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不知道,凌霄宗的人个个对此避而不谈。也是从那以后,就少见他们的弟子走动了。说起来,我们这些日子出来,倒是总听得见什么承影剑重现世间的传闻…不少人都起了心思,盼着得到传说中的神剑好一步登天呢。黑市里还多了一大堆仿制的假剑来骗人,热闹成一锅粥了。”
“谁在传。”沈渊突然问道。
“这怎么知道。这种传闻都是一传十,十传百的,到最后谁还知道出处。”
星岚不太喜欢他整日里这副拽样,满不在乎地说:
“那含光剑乃我朝开国皇帝佩剑,如今是皇室的传家宝。宵练早就失落不知所终。只有承影,是一直为凌霄宗历代掌门人所持的。皇帝的东西不好抢,丢了的呢找不到,只剩下一个在眼前晃的,免不得招人惦记咯。”
如今,这柄神秘消失的神剑再次重现世间的消息却不胫而走,让程衍总觉得,背后有种难言的阴谋的味道。
“想那么多呢,要真那么厉害,也轮不到你我这种小虾米,让那群大能们互相抢去呗。”
那头街角几人低声嘀嘀咕咕了两句,没能探讨出个所以然来,也觉得没趣儿,不再多聊了。
一想到明日便要亲自前去拜访这神秘又神秘的凌霄宗,程衍不免有些紧张。更不知自己与它到底有何渊源,才会在身边留下它们的令牌。
而看沈渊都意思,明日他多半也会陪她一同前往。程衍知道他既有官职在身,担心他留在自己身边不回去报道,会误了事情。
怎知沈渊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还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骄傲:
“不怕。没人敢管我。”
“这样啊,哈哈....”
“那你呢。到了三清山后有何打算么。”
“实不相瞒,我也不知道。”她坦诚道:
“孟公子既然说我有人家的东西,那我就先去找他们问一问。如果那边不要我,天大地大,总也不至于无处可去嘛。”
只是单靠自己,想找回自己的记忆等等,怕是难如登天了。
“既然如此,不如暂且随我回帝都。”
他语气间显得漫不经心,好似只是心血来潮间随口一问。
程衍却听得心头突地一跳,生硬地笑了笑,婉言道:
“这,是不是不太合适啊…大邙山上多亏了你搭手相救,这几日多蒙相照已是感激不尽,怎么好意思再打扰呢。”
“怎么会。我部追查锁魂阵一案已有几个月了,至今无甚线索,唯有一条。有数人称在锁魂阵出现后,也曾有这样一个无名道士自称为此而来。此人虽不是主使,但必然关涉重大。找到他,也许能抓到大鱼。眼下你魂魄有损,因而记忆缺失。若能够寻回记忆,多半也能顺着找到这道士。”
沈渊不敢看她,目视前方,冠冕堂皇道:
“所以本来也算是我部分内之事。谈不上什么打扰。”
“是么。那先等明日见过凌霄宗的人后再看看吧,哈哈…”
程衍听他说得周密,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好这样暂作周旋。
沈渊欲言又止了片刻,终究没再开口。
淮安是附近十几地里最大的城市,两侧无数的小摊商铺,摆满花样各式的货物供人来挑。
穿行其间越过香粉铺子里的幽香,又是不知哪家食肆后厨的炊烟蒸汽里夹着勾人的香味儿, 街旁连片的摊子卖些字画与真假不辨的古董。
一片小空地上又有人拿着小鞭子驱使一只小猴儿在火圈之间跳跃。
快入夜正是热闹的时候,到处人挨着人,沈渊小心地靠在她身侧,不时伸手挡一挡撞过来的行人。
路边有人售卖施了些小法术的玩具,只一个不到手掌大小的小匣子,打开后居然从中蹦出一只大兔子来。一个只卖十几个铜板,也不算贵。
程衍被吸引了目光,觉得新奇无比,凑上去想看个究竟。
沈渊跟在她后面,摊主热情地迎上来,递给他一只小盒,翻开盒盖唰地,里面立时蹦出足有几十朵盛放着的芍药花来,花色艳红如火,在打开的瞬间一起扑到他脸上。
沈渊皱着眉,似是有些不悦,将盒子放了回去。
程衍在一旁闻着近在咫尺飘散而来的淡淡花香,禁不住觉得,这艳丽的红花与他一身锋锐的黑衣,竟也有种说不出的相配。
她见沈渊手中那一大束花,手里痒痒,也拿起一个来打开,哪知里面猛地窜出一个拳头状的大沙袋,一击正正砸在她面门上。
“.......”
“没事吧,很痛吗?”沈渊慌张着,轻轻捧住她的脸抹去她眼角沁出的泪花。
“没....我没事,”她有些不好意思,稍退后了半步,揉了揉被揍了一拳的鼻子,忍不住感到丢脸至极,转身就想走。
见她的确没有受伤,沈渊这才放下心来,看她一脸的烦闷,忍俊不禁道:
“都是些小把戏而已。一些有点低微修为的修士会做些这种东西来卖,靠这个赚些小钱。”
“赚钱?各个门派里不管弟子吃穿住的吗。”
“大多都是无门无派的散修,有不愿受门规或出身束缚的,也有资质达不到入门要求,自己私自修炼的。”
“这种事还能自己寻思着来的,能行啊?”程衍惊讶道。
“有是有,但最好不要。到时走火入魔了害的还是自己。你呢,有看到什么想买的么。”
程衍一听他是要给自己结账的意思,不敢再接,忙摆着手推辞。
一条长街走到了尽头。二人回转稍行片刻,又回到投宿的酒楼,去叫后厨烧了晚饭,才刚落座,就见沈渊向窗外张望了几眼,而后起身:
“我出去一会儿,马上就回来。”
“啊?哦,去吧,你想走就走,不用告诉我的呀。”
程衍忙应着。虽好奇他所为何事,但又怕是背后那个所谓天枢司的正事,自己一个外人,当然不便开口详询。
待沈渊走后,她随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晃着腿看着脚下人海茫茫。
远空银月如勾,几步外的长街上人潮攘攘,喧声阵阵。可这人世间满堂的烟火与热闹,却其实与自己并无任何关联。
此时四下并无其他客人,自从在那个倒霉土坑里睁眼,仔细算来,还是头一回一个人独处。
直想起方才睡醒时,她睁开眼躺在床上,望着室内暮色之下渐渐没入黑暗,听着一墙之隔的长街上人声喧嚷。
方才尚未散尽的梦中,混沌之中模模糊糊的,好像有谁抓住了她的手,触感虽然粗糙,但却如此温暖,带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令她忍不住想要落泪。
眼下自己往日之事牵绊已是一无所有,今后如何却也看不见前路,实可谓两处茫茫皆不见,说不出的孤独,不禁心头怅然。
当真是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想罢又觉得有趣,怎会忽地冒出这么文邹邹的诗词来,莫非自己从前是个整日吟诗作赋的闲散文人,还是哪家小姐不成?
沈渊也许知道,自从孤身醒来后,彼此之间至今形影不离,她虽感激他的妥帖照顾,却又忍不住地怀疑他的目的与所求,忍不住回避着,不愿表现得太过热切。
可是此刻,她却突然很想他能在自己面前,想听他和自己说两句话,好缓释几分这压在心上的滞涩的沉闷。
她将杯中的茶水喝干,忽觉今日店内清净得有些过分空荡,眼下已经时候不早,比起昨日门庭若市的模样,差别着实有些大。
待向外抬头时,却见对面酒楼窗前,一白衣公子正好整以暇地撑着脸,用一双眉目温柔的笑眼对她含笑而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