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落苑。
院子的西厢房里,一位十二来岁的少女正发着脾气,将桌子上面的茶杯,花瓶都摔了一地。
四个丫鬟吓的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你们这些个好吃懒做的皮子,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上早膳,是要饿死本姑娘吗!”
一个小丫鬟抬头刚打算说话,被一旁的丫鬟戳了戳胳膊,摇了摇头便也闭了口。
见无人应答,少女更加生气,指着最前面的一个丫鬟道:“兰香,你说!”
兰香是府里的二等丫鬟,也是林洛溪的贴身丫鬟,负责照顾林洛溪日常起居。
“姑娘,今儿不知何缘由,厨房那边没有送来早膳。”
按照惯例,林洛溪睁眼后便会有早膳,可今天她都洗漱完了,也不见得有人端进来,以为是下人们偷了懒,怠慢了。正打算好好收拾一番。
显然,兰香的回答她并不满意。
“蠢货,厨房那边没有送来,你们不会自个儿去拿嘛?怎么,是打算让本姑娘今儿挨一天饿嘛!”
靠后跪着的两个丫鬟听后连忙起身打算出去,被迎面而来的柳姨娘拦了下来。
“呦,这哪个不长眼的大早上就让我的溪姐儿发脾气啊?”
林洛溪见到自己母亲来了,立马泪眼婆娑:“母亲,我饿。”
“我当是啥事呢,溪姐儿忍忍吧,厨房今儿没有准备早膳。”柳姨娘慈眉善目的牵起女儿的手,找了个地儿坐了下来。
“母亲,应是那群好吃懒做的偷了懒,没上心,误了早膳时辰,您可得好好惩罚他们。”
柳姨娘本是六品官员家的嫡女,性子要强,狠辣,来到府上一年便将中馈大权拿捏在了自己手中,在侯府颇有地位。
而柳洛溪仗着自己母亲的强势也很是嚣张跋扈,只怕比那嫡出的大姑娘还要狠上三分。
“溪姐儿,这回倒不是那些下人们偷了懒,今儿天还未亮就听丫鬟通报梅园的那位生了,怕是厨房这会儿还没有忙过,我们就暂且先等等吧。”
柳洛溪听后倒也没在嚷嚷早膳,小声嘀咕:“生了?倒是生的赶巧。母亲可知是哥儿还是姐儿?”
“天这不才亮了嘛,咱们现在过去凑凑热闹去。”
玉兰正思索着前世的是是非非,柳姨娘母女二人姗姗来迟。
人还没有踏进院门,便已经开始哭哭唧唧的:“哎呦呦,我的好姐姐啊,你怎么就难产了呢,都怪妹妹照顾不周,今儿院子里的那几个贱蹄子竟然没有通知我,误了时辰,实在该死啊!”
柳姨娘还在絮絮叨叨,里屋出来的嬷嬷一句话打断了她的施法。
“恭喜侯府,贺喜侯爷,夫人生了位小世子,母子平安。”
大家急忙换了情绪,开始互相道喜。
柳姨娘沉了沉脸色,装不下去了。之前回春堂的大夫可是跟她打了包票,这夫人肚子里面的是个女儿,怎么生出来就变成了小世子了?
原本她辛辛苦苦将管家大权从夫人手里夺了过来,在这府中的日子如日中天,而夫人也跟她一般只生了一个女儿,两人几乎可以平起平坐,谁曾料到,人家转头竟然生了儿子,还是府中的嫡子,生下来就被封了世子,这下子她还拿什么去争!
柳姨娘母女的脸色可谓极尽难看。
因为生了世子,侯爷高兴,便给今天伺候夫人的所有人都发了赏钱,一个人按照一贯钱的份量分了下去,不过等轮到玉兰的时候只有一个铜板了,玉兰将铜板紧紧的捏在了手中。
玉兰将众人的反应都看在眼中,心中冷哼,这院子看来要热闹起来了。
既然戏看完了,便也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保不齐一会儿被柳姨娘母女发现了又要受罪。
想到自己前世的遭遇以及柳姨娘的阴狠,玉兰明白自己当下要先找到一个靠山,好好的活下去。
回到自己的小破院后玉兰便开始物色靠山,不知怎滴,脑子里一下子浮现出了一个前世从来不曾见过的人来。
谢仪,江南谢家的少主。
玉兰凭着前世别人的口口相传,虽然没有见过谢仪本人,倒是听过不少有关他的事。
比如,谢仪一直不受大姑娘待见,处处被她针对欺负。
再比如谢仪在侯府时喜欢侯府的表姑娘,那表姑娘还因此被大姑娘好生折磨过。
……
可不管怎么说,谢仪前世可是实打实的权臣,在玉兰活着的时候人家就已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虽然玉兰并不知道一个幼时还在亲戚家打秋风的不受宠小子是如何一步步让本家的人臣服,并最终登上高位的,可玉兰却记得那时侯府所有人可都是上赶着巴结人家的。
而此时谢仪依旧还是那个在侯府寄居的表少爷。
玉兰觉得她可以去找谢仪,或许,或许他会帮自己的。毕竟,他俩现在属于同一类人,都是本家弃之如履的孤子。
心中有了计划后,玉兰便有了方向,当务之急是要先见到谢仪,并在他面前混个眼熟。
突然,天空轰隆隆的打起了雷,将玉兰吓得一个激灵。
看着架势,一会儿可能有大雨,玉兰这才想起自己的活儿还没有干呢,要是一会儿下雨耽误了,可是要挨板子的。
连忙将地上的一堆脏衣服抱了起来,夺门而出。
抱着一堆脏衣服打算去洗的玉兰路过荞馨园时,正巧听到有两个丫鬟在窃窃私语:“你说那表少爷可真够惨的。”
“可不是嘛,从天刚亮就在院子里跪着,这天看起来恐怕是要下雨了,哎,大姑娘的心可真够狠的,连自己的亲表哥都不放过。”
“谁说不是呢。”
谢仪被大姑娘罚跪了?
虽说谢仪是寄居在侯府的,可人家再怎么说也是江南谢家的人,是夫人的亲外甥,宁安王府的亲外孙,恐怕也就只有大姑娘敢欺负了。
玉兰记得前世谢仪对表姑娘另眼相待好像就是因为表姑娘会在大姑娘欺负谢仪的时候出手相助。
而现在表姑娘并没有来到侯府,这场雨谢仪是躲不过了。
可走了两步玉兰又反应了过来,今天不就是一个很好的表现自己的机会嘛?
于是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玉兰将衣服放在了一个可以避雨的地方,转头便去了一个小院子。
刘妈此时正躺在一把破旧的摇椅上,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吐着皮,看到玉兰进来合了眼。
“刘妈,我找您来借个东西。”玉兰知晓刘妈并没有睡着。
可刘妈依旧没有睁开眼。
“用钱租。”
这会倒是开了眼,坐了起来,刘妈狐疑的打量着玉兰:“租什么?你有钱?”
侯府的下人手头都很紧凑,有闲钱的人并不多,纵使是手下管着十个丫鬟的刘妈也很拮据。
而且刘妈还是个吝啬鬼。
可玉兰认识的有伞的人也只有刘妈。
“租把伞,一个时辰后还你,一个铜钱。”
“你哪儿来的钱?”刘妈可是很清楚玉兰到底有多少钱的。
玉兰笑了笑,轻声说道:“刘妈,是前院侯爷赏的,今儿夫人生了小世子,侯爷高兴,只要去的下人都有,而且还是按照级别赏的,刘妈您这样的,保不齐可以有两贯钱。”
刘妈听到有钱便两眼放光,尤其是玉兰又是好一顿夸赞,乐弯了眼睛。
连忙将屋顶的破伞拿了下来,塞给了玉兰,大步向外跑去,一会儿又跑回来将玉兰手中的铜钱抽了去,乐呵呵的跑向了前院。
玉兰看了看手中的破伞,冷笑一声出了门,三拐五拐才来到草堂,谢仪被罚的地方。
玉兰躲在竹林的后面,静静的看着谢仪的背影,出了神。
谢仪虽然已经跪了三个时辰了,可那背依旧挺得很直。玉兰想,这到底是干大事的人,要是她,寄人篱下肯定趋炎附势,巴不得上赶着讨好大姑娘,怎么可能跟大姑娘不对付。可她转眼又想到,谢仪这样的人真的会帮自己吗?会帮她脱离苦海吗?
轰隆隆——
玉兰的思绪被一阵雷声打断,很快,天空中便哗啦啦的下起了大雨。
玉兰并没有着急撑开伞去献殷勤,而是跟谢仪一起淋雨,这雨她经常淋,无关痛痒,可谢仪确是第一次,她要等到雨最大最急的时候去送伞,既然要留印象自然要留最深的印象。
眼看着时机差不多了,玉兰撑起伞,冲进了雨中。
谢仪紧攥着拳头跪在大雨中,面无表情,死死盯着面前的房子。
突然,头顶的雨消失了,后背投射下一个阴影。
谢仪并没有理会,一直跪着。玉兰也一言不发,一直站着撑着伞。那伞可都给了谢仪。
两个固执的人一直僵持着大约半个时辰后,谢仪木木的开口道:“你回去吧。”
可身后的人一言不发的继续撑着伞,并没有离开的打算。
两个时辰后,雨终于小了些。
一袭黑衣的男子顶着雨走了过来。毕恭毕敬道:
“少主,时辰到了。”
谢仪听到后终于站了起来,理了理衣服便转身离去了。
此时的玉兰一脸懵,心中肺腑:“不是,大哥,你就这样走了?不给我些赏钱?不说句谢谢?你好歹转过头看看我是谁好嘛!这雨白淋了!”
眼看着二人离去,玉兰便心有不甘的跑了回去,自己还要去洗衣服呢。
一边跑一边哭,雨白淋了,铜钱也丢了,呜呜~
玉兰以为自己白白付出了,可她不知的是,谢仪走了两步后回头了,看着一头冲进雨中的女子,对着身边的黑子男子说到:“竹亦,给人家送身衣服钱吧,都淋湿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