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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被自由束缚还是被放飞的囚鸟

    月考成绩单在教室里传递,像一片无声的海浪。刚刚考完,任谁都会觉得紧张的吧?

    当它传递到我的手中时,我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周沉,年级第一,所有科目均在95分以上。

    我想,父亲今晚应该会难得地露出微笑。

    我犹豫了一下,继续往下看。陆昭昭的名字在最底下很明显地挂着,数学38分,语文却达到了惊人的98分。我盯着那个数字,想起了在她课本上疯长的诗句。

    “看够了吗?”不知何时陆昭昭竟然站在了我的身后。她一把抽走我手里的成绩单。她今天穿了件宽大的连帽衫,帽子边缘露出一缕不驯的卷发。

    “你的作文......”我在想应该怎么样开口比较好,“应该会是满分。”

    她挑了挑眉,从书包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纸拍在我的桌上。最上面的是她的月考作文标题——《在裂缝中生长》,纸页边缘密密麻麻全是批注,一篇作文下来几乎全是红双线。

    而作文的右上角,赫然标着她的作文分数——“48”。

    “老张说结构松散,论点模糊,不过给了全班最高分,是因为——”她模仿着语文老师激动的声音:“这种野蛮生长的文字力量太罕见了!”

    我低头拜读她的文章。这不是常规的议论文,而是更接近散文的格式——讲述的是一株在混凝土裂缝中生长的野花如何看待这个世界。文字锋利如刀,却又温柔得像一个未愈合的伤口。

    “这应该发表,”我抬头,额前碎发有些遮挡住视线,“不只是被关在月考试卷里。”

    陆昭昭的眼睛亮了一下,但随即暗淡下去:“发表?在哪里?《高中生优秀作文选》?”紧接着她做出一个呕吐的动作,说道:“我宁愿我的文字死在垃圾桶里,也不要被别人做成标本观赏。”

    她转身要走,我却鬼使神差地抓住她的手腕——比我想象中的要纤细,脉搏在我的手指下有力地跳动着。

    “数学38分,”我说,“你需要补习。”

    “什么?!”她猛地转过头来,鼻尖几乎要撞上我的。

    “李老师刚才找我,”我松开她的手,“让我帮你补习数学。学校要抓本科率。”

    这是真的,但我习惯性地隐瞒了后半部分——父亲已经明确禁止过我“浪费时间在无可救药的学生身上”,而我第一次对他所说的话产生了抵触。

    陆昭昭听闻微眯起眼睛,像一只敏锐的猫:“我怎么觉得你另有所图呢,强迫症先生?”她的声音把两种感觉融合到了极致,一种感觉是向上的朝阳那般温暖热烈,而另一种就是宁愿枯死在地底也不愿被世人所辱的高傲。

    她的鸦睫在白皙的脸上留下一排阴影,像一排小小的栅栏。“也许我想看看,”我轻声对她说,“野生的向日葵究竟是怎么解题的。”

    “哈哈!”她闻言一愣,紧接着大笑起来。“我没听错吧?数学家先生竟然用了非数学语言?比喻?”

    我的耳朵滚烫,那些烙在心底的,此时此刻我却浑然未觉。

    父亲常说比喻是思维懒惰的表现,精确的数学语言才是世界的本质。现在我的观念动摇了。

    “放学后图书馆,”她突然凑近我,近得可以闻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柠檬香,“别带那些正儿八经的辅导书,我可不保证我不会睡着。”

    李老师叫李闻,听闻的闻,所以班上的一些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法眼,而她不找你谈话,那她就是憋着不说。

    陆昭昭就管她叫老李,说这样可以增进师生之间的亲切感——这句话的可信度还有待考究。不过班里其他大部分的同学都管她叫作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瞭望塔大神”,数学课上谁没听课就叫谁来回答问题,被叫起来的那个同学准会一脸生无可恋——当然,陆昭昭除外。

    那是一天晚上最后一节晚自习下课的前十分钟多一点。

    “周沉,你出来一下。”

    我本能地心里一颤——叫我出去说什么?不会吧——难道我哪门功课退步了?

    李老师见状对我笑了笑,说:“不用紧张,就一些小事。”

    我静默着站在楼梯转角处的那一级台阶上,先一步开口:“老师找我,是什么事?”

    “是这样的,”李老师揉了揉太阳穴,“关于陆昭昭。”

    我心里一惊,但表面上还是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您说。”

    “是这样的——”她微不可查地抿了抿嘴,然后叹了口气,“陆昭昭——她最近的数学成绩又退步了。之前高一刚开学的时候还可以勉强擦过及格线,现在是一直在走下坡路了,所以希望你帮一帮她。还有——”

    “最近她又进入低谷期,情绪不太好,可能表面上看不出来,但是作为她的班主任,这点我还是看的出来的。”她顿了顿,又继续说,“你是她的同桌,希望你能够尽量帮一帮她,拉她一把,好吗?”

    我垂下眼眸,令人看不清眼眸中思绪,应道:“好。”

    我真的说不清楚那时的感觉是怎么样的。是纯粹的出于同情吗?好像不是这样的。亦或是我那可悲的同理心?那倒也不是。只是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心底最深处疯长,然后覆水难收了。

    我知道这个在我心底最深处的秘密,终有一日,它会破土而出,是窥见天光还是重回地狱......我不得而知。

    我如约来到图书馆。约定好的地方,陆昭昭已经坐在那里,她的面前有一本书——不是数学笔记本,而是涂鸦本。我走过去,她立马把本子合上。

    “我已经看到了。”我无奈地笑了笑,然后拿出我特意准备的《数学之美》——那是我偷偷从父亲书房里复印的,上面用数学原理解释了向日葵的螺旋、蜂巢结构。

    事实上,我的的确确看到了那本涂鸦本上的内容——那是一幢被荆棘缠绕覆盖的教学楼,是明理楼,我们教室所在的教学楼。

    “先声明,”她举起一根手指,“我讨厌数学,因为它假装世界上所有问题都有标准答案。”

    “数学不是发明出来的规则,”我翻开《数学之美》的第一页,“是发现的自然规律。就像......”

    “就像诗歌,”陆昭昭接上我的话,眼睛盯着我翻开的那一页的斐波那契数列图解,“只是用数字写的。”

    空气中弥漫着她身上的柠檬香,以及我身上的薄荷味。两种味道交织在一起,构成了模糊的又清明的——我说不出那是什么,只是感觉到气氛相较于之前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同。

    她伸手触碰书页上面的几何图案,指尖轻轻描摹着那些线条,而我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在盯着她的指尖出神。

    我轻轻摇摇头,试图把心中那丝奇怪的感觉甩掉。

    “我就是知道答案啊?可是就是说不清步骤是什么,也许是我敏锐的直觉吧?”

    我们还在讨论如何用二次函数计算篮球的抛物线。

    陆昭昭的草稿纸上画满了篮球和篮筐——她能敏锐地感觉出答案,可是说不清原理。

    “这不公平,”她趴在桌上,脸颊鼓起,像一只赌气的小猫,“为什么你连讲题都这么有条理?”

    她的发丝垂落在桌边一角,看似散乱,实则有一种凌乱的美感。

    “练习。”我下意识回答,然后看到她翻了一个白眼后,我立马改口,“好吧......也许,是有点天赋。”

    “哇哦,”她直起腰,双手托着下巴,“周沉同学承认自己有不靠努力得来的东西了?这是要下红雨了么?”

    图书馆的灯依旧温馨明亮,而靠近我们的那两扇窗竟然真的有星星点点的雨珠出现。

    我们面面相觑,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雨越下越大,我们被困在图书馆里。

    “跟我来。”陆昭昭突然对我说。

    “什么?” 我不明所以。“现在?外面在下雨——”

    “所以才更好玩——”她已经跑向侧门,“除非你怕弄湿你的头发变成落汤鸡!”

    我们冲进雨里。是啊,不论你是学生还是上班族,不论你是开心或是难过,雨都不会为谁而下,也不会为谁停留。我迷迷糊糊地想——这真是大自然的馈赠吧?洗涤我身上的伪装,然后赐予我新生。

    陆昭昭在雨中张开双臂——就像上次她带我去天台那次一样,转起了圈,仿佛是什么古老而又神秘的仪式。

    “你每天......来这里?”墙上分明是我们明理楼的轮廓,而它扭曲变形,倒是更像一座监狱。我仿佛听到里面灵魂的颤抖与哀鸣,而紧接着,我自己的灵魂也随之震颤。

    “嗯......”她抬头思考了一下,天空中有一滴雨恰巧落在了她左眼角的泪痣上,慢慢划过她的脸颊,像是哭出来的泪,不,是宣泄。

    “偶尔吧,我更常去学校的天台,就上次你去过的那里。”

    她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她的肤色不过分白,刚刚好,透着粉,在雨中看上去就像是江南烟雨中的一位俏佳人。

    “这里是......我感觉......”她思索良久,然后粉唇微启,“被‘驯化’的时候会来的地方。”

    她走到角落,从防水袋里拿出几罐喷漆:“要试试吗?”

    父亲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他说破坏公物是一种低级行为,而艺术家则是那些无业游民的美化称呼。而我最终还是接过了那罐红色喷漆。

    “事先声明,我没有一点艺术细胞。”

    “那又怎样?”她轻笑出声,“这不是艺术,这是......呼吸啊。”

    墙上留下来我笨笨拙拙画的数学符号∞,意思是无限。旁边是一朵大得夸张的向日葵,根本不像向日葵的形状,但又像——或许是因为它流露出的那种坚韧顽强吧。

    两股势力纠缠不休,通往无限。

    “看,”她后退了几步欣赏杰作,“完美的不完美。”

    天色渐暗,雨声小了。她突然开口——

    “你知道吗?我妈妈是文学教授。”她提起她从未提起过的......父母。

    “她以前当老师那会儿,可以在三秒之内就说出一句古诗的出处。”

    她声音极其轻,仿佛是怕惊扰一个熟睡的人。我偏头看向她。

    “现在她连昨天有没有吃药,都记不清。”

    我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小心地握住她颤抖的、冰凉的指尖。我不清楚家里一个人变成这样会是如何感受,父亲对于母亲的住院讳莫如深,而我只知道是“精神方面的疾病”,其他的一概不知。

    她颤抖得像一只幼鸟。

    “躁郁症,”陆昭昭望着远方的灯红酒绿,平淡地像在讲一件与她无关的事情:“她好的时候可以是最好的妈妈,可是,在她坏的时候......她会把我当作是她最讨厌的学生。”她的语气那么陌生,可我感受到的绝不是表象那么简单。

    我的心揪成一团。

    “所以......你画那些涂鸦......”

    她的回答混着雨水的腥:“因为疼痛需要形状。”

    “愤怒需要声音。”

    在回校的路上,我们共撑一把伞——那把伞上面印着大大的笑脸图案,是陆昭昭从她那个号称“无底洞”的书包里拿出来的。她比我矮个半个头,所以走路的时候肩膀偶尔碰到我的手臂,触感像电流。

    “周一见,数学小老师。”她朝我做了个吐舌头的鬼脸,然后转身冲进雨幕里,连伞都不要了。我呆愣在原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消失。伞柄上还残留着她的温度,我突然意识到......这是我第一次感到与一个人如此......连接。

    回到家,父亲正在书房工作,他每天都很忙。于是我轻手轻脚地上楼,从床底下抽出那本秘密素描本。我先是翻到了先前贴上去塑料膜的那一页,蓝色玫瑰依旧那样鲜艳,那样高傲——但我觉得,她绝对会是热烈的向日葵。是我的直觉。虽然像玫瑰一样浑身带刺就是了。

    翻到最新的一页,我并不是急于画下心中所感,而是先闭上眼睛,把今天经历的那些重温了一遍。

    雨水、楼顶、涂鸦——以及留有余温的伞柄,和那个她。

    以及那些无人倾诉的奇妙感觉。

    我画下了今天去的废弃工厂——墙上的∞符号、纠缠的向日葵,还有雨中的陆昭昭——不是我一贯的精确线条,而是模仿她的看似凌乱实则富有生命力的笔触。

    我答应李老师也不是出于大义——那是我撒的又一个谎,其实出于一己私欲罢了。

    楼下传来父亲的脚步声——很奇怪,这次我没有感受到以往的恐惧,而是一种奇怪的但不让人排斥的平静。

    那晚的梦睡得比以往都要香甜,我站在一片怪异生长的巨大向日葵丛中,每一朵花上都刻有斐波那契数列图解。远处,一个朦胧的身影在墙上涂画着什么,我知道那是陆昭昭。

    风吹来她的笑声,像一串不和谐却美妙的音符。

    天空的边际线,一颗颗流星坠落。而我攀着这座高山的一级级石阶向上,就在一瞬间——

    我们的身影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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