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雨来得又急又猛,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几乎要触到教学楼的屋顶。豆大的雨点砸在水泥地上,溅起一朵朵小水花,很快就连成一片,将整个校园笼罩在朦胧的水雾中。放学的铃声刚响,走廊上就挤满了没带伞的学生,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张望校门口是否有家长的身影。
阮乐站在教学楼一楼的台阶上,撑开一把深蓝色的折叠伞。雨丝斜斜地打在伞面上,发出细密的"啪啪"声。林小雨跟在她身后,正踮着脚在人群中寻找什么,突然眼睛一亮,“妈妈!”
不远处,一个穿着米色风衣的女人举着伞朝这边挥手。林小雨转头对阮乐说了声“明天见”,就像只欢快的小鸟一样冲进雨幕,钻进了妈妈的伞下。阮乐看着她们走远,母女俩的身影在雨中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拐角处。
她刚要踏下台阶,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喊声,“阮大学霸!等等我啊!”
盛文理三步并作两步跳下台阶,校服外套顶在头上,已经被雨水打湿了一大片。他笑嘻嘻地凑过来,“我没带伞,带我一程呗?”
阮乐刚要点头,马雨娜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巴掌拍在盛文理肩上,“我有伞啊,你怎么不让我帮忙?”她晃了晃手里的彩虹条纹伞,咧嘴一笑,“刚好,我们还是邻居呢! ”
“哎哎——”盛文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马雨娜拽着胳膊拖走了,“阮乐又不跟你顺路,来,跟我走!”
盛文理踉踉跄跄地被拉进马雨娜的伞下,还不忘回头对阮乐做了个鬼脸。阮乐看着两人挤在一把伞下走远。
阮乐轻轻摇了摇头,独自踏入雨中。冰凉的雨水溅在裤腿上,带着丝丝凉意。街道上的行人匆匆而过,车轮碾过积水的声音此起彼伏。往常热闹的小吃摊大多收了,只剩下几家还在坚持营业,摊主们躲在塑料布搭的简易棚子下,百无聊赖地等着最后的顾客。
转过一个路口,熟悉的烧饼铺还在营业。炉子里飘出的香气混着雨水的潮湿,形成一种奇特的温暖气息。阮乐走在路上,余光却瞥见铺子旁边停着一辆熟悉的银色面包车——正是那天在金背山见到的那辆。
她的步伐下意识顿了顿。
一个穿着工装服的男人从副驾驶跳下来,没打伞,三步并作两步冲进烧饼铺。“五个肉馅的!”他的声音粗犷,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
阮乐缓缓走在面包车旁边,和跑过去的男人擦肩而过。
面包车的侧门开了一条缝,雨声哗啦,但在某个瞬间,她似乎听到了微弱的呜咽声,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嘴巴的哭喊。那声音时断时续,几乎被雨声完全掩盖,让人怀疑是不是错觉。
阮乐的手指下意识收紧,伞柄上的金属扣硌得掌心发疼。她没有停下脚步,而是自然地转进了烧饼铺旁边的另一家店铺——这家也卖烧饼,但生意明显冷清许多。
“老板,两个烧饼。”她的声音平静如常。
“好嘞!”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动作慢吞吞的,但烤烧饼的手艺一流。
站在店铺的屋檐下,阮乐微微侧身,余光看到那个男人已经拎着塑料袋回到车上。面包车的引擎发出沉闷的轰鸣,尾气管喷出一股白烟,缓缓驶离。雨水冲刷着车身上的泥渍,在昏暗的天色下,那辆车像一头疲惫的野兽,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街道尽头。
“姑娘,你的烧饼。”老人递过用油纸包好的烧饼,香气扑鼻。
阮乐道了声谢,将烧饼塞进书包。转身时,她的目光落在面包车离去的方向。
镇西啊。
雨还在下,越来越大。阮乐撑开伞,踏入雨中,朝着面包车消失的方向走去。藏青色的伞面在雨幕中渐渐变小,最终与灰暗的天色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