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士

    昨日书房中刘靖尘和林霁可谓是相谈甚欢,

    北郡自然有自己的后勤来源,但一旦独立,往日那依托朝廷的供应都会被切断,而此后这军队要进一步扩张,粮草马匹一事必然是重中之重,

    而林霁虽然自谦,但短短几年,白手起家,却能搭上西北马匹的线,实在是这方面不可多得的人才,

    同时,刘靖尘本就有增开北郡互市的想法,和林霁往怀戎县那边发展的想法不谋而合,

    林霁如今也是有的忙了,刘靖尘又给了他一些商路货源,正是发展的好机会。

    故而林霁一大早就没了踪影,这做生意和做后勤可不是一回事,他还需钻研一番,

    陆春溪仍然一副病怏怏的模样,窝在院中没什么动静,好几个郎中都来看过,也都说是天生体弱,只能慢慢调理,

    周秋麦和林全据说是又去军营了,

    说来林全这小子,如今这寡言样,竟然能和周秋麦混到一起去。

    谢仪起的早,慢悠悠在城中晃了一圈,买了点小玩意,巳时才往将军府去,

    刘将军忙,刘小将军也忙,都不在府中,

    她今日来,一为商讨开荒令一事,二为认识下自己以后的同僚。

    刘靖尘很明显不是作为普通武将培养的,他有一套自己的幕僚班子,虽然还只是雏形,但也隐约可见其中野心,

    跟着管家,谢仪大大方方地走入侧屋,也是那些幕僚平日议事的地方,

    屋中已经坐上了三人,

    左手边那位灰色衣服的,三十多岁样子,笑着摸着自己那胡须,对谢仪点了点头,此人姓萧名平,字安昌,为人和善,

    另一位正在喝茶,面宽耳大,身形偏胖,很有官样,他是刘家的远房亲戚,刘义,字卓常,

    右手边还坐着一宝蓝色衣服的公子,看着二十出头,正在埋头看着卷宗,模样清秀,配饰繁多,价值不菲,这位是上任北郡郡守的小儿子,孙家旁支,孙情。

    孙家,可是先帝皇后的孙家,曾经盛极一时,如今众人避之不及,但孙情,父亲几年前就调到了别处,他却是一直在这将军府安安稳稳地做个幕僚。

    谢仪身着月白色衣裙,布料厚实,头发只用木钗挽起,那抹白发也没那么惹眼,她踏入房中,

    几人显然也是晓得今日是有新人来的,没露出什么惊讶神色,那萧安瞧见人,主动就迎了上来,带着热情笑意,给谢仪介绍众人,

    谢仪自然配合,一一还礼,便在右边寻了个位置坐下了,

    旁边的侍人已经端来杯茶水,谢仪接过,没多话,就这么慢慢品其茶来。

    众人又等了会儿,没再见着人来,萧安主动站了起来,

    “今儿的应该就只有我们几个了,诸位开始吧。”萧安清了清嗓,旁边侍人给每人递来一纸张,

    谢仪手中也有一张,她仔细读了遍上面内容,心中有了数,

    这该是誊抄的折子,这纸上写明了北境一小城如今情况,余粮告急,那富户不配合,流民又极多,这荒地还够分,但相应的粮却是发不下去了,

    那地的官员也是写的情真意切,只言明自己有推动这开荒良策的决心,心中是一万个支持,但实在形势所迫,他如今每日都只咸菜配稀饭,没半点油水,这粮再这样发下去,他们这小城实在过不下去,才来问问上峰,可有什么法子。

    那刘义果然是个直性子,“嘿,我说玉无忧那家伙今儿的怎么去了军营,他铁定是提前知道了今儿的是这事,溜了。”

    谢仪没开口,只安静听着,她如今算是新人,还是等各位前辈给出个解决方案,自己提些补缺就好,至于这下面官员的折子怎么送到将军府来,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萧安瞪了刘义一眼,“什么这事那事的,为公子分忧,都是我们的本分事,卓常,你有什么想法?”

    刘义虽然心直口快,但并不鲁莽,他既然开口,便是有了些打算,“这一城的事情倒不是大事,那官员绕来绕去,不就是要粮食嘛,如今北郡城的粮食倒有余量,调过去些也没有大碍。

    但公子既然把这折子送到我们面前,那就肯定不是这么个简单意思,如今北境各地粮食都将告罄,这小城也就是垮的快些,都从北郡调粮那必然是远远不够的,绝非长久之计,如今我们还是要想法子给北境弄些粮食出来。”

    刘义语速很快,但没什么废话,很快点出他们今日目的,

    萧安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公子也是这个意思。”

    他走到屋中墙边,把幕布拉开,上面正悬着一北境地图,

    灰衣男子点了点其中几处,“近几日,这几县都报来粮食不够。”

    他有点了另外几处,“这几个地方是流民进来的关口,人口增加最快,估计也撑不了多久。”

    旁边那孙情也开了口,“粮食一事,不过开源节流而已,节流容易,减少各地接收流民数即可,开源却难,要么从北境出,要么从他地拿,都非易事,看玉无忧那人没来,想来他也是不愿意放些军粮过来,我无法。”

    孙情也直接,丢下这“我无法”,就安然看向其他几人,

    萧安摇摇头,“我们准备许久,才有这开荒令,承前启后,必不可少,不可不推,亦不可滞,若能实行,长久以往,我北境将不再地广人稀,可更上一层,推行若有折扣,不仅损我大业根基,还将害公子声明,此为立信之策,绝不可停。”

    孙情望着萧安,耸耸肩,示意自己已经“无法”了,

    刘义又插话来,“听说公子如今认识了个和西北有关系的大商人,可能从那边弄些粮来?”

    萧安听到此话,显然也知道此事,“西边那边前些日子大乱,刚刚才稳定下来,就算能借到粮,估计也没多少。”

    他望向谢仪,在场几人都晓得那位大商人和谢仪是有些关系的,

    萧安笑了笑,“玄之,你可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

    谢仪把手中纸张放在一边,“玄之非是本地人,听诸位讨论,尚有一事不明。”

    萧安挥袖,“玄之但问无妨。”

    谢仪开了口,“我闻各位言这开荒令一策已准备许久,玄之想来,诸位应该早早料想到今日状况,该是准备了足够的余量,可今年不过开荒第一年,怎的听起来,除北郡城外,其他地方都在缺粮?”

    萧安一笑,“不愧是公子亲口夸赞之人,玄之有所不知,我们确实是让各地备齐了粮,也和当地富户谈好了合作,可真正到了放粮的时候,小半地方库中多陈粮劣粮,还有瞒报虚报,发粮时又层层盘剥,到百姓手里面,三不足一,最后本可以用上几年的粮食,竟连一年都没过去。”

    萧安摇了摇头,露出抹苦笑“亏我们几人之前还嘲笑朝廷多蛀虫,经此一役,才知我们北境也没多干净。都说这赈灾做工多贪腐,果然如此啊。”

    谢仪适时露出点疑惑,“这三不足一可是几人实地去瞧过?”

    言下之意,众人若是晓得这乱象,如今也不该还是这种景象,

    但见萧安表情有些古怪,“我们此前有所察觉,但公子是个有魄力的,这开荒令开始推行,才把这事彻查了一遍,他前些时日整治了番北境官场,那些贪官,如今都下任了。”

    谢仪点点头,原来如此,这刘公子是在钓鱼呢,这么大的政策,牵连甚广,他必然是借此机会把这北境官场彻底整顿了一番,虽然有些难处,但若能让此地官员都是一条心,倒也是所图长远。

    旁边许久没开口的孙情又补充了些,“那些官员虽贪,但我们也有所预料,本不至于此,我们查了一番,前几日才晓得,有人背地里和各地大户勾结,这些大户明面还和官府合作,背地里却在买流民的荒地,有几个地官员比较,刚直,和那些大户闹起来了,前些日子弄得人心惶惶,这些各地富户都不敢再多供粮了,这样才如今紧缺。”

    听到这里,谢仪心中大概清楚了,这些人,包括那位公子在内,恐怕没多少人真正去田地里瞧过,这些消息都是当地官员汇聚上来的,

    这样行事没什么不对,谢仪此前在京城时见着的也往往如此,但在这民间走了一遭,她如今心思也是多了两分不同。

    “那目前,这些大户买地之事可有什么说法?”谢仪问道,

    萧安也没有不耐烦,有些无奈“如今这最紧要的是粮食,这买地卖地,暂时也是治不住啊。”

    治不住吗,当然治的住,但要想这开荒令继续推行下去,就只能这样含糊处理,

    谢仪笑了笑,对这处理方式没有多言,“玄之此前过怀安,恰识地一本地大户,估摸着,那背地之人多半是江南世家人。”

    谢仪丢下这一惊雷,就不再多言,

    屋中众人猛地一静,这屋中没有傻的,那暗地勾结之人是富商和是江南世家人完全不是一个性质,若只是贪财小人,且待开荒令顺利推行下去,再把那藏头藏尾之人拎出来便可,吃了多少让他吐出来,不难解决;

    但若是江南世家人,那这完全是另一码事了,如今正是北境关键之时,若让江南世家咬下这么大块土地来,这可是大事!

    “玄之,可有确切消息?”萧安语气急切了些,若真是如此,他们还需快快告诉公子,

    谢仪摇了摇头,“只是猜测,但诸位以为,如今哪家商人,敢在这风口,拿出这么多钱财买这么多地?”

    萧安几人暗自琢磨了会儿,之前差点被蒙骗过去,他们之前得到的消息说这些暗地之人多是本地口音本地装扮,不同地区口径也不完全相同,他们才以为只是投机之人,

    可如今细细想来,若这些人不是分散势力,而是背地有人组织,那无论是不是江南人,这股势力都绝不可小觑,

    萧安心中激荡,已是站起身来,想请公子来商议。

    却见谢仪比了个手势,“安昌兄且慢,玄之还有一事,待都明了,再问公子也不迟。”

    萧安虽然焦急,但也知此事记不得,谢仪既然晓得这江南一事,说不得还有其他消息,

    “玄之想问问,这开荒令打算推行几年?”谢仪垂下了眸,手放在了一旁的扶手上,

    “五年,前两年粮食最紧张,但之后荒地开出来一部分,税收涨起来,可以周转的也就多了,时间再久,大部分粮食就不能放在这开荒上了。”萧安回答的很干脆,显然早早有了计划,

    他虽没明说,但在场几人都晓得,之后粮食多半要供给军队,自然不能再用在这济民上了。

    但见谢仪摇了摇头,“五年,一个种田的熟手,忙活整个冬天,都不一定能开出一亩田,我前些时日去地里瞧过,若真有流民把部分地卖给了大户,哪怕只是两成,这两年不交租金,之后却是少不了的,开荒要积粮,积粮慢,开荒自然慢,何况风吹雨打,狂风暴雪,一年好不容易开出的地还没种上作物,就毁于一旦,今年天好,一人开一亩,可若是来年天不好呢,五年又怎会年年都风调雨顺呢,近几年多有灾,如此一来,若要百姓真正安家落户,不缺粮,不饿死,政策至少要八年扶持,甚至十年扶持。”

    众人都没说话,他们没下过地,其实并不清楚其中状况,但派人问问就晓得了,若真是如此,届时又有军队,又有开荒之民,北境此前不过一点人口,哪里能养活这么多人。

    萧安手抖了抖,隐隐有汗,他深重叹了口气,“玄之,你可有办法。”

    但谢仪只轻轻摇头,“郑知县之前说过,我回去江南借粮,诸位都知道吧。”

    刘义如今也紧张起来,点点头,“我们晓得的,若玄之能借到粮,此举可解。”

    谢仪微抿唇,“借不到,我可以借一年粮,两年粮或是三年粮,度过这段时日,可一旦兵起,我不可能借来八年粮食,而且我可以肯定,无论是谁,那种情况,都不可能借来八年粮。”

    萧安一下子坐了回去,只觉脑中念头极多,他抬眼望向谢仪,

    他还是看轻这位女子了,萧安看了看几位同样苦笑的同僚,只叹了声,“果然是顾老的学生啊。”

    从谢仪开口开始,他们就被带着走,本极为自信的承启大计忽地漏洞百出,竟然要变成一蠢计了,实在是后生可畏,后生可谓啊。

    但见谢仪听到这夸赞,未有丝毫骄傲之意,反而一拱手,

    “诸位皆是栋梁,所提开荒令一策为救灾民,强北郡,富百姓之百年大计,其令推行,地多粮增,乃富国之策,强兵之举,玄之见此策,亦甚是佩服,如今得见几位,更是心有憧憬,愿共助其利;然人非完人,总有缺漏,玄之非疑之,不过补缺矣,若能完善其策,实为诸位功绩,更是百姓之幸事,天下之幸事。”

    这一席话,说得几人顿时心气通畅,只觉前途有碍,更应大干一场,

    他们本行利民策,何须妄自菲薄,如今又有玄之查缺,他们且寻法,完善这开荒令便可!

    一时只觉胸腔开阔,多了些热血,竟有了当时他们提出这开荒令时的激动,

    正是如此!

    众人相望,不过一笑,

    如今北境官场已然清气长存,他们设法解决这暗地里生事的江南世家人,不日谢仪再去江南借粮,便是欣欣向荣之势,今日困局已然可解,而这中间还有些年头,这开荒一时,还有余地,说不得他们届时势如破竹,可以战养战,说不得当真年年风调雨顺,万事可解……

    他们期间都有时间寻法破局,何须困于一时,限住自己,本就行改天换地之道,总该有些魄力,五年,他们总可以解决这后患。

    见众人都已想清其中道理,谢仪微微一笑,亦很高兴,

    乱世将至,王朝倾颓,天下为局,她将执棋,以谋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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