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和止水闹别扭了,这是鼬观察了几天得到的结论。
上次从暗部执行完任务回来,明月受了有史以来最重的伤,被止水扛回来的时候浑身上下湿哒哒的,全是血,对于她还活着这个事实,鼬甚至有些惊异。
宇智波清水对此已经见怪不怪,这位小姬君惯是擅长作死的。医疗忍术是她的擅长之道,只要有一口气在,在她手上就没有救不回来的人。她正准备大显身手跟阎王博弈的时候,明月却要求到木叶医院接受治疗。
明月在木叶医院醒来以后,鼬去看过好几次,每次邀请止水同行,都会被他找借口推脱,他一向敏感,对于两人之间的尴尬氛围很快有所察觉。
然而不管是追问明月还是止水,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闭口不言。
养伤的日子平淡无奇,在无人在意的时候,根部停止了一切活动,团藏在火影办公室大吵了一架,在三代火影强硬的态度下,他没能和以往一样得到火影的退步。
变革就这样平静地进行着,没有烟花,没有宣言,只有暗流在平静的水面下汹涌。所有针对宇智波的监视、所有渗透和阴谋的低语,戛然而止。宇智波族地外围那如同跗骨之蛆的阴沉视线消失了。虽然高层间裂痕未愈,谈判艰难,但族人们感到的久违轻松是真实的——仿佛压在心口多年的一块巨石,终于被撬开了一道缝。
这是止水完全没想过的方式。他一直想用温和的、不伤害任何人的、两全其美的手段来达成目的,为此他小心翼翼地走在钢丝上,背负着双面间谍的重担,试图用善意化解仇恨,用沟通消弭隔阂,即使步履蹒跚也未曾放弃对那个“圆满结局”的渺茫希望。他像呵护易碎的水晶球一样,珍视着木叶表面摇摇欲坠的和平。
然而收效甚微,甚至局面渐渐江河日下。
明月重伤的血泊、三代面对威胁时的屈服、根部被叫停后宇智波族地那切实松弛的空气……这些冰冷的事实,如同一柄巨锤,狠狠砸碎了止水手中小心翼翼捧着的“圆满”水晶球。
他隐隐的发现自己错了。
真正的和平,从来都需要足够的力量去威慑,去划下不容侵犯的红线。有时候,快刀斩乱麻的血腥,反而比温柔缱绻的拖延更能有效地终止混乱。明月在火影办公室里扔下的那些头颅和冰冷的威胁,比止水过去所有的奔走和调解都更有力量,更彻底地撬动了那块他费尽心力也纹丝不动的巨石。
这认知带着锋利的锯齿,在他的心上反复拖割,锯碎了过去的信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是他内心那个理想主义者最后的弥留气息。
“止水,要一起去看看明月吗?”
出乎意料之外的,来的人竟然是宇智波富岳。
“这两天族人们都在说,自从根部被叫停,大家走在街上,感觉空气都轻松了很多。巡逻的警备队……也没那么紧张了。”
“这是你曾经努力追求的‘和平’的开始,不是吗?”
这句话像一根尖锐的针,精准地刺破了止水竭力维持的平静伪装。
是啊,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改善”。
他耗尽心力,左右周旋,在火影与家族之间扮演着一个双面人,承受着背叛的煎熬和忠诚的拉扯。他想要减轻高层的猜忌,缓和家族的不满,哪怕只消除一点点宇智波头顶盘踞的阴云,哪怕只让那些如影随形的冰冷监视稍微退后一步也好。
他曾以为自己需要用无限的耐心、过人的智慧去编织一个能让双方都接受的“两全”方案。为此,他甚至……在火影办公室里,面对三代那番关于“生存”与“木叶”的沉重暗示时,犹豫着、恐惧着,几乎要将那个浑身浴血、指控团藏的少女,连同宇智波的未来,一起压进那个名为“大局”的碾盘之下。
他无法原谅自己竟然想过用明月的生命和鲜血,去交换那虚幻的、可能随时崩塌的“平静”。
佛语有言:起心动念,无不是罪。
一种强烈的自我厌弃如岩浆般灼烧着胸腔,那些关于理解、沟通、和平演变的幻梦,此刻看来如同一个拙劣的笑话。
而明月呢?
她从未奢望过什么“两全”。
“明月逼着三代做了选择。” 止水的声音极其沙哑,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血来,带着深重的无力感与自我拷问的煎熬,“用那些摆在桌面上的血证和最后通牒,威胁三代如果不裁撤根部就会谋反。” 他终于抬起头,看向门口伫立的富岳,那双曾经承载着阳光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复杂的自我怀疑。
“最后的结果您看到了,我们努力了那么久都没有成效,她几句话就让三代下定了决心。而我在那里想的却是如果牺牲她一人能得到和平,那么……”
最后几个字他没有说出口,但是富岳明白他的未尽之意。
看着眼前这个几乎被自我否定压垮的少年,富岳心中一阵复杂,他们这些老家伙没能尽到职责,才让小辈承担了不该他们承担的责任。他明白止水的煎熬,他并非没有守护之心,相反,他的守护因为过于沉重的大局、过于渴望“不流血”,反而在关键时刻犹豫了,动摇了,差点走向了他所守护之人的对立面。
“或许,你需要看到的不是那条路本身的对错。”
“你需要看到的是结果。宇智波,在现在的木叶,确实比昨天……少了一些威胁,多了一点喘息的空间。这条路,无论谁走通的,通往的都是你希望的方向。”
“止水,” 富岳的声音异常清晰,打断了他的挣扎,“明月还活着。她就在医院里。她的‘不合规矩’,她的‘激烈’,保住了自己的命,也撼动了压制宇智波的巨石。她没有被压进那个‘圆满’的碾盘里,你也没有真正推动碾盘落下。”
“结果……就是她还活着,并且亲手打开了局面。”
结果就是她活着。
结果就是束缚松动。
结果就是他和明月两人过去的道路,无论他多么动摇、多么恐惧,在现实的转折点上,终究没有真正走向那个不可挽回的牺牲。明月冲破了那层重压,他也在那一刻,没有真正做出那个会把明月推入深渊的选择。
这难道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侥幸”?或者说,是明月自己的抗争,生生拉着他避开了那道万劫不复的深渊?
“去看看她吧,至少现在你还没有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就算有错,还能来得及改正呢,不是吗?”
“改正”……多么沉重又充满诱惑的词。如同对着深渊呐喊等待回应,明知希望渺茫,却无法停止尝试。
止水坐在那里,仿佛一座雕像。
直到夜晚的寒意侵袭而来,他猛的打了个寒颤。
天像一块用旧了的、发暗的深色绸缎。缺角的月亮悬在屋檐尖上,冷冰冰的。
院子里的黑,浓稠得跟泼出去的墨似的,化都化不开。窗框、柱子,好像都被这黑咕隆咚的夜给吞下去了。只有几根老树的枯枝,又黑又硬地支棱着,像几根倔强的铁棍,把凝住的黑夜戳了个窟窿,直愣愣地杵在那儿。
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要做什么,要去找明月,去和她道歉,去告诉她,从今以后他要和她站在一起。
他方踏出宇智波族地,一道鬼魅的身影拦在他身前。
“宇智波止水,团藏大人要和你谈谈。”
是根部。
团藏。
那个被他指控、刚刚遭遇三代强硬制裁、根基受到撼动的老人,他竟然在这种时候找上门来?!
谈话?在这种时刻?在这种地点?
止水瞬间感到一种冰冷的、被毒蛇盯上的致命感,团藏要和他谈什么?难道还妄图利用他探查宇智波的动向吗?
南贺川附近的密林里。
“止水,” 团藏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奇特的、几乎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如同墓穴里回荡的风声,“老夫知道,你现在内心挣扎,充满了迷茫和背叛的苦楚。”
“不要被一时的冲动和愧疚蒙蔽双眼!不要让你的眼睛为那些微不足道的事情所浪费!你的价值,应当用在刀刃上,用在延续和光大火之意志的崇高使命之中。回到老夫身边,止水,你的力量应该为木叶真正的未来而燃烧。”
最后一句,团藏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令人窒息的寒意和赤裸裸的威胁。
“否则这双珍贵的眼睛,与其蒙尘于软弱和情感的尘埃之中,不如……”
就不必存在了。
他话没有完全说出口,冰冷的眼睛如同冰冷的钢针,直刺止水的脊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