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左丘月打发了管家,抱着双腿,头靠在手臂上,整个人缩成一团,难得有些蔫。
她偏头,看着傅津,没话找话。
“最后一包薯片被你吃了。”
傅津手一顿,看了一下,问:“还剩最后一片,要吗?”
“谁要吃你剩下的。”
“哦。”傅津继续咔嚓咔嚓吃东西。
“你能小点声吗?烦死了。”左丘月捂着耳朵吼他,眉毛高高挑起。
“哦。”傅津窝窝囊囊地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把薯片塞进嘴里,也不嚼,直到含化了才吞下去。
整个过程,老老实实的,一点声音都没。
“...”
这要是换成孔大少爷的暴脾气,早就和大小姐干起来了,可换成这个“软柿子”,左丘月莫名就觉得理亏起来。
“喂,对不起,”她别扭道歉,“我就是心里烦,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傅津咧嘴冲她笑了笑。
“烦!你知道什么呀,就知道?”左丘月语气冲冲的。
可偏偏傅津能读懂她这些情绪背后的担忧:“放心吧,老大不会丢下我们。”
“谁担心这个。”左丘月扭过头去。
书房里,左丘思和苏白的对峙还在继续。
“让月亮自己来做决定。”苏白寸步不让。
“她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看见别人做什么,就也好奇跟着。”左丘思语气放软,循循善诱道:“作为朋友,你也是希望月亮好,不要走错路,对吗?”
苏白直觉有坑,没有接话。
“你这孩子。”
左丘思叹了口气,语文温和却步步紧逼。
“月亮从小就没吃过多少苦,我也不舍得放她去外面吃苦。”
“既然我们都是希望月亮好的,作为朋友,你必定也是愿意为月亮退一步做出牺牲的。”
“所以,你加入左丘家如何?”
这样既留住了月亮,家族又添了一名S级天赋者作为助力,两全其美。
这场谈话,终于图穷匕见。
也总算是不用猜来猜去的打机锋了。
苏白的心,反倒是定了下来
“这甚至都算不上牺牲。”她神态放松仰靠着椅背,笑笑道,“这样算起来,还是我得了实惠。”
临安左丘家门客三千,给的薪资和福利都是第一等的,每月按时按量发放。平常没有主家召唤,去留随意,行动随意,是难得的不用坐班打卡的好工作。
不少天赋者,觉得投身异物局要被规矩束缚,加入宗门则多多少少要出卖些良心,如果爱自由去了事务所,则需要承担风餐露宿、风险和死亡。
综合各方面来看,图个现世安稳去临安左丘家混个门客当当,反倒成了不错选择。
“既然觉得这个选择划算、实惠,“左丘思从书案拿出合同,摆出签字笔,“那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定下来?”
苏白翻了翻一式两份的合同,没说话,似是被上面的优渥条件打动了。
见状,躲在窗外的人沉不住气了。
“左丘家主,”许胖啪的一声将窗柩推开,“没有你这样挖墙角的。”
“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是难听,这明明是场你情我愿的公平交易。”左丘思说着看向苏白:“你是月亮的朋友,自然不是普通门客的待遇。”
“等月亮接手左丘家,你又有信任又有权势,到时候,整个左丘家,还不都是你说了算?”
这饼是又大又圆。
只可惜苏白是花城出身,习惯喝些汤汤水水的,吃不了这样干噎的东西。
而且,现在整个场面,也轮不到她上桌说话。
三个长辈挤占了茶桌似是有要事商谈,让苏白自己去外面找小伙伴玩。
吱呀——
书房门开了。
“出来了,出来了。”左丘月咻地蹿过去,眼睛发亮,急匆匆地就是一连串问题。
“怎么样?怎么样?”
“妈咪同意我继续待在特殊小队了吗?”
“你没有答应丢下我吧?”
苏白按住她的脑袋,拍了拍算是安抚,没有说话,只拉着她在台阶上坐下。
莫名的,左丘月的心就定了下来。
就像是随波逐流的小船生出了锚点,看见了灯塔。
她靠在苏白肩膀上,手指无意识地扯着裙子上的绸带。
“妈咪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左丘月还是有些好奇。
苏白如实复述了一遍书房里的对话,然后开玩笑般总结道:“左丘家主似乎认为,我留下了,你就会留下,所以开了一大堆‘入赘’的条件。”
她低头问左丘月:“如果我愿意留下,你真的会留下吗?”
“我才不会。”
左丘月语气软软的像是含着蜜意,但态度却是一往无前的坚定。
“如果你忘记了向前,我会拖着你一起走,而不是陪你一起留在原地。”
“这才是相互照顾的意义。”
这个回答,很左丘月。
她出生就在高处,这就决定了她习惯向上看,向前看,向更高处看。
对她来说,停滞不前是死罪,强者才配与她为伍。
哪怕“耽误”前进步伐,却也愿意搀扶着“自甘堕落”的伙伴往前走,已经是最大的妥协。
但傅津却不是很理解。
对他来说,迁就、顺从、谦让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如果伙伴暂时迷路,陪着走上几段弯路,或者停滞原地相互陪伴,只要人在一起,其他就都是其次。
但不理解归不理解,他习惯倾听而不是争执。
对他来说,观念不同是常有的事情,作为伙伴,包容和陪伴才是最大的意义。
三人的谈话没有继续下去,因为要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开完会商量完事情的家长,提溜着一夜未睡的熊孩子各自散去。
天光微微亮,街边包子铺里蒸汽升腾。
苏白一行人摸了摸肚子,一人提了一袋包子,一杯豆浆,蹲在路边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安抚五脏庙。
许胖没什么胃口,看着苏白没心没肺胡吃海塞的模样就来气。
“吃吃吃,就知道吃。”
“是不是左丘家给你点吃的,你就要跟着走了?”
语气是秋后算账的责问。
他对苏白差点动心成为左丘家门客这件事耿耿于怀。
腮帮子鼓鼓的苏白眨了眨眼睛,试图装傻充愣。
嚼嚼嚼,啊?什么吃的?嚼嚼嚼。
傅津稍微侧了侧身,不着痕迹的挡住在了她的前面,往许胖老师手里塞了两个包子。
“老师,您吃,您吃。”
本就没有胃口的许胖:...没眼力见的熊孩子!
“行了,”无常翻了个白眼,“收敛些你的控制欲。”
“我这都是为她好,不趁年轻多奋斗几年提升天赋,光顾着图安稳成为门客能有什么出息?”
“你不要把你的想法强加在孩子身上?“
“我是她老师,我还不能管她了?”
“那你倒是问问她的想法。”
不是,怎么说着说着,战况升级就要殃及鱼池了。
“好了,好了,老师们说的都有道理。”苏白赶紧从中调停,转移话题,“话说,老师今晚怎么也来了左丘家?”
“还能为了什么,跑了个异物,临时加个班。”
说起这个,许胖就更气了,连带着还顺便迁怒了旁边专心啃包子的傅津:“吃吃吃,就知道吃,也不知道替大人分担点。”
“别理他,一天天的肝火旺盛。”
无常说完,拉着两个学生解释加班缘由。
宗门和异物局正在交接博物馆的管辖权,本就不合的两方势力,在交接工作中互相使绊子就成了家常便饭,
今天少份资料故意隐瞒“埋雷”,明天又指责挑刺制造矛盾。
遇到重要工作是能推则推,可关于“烂摊子”和“历史遗留”问题的责任却是能扔多快扔多快。
“临安博物馆这边就是如此。”无常说起这些,颇有些置身事外的嘲讽,“十年了,他们还是这番德性。”
“异物出逃快大个月了,两方不是坐下来解决,反倒是互相推诿,直到出了人命,事情闹大,才磨磨蹭蹭摆上了案头。”
“这事是宗门掌权时出的,异物局自然不认,于是拉拉扯扯的又拖了一周。”
说到这,无常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于是,夹在中间,试图左右逢源的左丘家就触了眉头。”
新纪元后,左丘家一直致力于在宗门和异物局之间寻求平衡。
但“墙头草”不是那么好当的。
“左丘家派出了数十门客斩杀异物,实力不够全死了。”无常似乎感同身受想起来事务所创立那段时间的艰难,语气有些冷漠,“十几条人命填下去,就想在夹缝中开辟一条新路,简直是痴心妄想。”
所以,宗门和异物局为什么逼迫左丘家去解决一件超出自身能力的事情呢?
苏白似乎悟出了什么。
“明面上是让左丘家背锅解决问题,”她托着下巴整理了下思路,“实际上,是让左丘家选择站队。”
狂风暴雨之下,既然没实力当随风摇摆的草,那为了家族安危,自然就得找个“庞然大物”庇护一下。
这几乎是明示了。
“那左丘家怎么选的?”是当狼还是狗?
“左丘思选择了特殊小队。”
特殊小队?
这倒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特殊小队本就是妥协的产物。
起码从人员结构上来看,苏白和傅津归属于异物局,班山和孔犇归属于宗门。
二比二,宗门和异物局势力打平,而左丘月则是左丘家自己人。
尽管现在小队人员缺失,但对外还是一个整体,所以不存在站队和偏向问题。
选择特殊小队,的确能做到两边都不得罪。
而且,如果左丘月要接任家主的位置,解决眼下异物出逃问题就是个不错的立威机会。
不得不说,左丘家主做了个极其讨巧的选择。
“她是个聪明人。”许胖感叹了一句,“但我们也不笨,我和无常趁机和左丘家做了个利益交换。”
许胖在学生面前从不遮掩他的算计,也没有半点保护学生“幼小心灵”的意思,赤裸裸的就将这些残酷事实端上了桌面。
在他看来,天赋和心性提升同等重要。
天赋等级和实力决定了特殊小队必定会成为拥有“决定权”的那一部分人,迟早会接触到这些污七八糟的事情。
现在遮遮掩掩的,到时候走上高位拎不清分寸,反倒是害人又害己。
因此,他将这场利益交换的内容说的很清楚。
“斩杀异物后,左丘月必须回归特殊小队,左丘家要为特殊小队提供十年活动经费。”
“是选择家族,还是选择女儿。”
“现在就看左丘思自己怎么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