的表达爱与包容，他在不知不觉中也学会了鼓励和宽慰。

    听到表扬的班山抿了抿嘴唇，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耳朵却是悄悄红了。

    他看向旁边嘻嘻哈哈打闹的四个小伙伴，犹豫了一会，压低了声音请求道：“关于我的血脉和那些符箓，可以不要告诉他们吗？”

    “你以为，他们真对你的事情毫不知情吗？”无常反问，“不说别人，就说左丘月，作为左丘家的唯一继承人，她知道的不比我少。”

    “那他们...为什么从不问我？”班山陷入迷茫。

    可小伙伴们根本没给他任何胡思乱想的机会，孔犇拿着军大衣直接扑了过来，其他人也笑着挤过来把他裹在中间。

    “一二三——茄子——”

    咔嚓一声，拍立得记下少年们的灿烂笑容，缓缓将照片吐出。

    左丘月甩了甩照片，很是宝贝的收进钱包，然后元气满满的喊道：“001小队，出发。”

    无常很是配合地按了按车钥匙。

    不远处被雪埋了半个轮胎的破旧面包车有气无力滴滴响了两下，裂开的车灯上落下两团积雪。

    这样太破了吧。

    少年们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这车，年纪应该比我还大吧？”苏白扶好下巴，很是保守地问道。

    “勉勉强强吧，”无常想了想，“大概比你大一轮，我当年出任务就在用。”

    “飞机，火车，哪样不行，为什么要开这样一辆破车？”左丘月提出抗议，很是嫌弃。

    无常从蛇皮袋里捡起匕首：“管制刀具，不能过安检。”

    “...换辆车。”左丘月大手一挥，“我出钱，一辆车，又不是买不起。”

    “真是不凑巧，我把昨天你对我甩黑卡的视频发了你妈咪，”无常微笑，“现在，她应该把你所有卡都停了。”

    左丘月不信，走到旁边打了个电话，然后一脸崩溃的回来，往苏白身上一埋，再也不肯说话了。

    关键无常没有半点长辈样，很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的精神。

    他夹着嗓子模仿左丘月之前的话，挂模怪样喊道：“001小队，出发——”

    五人小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呕了一声。

    从上京到雾都，最少也需要一天一夜。但天赋者不知疲倦，需要的休息时间也少，是绝佳的牛马体质。

    天色明明暗暗间只花了十几个小时，周围的景色很快就从视野开阔的平原变成了银装素裹的高山深谷。

    等到抵达雾都时，气温明显变得暖和了起来，飘落的雪花也都成了朦胧阴雨，路面、河谷全都笼罩在团雾和潮湿中。

    “都醒醒，快到了，”趁着等红灯的间隙，无常侧身冲后座喊道。

    后面睡成一团的五人迷迷糊糊的睁开了双眼，跟幽魂似的坐起，可没过一会，又抵不住困意，东倒西歪的躺成一片。

    只有苏白还记得自己作为队长的责任，使劲拍了拍脸，打起精神往前面挪了挪。

    “等会有什么安排？”她偏头问道。

    “先去吃饭让他们醒醒神，再去任务地点，”无常搭着方向盘，踩下油门，交待道，“你导航规划一下路线，看看怎么走方便。”

    接过重任的苏白，抱着手机好一通搜索，信心满满的指挥路线。

    “任务地点在杀牛坝，坝下不远处就有一家好吃的火锅店。”

    “我们先沿当前道路行驶一公里。”

    “右转两百米，然后左转——”

    刺啦——

    刹车和地面摩擦发出嘶鸣，车拐进一条死巷。

    无常和苏白看着面前墙壁和巨大的绿色垃圾桶面面相觑。

    “哈哈——”苏白看着手机尴尬笑了两声，重置路线道，“再试一次，可能导航出错了...”

    她话音未落，就听见手机传出一声温馨提示：“您已到达目的地。”

    “应该就在附近，下车找人问问。”

    无常干脆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刚好看见一个正蹲在路边烧纸钱的大妈。

    他紧跑了几步正准备过去问路，就听见大妈尖叫了一声，面容苍白掉头就跑。

    “很吓人吗？”无常低头看了就看自己的穿着。

    苏白默默看了眼。

    雨在黄昏时候就停了，现在已是深夜，街灯的微弱光芒难以穿透雾气，在半空中形成悬浮的光晕。正是过年，不少人烧了纸钱，放了鞭炮，这些灰白色的细屑被风吹起，带着漩涡四下飞舞。

    在这样的气氛中，突然出现一个枯瘦的身影，换成谁都会害怕跑掉的。

    苏白这些腹诽自然不敢说出口，因为她打不过。

    “老师，你该多吃些。”她很是委婉的提醒道。

    “吃，什么吃的？”孔犇像是触发了什么关键词似的，从座椅上弹起。

    他这个动作，惊醒了后座所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期待的看了过来。

    “呃——”无常甩了甩车钥匙，“都醒了，那就下来吃饭，顺便问个路。”

    他说完，又补充了句：“穿好装备，带好记录仪和通讯设备。”

    任务期间，装备不离身，这是所有事务所的硬性规定。

    之前就有个倒霉蛋，对自己的实力很自负，不带装备就去做任务，最后惨死异物手下。

    因为没有他没戴记录仪和通讯设备，最后事务所根本没办法增援，就连为他收尸都找不到地方。

    五人小队都听劝，一边互相帮忙带好装备，一边叽叽喳喳的期待着晚饭。

    无常检查过后，确定无误，带着小队走了百来米，随便就在坡上找了家老火锅走了进去。

    现在还在过年，餐饮生意都不错，一队人等了大半小时才等到腾出的空位。

    “你们自己点。”

    无常把菜单推过去，随手就在旁边抓了一个路人问路：“请问，杀牛坝怎么走？”

    他长的并不面善，骨瘦如柴的脸颊，晚上看着有些吓人。

    路人本来不想搭理，但又看到他旁边五个毛茸茸挤在一起点菜的脑袋，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带着些佩服又可怜的语气问道：“这都是你孩子？”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么问也没毛病。无常没有反驳这个说法。

    见他沉默，路人感叹道：“那你真的很不容易，单身父亲带着这么多孩子，孩子一个个白白胖胖，偏偏你自己面黄肌瘦，这些年，也是辛苦你了。”

    无常：“？”这年头，造谣随口就来吗？

    路人脑补了一堆，总算记起指路这事，抬手往下面指了指道：“杀牛坝离我们这近的很，先下楼梯，右转再下去，再上去，就到了。”

    知道了路，无常心定了下来。

    他观察了一下周围环境，看向还在研究菜单的五人小队，手指痒痒，烟瘾又犯了，于是干脆打了个招呼，找了个上厕所的借口躲出去抽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