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青凤的童言童语逗得老人们发出和善的笑意，看完了地里的蔬菜，程野又带人回到家。罗幺毛已经到了有一会儿了，他正在安置烧水的大铁锅，工具都已经准备就绪。

    村里的人听到动静，都来看杀猪。

    “老程，你半夜馋得睡不着瞌睡，这么早就杀年猪啦？”

    “猪卖了人，帮人家打整。”

    “这么肥，怕卖了不少钱吧？”

    “没多少，就那样。”程铁木没说具体数目，怕村里人眼红。

    罗幺毛和几个男人去猪圈赶猪，大肥猪死活不愿意出来，哪里还见得着平时撞猪圈的劲头？

    大肥猪估计也晓得今日命不久矣，凄厉地叫唤，但终究抵不过人类的屠刀，变成白花花的净肉，放置在堂屋的大簸箕里。

    村里人对着大肥猪品头论足，用手指比划肥肉厚度。同时更加震惊程铁木默不作声把猪竟然卖给了大老板。

    有的人挤上前问：“你们还要猪不，我家也养了两头。”

    “暂时没打算买了，需要的话给您说。”

    “诶好嘞。”

    村里有习俗，杀年猪都会喊相熟的村邻吃杀猪菜，但是老程家是帮忙杀，不是自家留肉。老高晓得了习俗后，挥着手让程家人只管叫人，一顿猪肉还请得起。程铁木斟酌着叫了两家，程爱国私底下提醒他，把于中医也叫上。

    “叫老于干啥？”

    “大哥，于中医医术好，这几个人里有俩老毛病的，没有毛病亲戚朋友里总有需要的，都是人脉。”

    “这……”程铁木还是很迟疑。

    “听我的没错，去喊吧。”

    于淡水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老中医，程爱国回去打听了下，人家不仅在村里出名，在外头大医院那里也是挂上号了，挣着抢着要。他以前不知道这号人，现在知道了，并且人家还和大哥一家来往密切，他想用这层关系来交好交好，万一退休前还能挪一挪呢。

    程爱国抱着不为人知的心思，程铁木也不知道，他一个老农民，心思简单，让去叫就去叫呗。不过他走不开，喊来程野，程野跑得快。

    程野听说要叫于中医过来吃饭，欣然同意。

    她带上草帽蹭蹭蹭往古塘村跑，走的时候，把狼青唤上了。刚才杀猪，狼青兴奋得很，猪血滴过的地方，它站那里舔了半天。程野怕家里人看不住它，偷人家猪肉吃。

    到的时候，高韵已经在生火做饭了。程野快快说明来意，于中医第一反应不是吃杀猪菜，而是又急又惊愕：“谁买的，怎么这个时节就卖了，年猪不是要腊月杀吗？”

    老程家养了两头猪他是知道的，有次他刚好内急，借了老程家茅厕。上完出来，旁边的猪一直哼哼叫，他瞅了两眼，神气得很，听程铁木说过年要卖一头，他都打算好了，到时候买下。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人截胡了。

    “我幺爷爷介绍的买主，城里开大公司的，还开了家私房菜馆，本来来买我家菜的，看到猪临时决定买的，早上人才到家呢。”

    于淡水悔不当初。

    咋个不提前给老程打个招呼呢。

    “走，我倒要会会去，谁和我一样慧眼识‘猪’。”

    “你和小程野去就行了，猪人家买了，你拖家带口去算什么。”高韵说。

    “高奶奶，您客气啥，我家的猪吃一回少一回，再说了中午那么多人，多双筷子的事情。”

    “走，听小程野的，怕啥。”于淡水心里还带有怒气有悔恨，吃一顿咋啦，截他胡的事他还想算账呢。怕程家卖便宜了，问程野，“猪买了多少钱？”

    “五千块。”

    “还不错，没占你家便宜。”

    从古塘村回来，程野在村口都闻到了猪肉香，闻着像蒜苗回锅肉，切得薄薄的，大火爆炒至微卷，倒下蒜苗翻炒两下迅速起锅。越想越流口水，脚下步伐加快，于家人也一样，于淡水背着诉冬时快快往程家赶。

    于家人不是空手来的，提了一瓶珍藏老白酒，路上顺道买了一提橘子味汽水。

    堂屋的人个个伸长脖子，恨不得往厨房凑，可是厨房又黑又小，只有钟叔跟进去炒菜，中午他掌的勺，兰小花负责烧火。钟叔喊大火，她立马烧大火；让小火，立马小火。

    堂屋里早就摆好了两张桌子。

    桌子上已经上了几道菜，程野大致瞄了两眼，红烧粉蒸肉，酸菜大骨汤，野菌老鸡汤，手撕大白菜、凉拌芫荽，今儿倒是没有干豇豆了，干豇豆要提前泡发，时间太短没来得及泡。

    进门的功夫，在村口闻到的蒜苗回锅肉刚刚出锅了。

    猪肉片在余温中，依旧在冒噼里啪啦的油炸声。

    还没吃，程野都可以想象出这猪肉有多好吃了。

    肉香味馋得她肚子发出无声的抗议。

    程铁木连忙招呼大家坐上桌吃饭。

    “你也坐下吃，血旺已经下锅了，烧开了我舀出来就是。”兰小花端着另外一盘蒜苗回锅肉出来，招呼钟叔坐下吃。

    钟叔倒不客气了，作为大厨，刚才在厨房他恨不得偷嘴。做了大厨师恁多年，今儿个是第一回。

    老程家猪肉养得太好。

    闻着香，吃在嘴里更香。

    尤其是高家两父子。他们吃到嘴时，眼睛瞪亮。又鲜又有嚼劲，鲜甜醇厚，这还是猪肉吗？

    “程老哥，你家剩下那头猪干脆都卖我得了。”老高迫不及待地咽下嘴里的猪肉，抬头对程铁木说。

    程野原本在另外一张桌上吃饭呢，听到这话，跟雷达一样，迅速蹿到程铁木身旁，着急地说：“高爷爷啊，我家也要留一头过年哪。”

    “村里还有的嘛，到时候买一头来杀就是嘛。”

    程铁木觉得这主意不错，程野看他阿爷神色犹豫，见有被撺掇成功的征兆，连忙在他耳边低声说：“猪头敬土地神。”

    “当真？”

    “真真的，阿爷，信我。”程野生怕她阿爷为了钱卖了剩下的那头大肥猪，连忙杜撰了一个土地神。

    钱嘛，可以再挣，反正烂房子也住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两年。好东西不仅要卖，自家也要吃，她从后世回来，习惯了啥好东西都要尝尝的消费观念，并不像时下大多数人一样，好东西先卖，自家吃歪瓜裂枣。

    “那是要留着。”程铁木虽然可惜，但是自家孙女身上的神异之处他了解几分，就拿菜地来说，前些日还不这样呢。

    她说要敬土地神那就敬。他还想祭拜下老程家的列祖列宗，终于冒青烟了。

    老高遗憾地摇摇头，遂不再想其他事，先把桌上的菜吃了再说。坐他对面的那个一身药味的老头，他可看见了，筷子不停夹，都夹了好几块，也不怕腻得慌。赶忙也加入抢菜大军。

    见保住了大肥猪，程野坐回座位。喝了一口汽水，水泡在嘴里跳，再吃口杀猪菜。她满足地喟叹，这才叫生活啊！

    喟叹完，她赶紧挥动筷子夹菜夹肉，她们这桌做了很多娃子，隔房的堂哥堂姐们也来了，小孩子吃饭可没有谦让一说，稍不留意盘子就光了。

    饭后，一行人装上猪肉、大白菜、南瓜、红苕、芫荽、蒜苗等若干菜品，趁天色还早，下了凤凰岭。估计到省城的时候，要晚上六七点钟的样子，程爱国也一路回去了，他明早还要上班。

    至于地里剩下的大白菜，高小军已经说好了，等半个月后，派大货车过来拉，同时来拉预定好的醪糟甜酒。那个时候刚好元旦节，又是腊月，下馆子吃饭宴客的人多。

    于淡水吃过饭没有走，他拉着程铁木的手，“老哥啊，我原本是打算抽空给你招呼一声买你家大肥猪的，哪曾想被人截胡了，剩下那头你说什么也给我留点，我也不多要，五十斤足矣。”

    “老哥啊，你来年准备养几头？我先预定一头成不？我先把定金交了，省得到时候被其他人买走了。”

    越想越觉得亏得慌，他咋个想不开非要等段时间再说呢。这程老幺动作倒是快，这么着急忙慌地拉了个大客户来。

    高韵也点点头。

    她家不差钱，一头猪吃得起。

    别说五千，就冲中午饭桌上的猪肉，一万她也愿意掏钱买。

    猪肉她吃过多少了，还从来没有吃过这滋味的。要是放点八角大料，炖出来的红烧肉指定香。

    程野这会也邀请了她的债主诉冬时参观猪圈，两头猪的猪圈，这下只剩了一头趴在角落，兴许上午惨烈的猪叫声，让它心有余悸思考猪生，静静趴在地上。

    今天这事给了她启发，目光不要局限一直盯在种菜种水果上，先养猪也不错。猪的出栏时间短，见钱快，最适合她家这种想短时间挣一笔快钱的情况。

    以前是没有买家，现在买家也有了。等晚上和阿爷商量商量，明年先养一二十头猪，正好小姑父没事做，以前在山上养牛羊有经验。不过猪食却是个问题，买饲料喂固然方便，但是肉质肯定没有农家土猪肉香。

    但猪不能养多了，她见过养猪场，附近几公里都弥漫着臭味。这可和她想象中的农村养老悠闲生活大相径庭。

    等有钱了，养猪这一项目，肯定要踢出去。养几头自家吃就算了，不用靠这个挣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