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景煜侧过身子,肩膀微微抖动,似乎是在因为这句话发笑,他轻笑结束后,端正身体,双手搁在餐桌上,腕上的百达翡丽与旁边的银色餐具交相辉映,显得面前这份青菜肉丝粥有些格格不入。
他抬眼看向鹭青:“那我可以继续追求你了,陆清。”
......
客厅露台。
六月的晨光尚且不算毒辣,伴着江畔的微风,分外惬意,但是鹭青的好心情却被程景煜这位不速之客破坏的一干二净。
“看来你的病情又加重了啊,程景煜。”
鹭青有些烦躁,右手夹着一支女士香烟,袅袅的烟雾自她唇边散开,像是一只翩跹而过的白色蝴蝶。她已经很久不吸烟了,鹭青一度烟瘾很大,那会儿她同时兼顾学业和海外事业部拓展业务,压力很大,每天只能睡四个小时,全靠尼古丁和咖啡因撑下去,但后来一切走向正规之后,在关琼华女士的几度敦促下,她成功戒掉了香烟。
程景煜双腿交叠坐在铁艺椅上,笑了笑,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见鹭青抽烟的模样了。
“我没病啊,我上周刚拿到体检报告,各项指标都很良好,包括性功能,需要我让助理把我的体检报告同步你一份吗?”
他可以强调了最后三个字。
鹭青翻了个白眼,自打遇见程景煜之后,她已经翻了无数个白眼了,“没人想知道你的体检结果。”
“怎么会呢,将来我们结婚,需要做婚前体检的。”程景煜自顾自地说道。
“我们早就结束了,程景煜。”
鹭青将手中的香烟按在一旁的烟灰缸上,拧了拧,看着它彻底熄灭。
程景煜看着鹭青碾灭烟头的动作,循循道:“恋爱关系结束了,但是我们仍然可以展开一段新的关系,譬如婚姻关系。没有比我更适合你的联姻对象了,陆清,我们的结合必定是强强联手,相信华陆有了程氏的助力一定会更上一层。”
程氏集团树大根深经由四代人,旗下涉及房地产、制造业、食品饮料等多个领域,唯独没有涉足医疗行业,程氏集团和华陆医疗一贯没什么竞争关系,在圈子里关系维系得不错。
倒是程氏一直希望和华陆医疗有更进一步的合作关系,却苦于没有关联项目,直到程景煜和鹭青走到了一起。
至于程景煜所说的强强联合,很难说到底是程氏想投资华陆医疗让它走得更远,还是图谋更多。
看着陷入沉思中的鹭青,程景煜补充道:“并且,陆总并不反对。”
“什么意思?”鹭青目光如电,扫向程景煜。
“唔,”程景煜唇角的弧度扬得很深,“孙悟空怎么能翻得出五指山,你回国没多久,陆总应该就知道你回来了吧。”
“当然我是才知道的,不然我怎么会才来找你呢,”他换了个坐姿,继续道:“前两天我陪我家老爷子吃饭时,碰见了陆总,他说我只是出个差回来便能想着要陪老爷子吃饭,而某人从国外回来都半个月了也不知道陪父亲。”
鹭青垂下眼沉默不语,所以,那天陆总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就知道她回国了是吗。
“而且,”程景煜扫了一眼在远处厨房里忙碌的贺奕,语气暧昧:“我们甚至可以......开放式婚姻。”
对于程景煜今天来的这一番“联姻邀请”,鹭青冷笑着送了他四个字,“走好,不送。”
程景煜走后,贺奕也接到了贺薇的电话,他挂掉电话,对在浴室里漱口的鹭青说道:“我得回去一趟,我们......”
他刚想说我们周末要不要一起做些什么,便被鹭青打断。
“那我们周一见吧。”鹭青放下漱口杯,从浴室里走出来。
她想了下,既然已经被陆总发现她回国了,也没必要藏着掖着,索性周末回去一趟。
“......好。”贺奕缓缓回道。
鹭青看着他分外失落的样子,笑着同他结了一个薄荷漱味的吻,“周一见啊,贺组长。”
*
贺奕坐点头从19楼下来,一边在绿道上走着,一边低头选择打车软件上的定位,耳畔突然穿来两道按喇叭的声音。
侧过头,发现一辆黑色的迈巴赫以极慢的速度与他并肩而行。
后车窗缓缓摇下,赫然是方才那张熟悉的矜贵面孔,“贺先生,去哪里,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贺奕摇了摇头,“不用了,程先生,我叫了车。”
“不然,我送你到门口?出租车进不了清江源的。”程景煜为他解释,看起来颇为好心。
贺奕看着约莫还有七八百米的出口,又看了一眼旁边的龟速迈巴赫,感觉还不如他走得快,于是再度拒绝,“几步路的事,不麻烦程先生了。”他说着快步向出口跑去。
贺奕健步如飞,没两分钟便到了出口处,叫的车却还有些距离,于是低头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那辆黑色的迈巴赫不久之后缓缓滑到他面前,车窗摇下,程景煜再度出现。
程景煜坐在车里,语气十分冷淡不再维系着表面上的客气,显然贺奕的两次拒绝让他这种很少遭到拒绝的上位者感到分外不忿:“贺先生,你心里想必也很清楚,陆清说和你是dating的关系,应该也没多喜欢你,你该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儿。”
贺奕听得出面前这位程先生话里话外的意思,他也知道,以他现有的一切配不上作为华陆大小姐的鹭青,但是他在自己心里画了条清晰的时间界限,在华陆三十周年之前,只要鹭青还没有对他失去兴趣,那么他就要一直呆在她身边。
在那之后,他会自己走的,不论是离开鹭青身边,还是离开华陆。
没错,贺奕知道鹭青的身份,甚至刚才还在回复陆董事长助理发来的消息。
他是在半个月前知道的,在第一次去鹭青家之后,那一周他都在为如何同鹭青表白而着急上火,被通知要开会,然后叫到销售一部部长办公室,猝不及防地见到了华陆最顶层的那一位。
“小贺是吧?听说你有一位叫关鹭青的助理,你觉得她怎么样?”
陆董事长的语气十分平和,但他的阅历与气场不怒自威,并且他有一双和鹭青一模一样的格外英气的眼睛。
电光火石间,贺奕知道了为什么鹭青是谁,为什么能力那么强却来做他的助理,而他也的确不配。
“小贺啊,你是聪明人,我希望你作为她的上司,可以帮助她更多的了解华陆总部的境况,方便她接手华陆。”
……
贺奕收起手机同时也收起来身上那股子温和,俯视着车里的程景煜,眸光里是分毫不让的摄人气魄,“程先生,不论如何,现在在她身边的人是我。”
*
鹭青将车钥匙递给在别墅大门口等候了许久的司机,走进别墅。
这幢别墅面积尚可,还是陆恒刚把鹭青从南方老家接到A市时买的,不顾鹭青也就中学时期住过几年,后来没多久便出国,偶尔年节的时候回来住几天,中间还因为特殊情况两三年没回来,如今再看,竟有几分陌生。
“大小姐?您回来啦!”这时,有佣人从主楼走出来,看见鹭青立刻扬起一张喜庆的笑脸,“晚餐马上就准备好了,先生、老先生、老太太都在客厅里呢!您抓紧进去吧。”
“辛苦了,张婶。”
鹭青同佣人点点头,换了拖鞋便走进客厅。
坐在里侧花厅内的老太太都快八十岁了,一双眼睛依旧清楚明亮,她方才便透过窗户看见了鹭青,此刻已经迎了上来,“我的乖孙女,小心肝,可想死奶奶了。”
“奶奶。”
鹭青挽着老太太的手腕,搀着她回到沙发上坐下。
老太太立刻对她棕色的长直发做了一番夸赞,表示十分洋气,然后摸着她的脸说:“瘦了,我就说英国那地方不是人呆的,什么好吃的都没有,A市也一样,都不如我们F省……”
鹭青的爷爷陆老爷子则立刻开始为英国的文化正名,从莎士比亚夸到魔戒。
老夫妻俩各说各的,却能争吵的面红耳赤,鹭青笑着这边附和一下,那边点头称是,眼睛笑着笑着湿润了一下,她感觉仿佛回到了很小的时候,当时两个人就是这样的。
她不应该那么任性,只顾着自己玩儿的。
一旁的陆恒本来一直双手抓着医学杂志,故意想让鹭青过来同他问好,却没想到不过五分钟,爷孙三人便已经好作一团。
爸和妈怎么回事儿?他愤愤地放下杂志,不是说好地统一战线的吗?
“咳咳咳。”陆恒故意咳嗽出声,想要引起鹭青的注意。
却没想到老太太突然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咳嗽的话去外头咳嗽好哇,我们青青刚从国外回来抗体还没适应呢,万一被你传染就不好了哇。”
我……黄女士,是您亲儿子吗?陆恒瞬间真想咳嗽了。
鹭青搂着奶奶的肩膀,看向对面单人沙发上的陆恒,故意道:“爸,你要不要喝点枇杷膏?”
陆恒瞪了她一眼,漏风的小棉袄,明明知道他最不喜欢含着一坨甜不甜苦不苦的东西了。
“先生,晚餐准备好了。”佣人过来通知一家四口移步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