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妈的神情暗了暗,显然没料到玉兰会提这样的要求。
整个平阳侯府无人不知,老夫人才是侯府权力的核心,平阳侯注重礼法孝道,十分敬重老夫人,府上想尽办法想要伺候老夫人的人都挤破了脑袋。
“你是这府上的老人了,不应该不懂规矩。”
可张妈又想到,往日里来求她去前院的人也有许多,都想要靠着她的关系去前院,好能一步登天。
而那群人都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有些手段甚至拿不到台面上。而玉兰和别人不一样,她是恳切坦诚的祈求,这不免让她生出些许恻隐之心来。
张妈看着玉兰,终究是心软了。她年事已高,玉兰向来最是机灵,又踏实懂事,这一批丫鬟到底还是孩子,她也算是看着她们长大的。
“一个时辰后,你就称我身子不适,替我将这件袄子送到前院去吧。”
玉兰顿时喜笑颜开:“谢谢张妈!”
玉兰从张妈那接过袄子,连忙就赶回了自己的小院子。
老夫人吃斋念佛,很是虔诚。而前世的柳姨娘为了巴结老夫人,就趁她和小秋都不在的时候派人来到她的院子里,神不知鬼不觉的拿走了她母亲留给她的舍利子,转头在老夫人的寿宴上献给了老夫人。
而她作为一个低等丫鬟,就算说出真相也没人信,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她母亲拼了命留给她傍身的东西,居然给仇人做了嫁衣裳。
凭着前世的记忆,玉兰很快找到了那颗舍利子,那颗舍利子还好好的摆在盒子里。
她的母亲被柳姨娘折磨数年,可即便这样,也想尽办法在冰冷的院子里为她点燃火光。
玉兰沉默了半晌,便拿着张妈给她的袄子,带着舍利子,跑去了前院。
凭着为张妈办事的由头,这一路上没人拦她,她非常顺利的来到了前院。
今日老夫人回府,府上凡是有点地位的人都来了前院,凡是来前院的人都备上了贺礼,就为了能有机会见老夫人一面。
可即便手上拿着贺礼,也进不了老夫人的里屋。
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瑞芝可不是好糊弄的。瑞芝最明白这群人是什么心思,带了贺礼的人最多被记录下来,然后再由瑞芝交到老夫人手上。那么多个名字老夫人不可能记得住,更何况是她这种低等丫鬟。
她必须想办法面见老夫人,才有机会留在前院伺候。
想要见到老夫人就必须有特别之处,若是不特别,主子根本没有主动见下人的理由。
既然前院这些都是平阳侯府的高等丫鬟,那么她唯一的不同,便是她替张妈跑腿的关系了,她必须把握住。
忽的,玉兰偏过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谢仪正站在角落里,竹亦跟在谢仪后面,手上同样备着贺礼,也是跟着侯府的规矩来拜见老夫人的。
想到昨日人财两空的事,玉兰的右眼皮狠狠的跳了两下。
她给这位表少爷下了刻板印象,这是个冷漠无情又不懂感恩的金贵主子,以后还是得离这种主子远些好,省的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想到这里她又往人多的地方避了避,生怕谢仪注意到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利用他找个靠山的事不成,那么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比较好。
“她怎么在这里?”
“她?”竹亦顺着谢仪的目光看过去,看见玉兰伸出脑袋左右打听的模样,笑出声来,“少主,这不就是那个小财迷吗?她捡钱的动作很快的,比咱们府上的下人还要熟练。”
谢仪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显然对竹亦的话不感兴趣:“以她的品级能到前院来?”
“这好像是不能。”
谢仪想起了那天在雨里的事,尽管知道玉兰是刻意为之,但那天的事情还是挥之不去:“呵,还真是个鬼心眼多的丫头。”
瑞芝堆着微笑,熟练的与前院的丫鬟们说客套话。她一边让小丫鬟把贺礼拿到屋里去,一边把送贺礼的人记录在册。
待人少了些后,瑞芝指着穿着麻布衣服的玉兰问:“那个丫鬟是怎么来前院的?”
“回瑞妈妈,那个丫鬟叫玉兰,是张妈派来给老夫人送袄子的。”
瑞妈和张妈都是伺候过老夫人的老人了,也都是老夫人的心腹。她们都是伺候老夫人的,认识的时间久了,交情也好,见了面互相以姐妹相称。
瑞芝吩咐一旁的小丫鬟:“去,把她叫过来。”
玉兰小步迎了上去,将袄子递了过去:“瑞妈妈,张妈身子不适,怕给前院的过了病气。我是张妈指来给老夫人送袄子的。张妈说了,过几日再来拜见老夫人。”
玉兰甜甜的笑着,看着十分亲切,瑞芝满意的点了点头:“不愧是张妈看中的人,既然是张妈点过来的人,那就让她一块进来吧。”
玉兰着实没想到,竟然会这样顺利的进了老夫人的里屋。她低着头,跟着瑞芝和其他的丫鬟一块进了里屋。
屋里头都是平阳侯府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平阳侯和大夫人都来了,还有侯府的姨娘和几位千金。老夫人许久没回府,正在和平阳侯聊着府上的趣事。
玉兰不动声色看了一眼,这平阳侯府也就这几个人物,里屋又不是不够宽敞,谢仪好歹出身江南谢家,是江南有头有脸的贵族,还是这平阳侯府的表少爷,这样的身份居然进不到里屋喝口茶?
再想到谢仪还在外面排着队,而她已经进了里屋,又觉得有些唏嘘。虽然她是下人,但还是对这个主子生出了怜悯之心。
可怜,实在是太可怜了。作为侯府正儿八经的主子,竟然都没有府上的姨娘过的体面。
见瑞芝进来了,老夫人笑呵呵的,招呼瑞芝来身边:“外头的事都办妥了?”
瑞芝款款迎了上去,微微一笑,上去行了个礼:“老夫人放心,事情都办妥了。张妈病了,这是张妈派小丫鬟送来的袄子。”
玉兰低着头,和小丫鬟们站在一起,一字不落的听着上位者们的对话。她在等待着一个时机,等待着一个能在老夫人跟前抛头露面的时机。
张妈伺候老夫人多年,在老夫人心中有极重的分量,老夫人抬高了声音:“病了?这中午来用饭时还好好的,回去后怎么就病了呢?”
瑞芝回道:“今儿天冷,想来是着了风寒,张妈岁数大了,这身子骨也不如往年好了。”
老夫人感叹:“是啊。”
有小丫鬟从瑞芝手上接过了袄子,平阳侯静静的等着老夫人和瑞芝讲完话,才开口道:“母亲,这是我派人从江南寻来的舍利子,希望母亲不嫌弃。”
瑞芝从平阳侯手上拿过舍利子递给了老夫人,老夫人打开盒子,那里面装着的确是品质上佳的舍利子。
“果然是上好的舍利子,你有心了。”老夫人乐呵呵的合上了盖子,吩咐瑞芝将舍利子收起来,“听闻北方使者进献的舍利子是极品中的极品,北方使者功力深厚,那是他们得道的象征。若是哪一日有幸,能亲眼见到那颗舍利子就好了。”
柳姨娘看着眼前搭的戏台子,冷哼了一声。老夫人向来不喜欢她,她本打算称病不来,可大夫人都到场了,平阳侯又坚持让她来,她只好带着林洛溪一块来拜见老夫人,免得被大夫人挑毛病,扣上不懂礼法的帽子。
她下意识的观察着屋内的人,却在小丫鬟的队伍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玉兰?她怎么会在这里?
玉兰在之前就在旁人那打听到,平阳侯为了让老夫人高兴,特地派人去江南寻来舍利子献给老夫人,于是她才去取来了母亲留给她的舍利子。
玉兰看时机差不多了,立刻站了出来,在老夫人面前重重的磕了个头:“奴婢有一颗舍利子,正是北方使者进献的那种。”
不知怎的,看见这丫头,柳姨娘总觉得有些不安。
老夫人听了后十分喜悦,连忙吩咐瑞芝去拿。玉兰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拿出装着舍利子的盒子,由瑞芝递给了老夫人。
老夫人打开盒子,一看便知道是真品,脸上的笑容更盛:“这样珍贵的东西,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玉兰不卑不亢的答道:“回老夫人,我的母亲家乡在边境地带,邻北方诸国,这舍利子便是我的母亲从家乡带来的。”
“真是个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回老夫人,奴婢名叫玉兰。”
老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瑞芝,我看着丫头实在不错,这丫头机灵,也会说话,我很喜欢,就让她留在屋里吧。”
柳姨娘当然认得玉兰的身份,她连忙上前一步:“老夫人可糊涂了,这玉兰不过就是个粗使丫鬟,这府上还有许多比她聪明伶俐的丫头,明儿我给您挑来更好的送过来。”
老夫人向来不喜欢柳姨娘,她给了瑞芝一个眼色,转而看向柳姨娘,怒斥道:“府里的主子还没开口,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老夫人虽然做事雷厉风行,可性情也是个温和的。柳姨娘没想到老夫人会突然发这么大的火,还是为了个粗使丫鬟。她虽不知其用意,但还是识时务的跪了下去:“奴婢不敢。”
玉兰在心里冷笑一声,便也跟着跪了下去:“玉兰谢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