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水的瞬身术在南贺川边拉出残影。
密林深处,月光被厚实的树冠裁割成零碎银片,浑浊的光点洒在潮湿的墨绿苔藓与盘虬的老树根上。河水冲刷着岸沿棱角模糊的石头,发出沉闷而持续的低鸣。
他倚在一棵树上,胸前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正在汨汨冒血。温热的液体不断渗出,浸透深色的布料,血滴顺着衣角,断断续续地砸落在墨绿的苔藓上,无声地融入腐败的黑暗。
他被团藏偷袭了,就在刚才。
“我已经不再迷茫了。” 他急促地喘息,血沫随着破碎的音节喷涌而出,但声音却异常清晰、坚定。
“我一直以为明月太激进……”
那双艰难聚焦的万花筒写轮眼,即使身受重伤,依旧死死锁定前方那个如山般压迫过来的、裹缠着腐朽绷带的身影。视野边缘在发黑、晃动,唯有团藏那双贪婪冰冷的浑浊眼瞳,清晰得刺目。
“所以……我一直在等待她变得更加沉稳、圆滑……”
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气和悔恨。他曾以为那份激进的理想是燎原的火,需要收敛才能不焚毁自身与他人;他曾以为忍耐和权宜之计才是成熟。多么可笑,正是这份“成熟”,这份对阴影的妥协和幻想,滋养了木叶的黑暗。
血液的流逝带走温度,麻痹感侵蚀意志,唯有胸中那股火焰,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炽烈。这火焰将最后的踌躇焚烧殆尽,露出纯粹而锋利的本真。
“其实错的人是我。”
“我太天真了,竟然妄想用不流血的方法来改变一切。”
剧烈的喘息使伤口迸出更多鲜血,他身体剧震,倚着树干滑落几分,却猛地用那只尚能活动的手死死抠进身后的树皮,任由粗糙的木质擦破指尖皮肤,稳住身形。
他迫切的想要结束,结束这毫无意义的对峙,结束这腐朽之人的觊觎。
要快一点,再快一点。
快一点从这里脱离。
快一点……走到明月的面前。
不,不是逃离,而是奔赴。
奔赴他那颗不再蒙尘的心。
他必须告诉她,告诉那个始终秉持着纯粹信念的女孩,告诉她自己那愚昧的妥协已经结束,告诉她自己终于看清了脚下的路——哪怕这条路上注定荆棘密布,血与火交织,他也将毫不犹豫地踏上去,用他的刀、他的眼、他的命去开辟。
这份近乎燃烧生命的迫切感,如同最猛烈的催化剂,疯狂冲击着被麻痹和剧痛封锁的四肢百骸。重伤的躯体在这一刻发出了超出极限的悲鸣。
明月…等我……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的火炬,在他濒临熄灭的意识中熊熊燃烧。身体的伤痛、团藏的威胁、死亡的阴影,在奔向明月的强烈意志面前,都变得遥远而不重要。
他必须走!现在!立即!拼尽一切也要将这份改变的决心传达给她!
团藏和根部如同附骨之蛆,从周围的树木、岩石、阴影中无声地扑出。他们像是为了这一天进行了无数的训练,对止水的战术无比了解,因此配合十分默契。
“啧。” 止水有些不耐烦了,他已经受够了妥协与隐忍,身体瞬间化为数道难以捕捉的残影。
“瞬身之术”在他脚下演绎到了极致。他如同鬼魅般在刀光、风刃与暗器编织成的死亡之网中穿梭,每一次“瞬身”都精准地避开致命的袭击。
然而,“根”的悍不畏死与绝对服从命令的特性,让止水难以一击摆脱纠缠。
当他的注意力被扎堆的根部忍者舍身扑来的攻击短暂牵扯时——
噗嗤!
一声利刃贯穿血肉的闷响,在瞬间压过了流水与风声。
他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截穿透了自己胸口的苦无尖端。伤口叠着伤口,鲜血喷涌而出,然后沿着苦无的血槽滴落。
是志村团藏本人。
剧痛、错愕瞬间淹没了止水。他口中涌上浓烈的血腥味,身体的力量仿佛被这一击瞬间抽空。
“啊——!!!”
一声混杂着痛苦与不屈的怒吼从止水口中溢出,几乎在苦无刺入的同时,一股狂暴而充满生命力的翠绿色查克拉从他残破的身躯中喷薄而出。
刺目的光芒中,一个肋骨般的巨大骨架骤然成型,紧接着是经络、肌肉疯狂覆盖其上,绿色查克拉火焰猛烈燃烧。
须佐能乎,宇智波的终极力量。
那巨大无比的骨架,带着滔天的威压和毁灭一切的气势,朝着近在咫尺的团藏狠狠砸下。
攻击没有落空。
但团藏仍然没有死。
这个老人尽管已经半截身子入了土,却扔像个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大地如同被陨石击中,一个巨大的深坑瞬间炸开,狂暴的冲击波将周围的树木连根拔起,碎石泥土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整个南贺川似乎都在这一击下哀鸣。
如果是宇智波斑在此,那么他就会知道这是伊邪那岐,但是站在这里的是止水,他不知道已经轶失在历史长河里的东西。
团藏在千钧一发之际,发动了这个改变现实的禁术。他扭曲了被须佐能乎击杀的“现实”,创造了一个自己“无事发生”的虚拟结果。
强行发动须佐能乎已经耗尽了止水最后的气力,这致命一击的落空更是让他心神剧震。查克拉的光芒如潮水般退去,须佐能乎的巨大骨架瞬间崩溃消散。
失血过多和查克拉的巨大消耗让他的视野变得模糊、摇晃。他踉跄着后退,倚靠着一棵大树才勉强站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眼前只剩下团藏那逼近的、冷酷无情的独眼。
“那双眼睛在你身上根本毫无意义。只有我,才能看透木叶真正的道路。所以,把那双眼睛献给我吧!”
在止水因伤痛和虚弱而几乎失去行动能力的刹那,团藏的身影快如疾风。
噗嗤!
一声让人心胆俱裂的闷响!
团藏的手灌注了查克拉,毫不留情地狠狠挖进了止水的右眼眶!
“呃啊啊啊啊啊——!!!”
远比胸口的贯穿伤更为恐怖的剧痛,那种眼球被活生生剜离的、直达灵魂深处的痛楚,让一向坚毅的止水发出了悲痛的哀嚎,鲜血如瀑般涌出,染红了他半张脸,更染红了团藏的手套和前臂。
团藏的手指没有丝毫犹豫,随着让人头皮发麻的血肉撕扯声,一颗还带着神经与血管、兀自流淌着鲜血的眼球被团藏硬生生抠了出来。
他动作迅速地将这枚战利品收入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充满特殊液体的容器之中。
还有一个。
团藏还要动手,一个迅疾的豪火球从暗处喷过来,他闪身躲过,再回头时止水已经趁机逃走。
“拦住他!”团藏冰冷的声音中没有丝毫慌乱,只有猎物垂死挣扎的不耐。
止水感到自己摇摇欲坠。
每一步迈出,胸前的伤口都似被重新撕裂,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牵扯着那贯穿身体的空洞。视野在急剧收缩、摇晃,世界只剩下前方扭曲的黑暗树影和耳畔狂乱的心跳与追兵的破风声。
明月…再等我一下…
还能再见到她吗?还……有机会吗?
这个念头是他唯一的航标。团藏夺取他眼睛时的冰冷话语、根部步步紧逼的窒息感、甚至身体濒临极限的警报声,都被这最后的信念强行压制。
“唰!唰!”两道残影在树木间交错闪过,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交叉射来的风刃。但那已经是极限。下一次瞬身刚完成,身体便无法控制地剧烈一晃,呕出一大口滚烫的鲜血,撞在一棵湿冷的树干上。
剧痛变成了某种遥远的背景噪音,失血带来的冰冷麻痹感侵蚀着四肢,每一次心跳都像在胸腔中敲响一口破钟。他只想跑,只想快一点,快一点挣脱这命运的镣铐,快一点走到她面前。
“咳…快了…就快了…”他用尽全身力气撑起身体,踉跄着往前走。
血,不断滴落在他踏过的路上。
就在这时——
一个年轻的身影从上游林间的阴影中狂奔而出,清冷月光勾勒出他尚显稚嫩却已坚毅无比的轮廓,正是宇智波鼬。他猩红的双眼因为极致的惊骇、愤怒与心痛,三勾玉在急速旋转。
“止水——!!!”少年清亮的音色因极致的震惊、痛苦和愤怒而撕裂变形。
那个强大的、温润如玉的兄长、导师……此刻胸前是狰狞的贯穿伤,右眼的位置是血肉模糊、空无一物的黑洞。深色的血浸透了他的大半边身体,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是谁…是谁把你伤成这样?!” 鼬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滔天的杀意,原本清澈的黑色眼眸此刻在极致的情绪冲击下,隐隐泛起猩红的光泽,写轮眼已在失控的边缘。
“小鼬,你来了啊……” 止水听到鼬的声音,稍微放松,他艰难地侧过头,仅存的左眼看向挚友。尽管濒临死亡,那眼神中却流露出无比复杂的情绪:遗憾、歉意、以及最后如释重负的安心。
不管怎样,他没有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死去。
“别说话!我带你去医疗班!” 鼬猛地惊醒,强压下心中的巨大悲痛,就想上前搀扶止水。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止水死去。
“不,来不及了,鼬。” 止水虚弱地摇头,脸上挤出一丝极其苦涩又释然的笑容,“我本想用别天神改变宇智波的命运,用我这双眼睛保护村子、保护我们一族……到最后才发现自己用错了方法,想要去改变,却已经来不及了……我等不到了,见不到她了……”
他的话语断断续续,每一次停顿都伴随着剧烈的喘息和痛苦。
“咳咳……” 又是一口鲜血涌出,止水的脸色在月光下愈发惨白。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用仅存的、完好的左眼深深地注视着宇智波鼬,这个他坚信可以托付一切的人。
“小鼬……”
“止水!”
鼬预感到他要说什么,想要阻止他。
止水的声音异常清晰而郑重。
“我的眼睛…就托付给你了,还有,帮我跟明月说一声对不起。”
“看清未来,守护村子,守护…宇智波……无论你选择哪条路……”
模糊的视线中,映照着鼬那张因极度痛苦而扭曲的、年轻的脸庞,那双即将被悲痛吞噬的眼眸。他对眼前这个少年的命运,仿佛已有某种悲怆的预见。
“我相信你…”
最后的气息随着这四个字一同呼出,微弱却磐石般坚定。那是托付,是宽恕,是最后的指引与无条件的信任。
鼬的指尖冰冷如铁,感受到掌中那只眼球滚烫的、微微搏动的触感,那温度烫得灼烧他的灵魂。绝望与悲伤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但他甚至来不及流泪,来不及悲痛地呼喊。
“呵……”濒死的止水竟挣扎着扯动嘴角,似乎想留下一个抚慰的微笑,但那笑容最终凝固为一种近乎虚幻的平和。他用尽残存的所有力量,身体猛地向后一挣——
噗通!
水花在冰冷的月光下无情地炸开。
南贺川漆黑的河水,毫不犹豫地吞噬了那具承载了无尽伤痛与遗恨的残躯。血痕在水面晕开片刻,随即被奔流不息的河水彻底抹去,仿佛从未存在过。
“止水——!!!!!”
河滩上,只剩下鼬绝望到极致的嘶吼。他单膝跪地,右手死死攥着那只染血的眼球,滚烫的泪水混着冰冷的河水砸落在紧握的拳头上。巨大的痛苦瞬间击碎了少年心灵的所有壁垒。
止水惨死、右眼被夺、被迫自毁左眼、这份沉重到窒息的托付、对木叶高层黑暗与一族宿命的滔天恨意……无数无法承受的情绪如同海啸般狂涌。
强烈的猩红色光芒猛然从鼬的双瞳中迸射出来,原本的三勾玉写轮眼彻底失控、扭曲、崩裂!
勾玉疯狂旋转、变形,最终凝聚、固定。
刹那间,一双全新的万花筒写轮眼,在宇智波鼬脸上猛然睁开。黑色风车图案缓缓转动,映照着人间至暗与未来将流淌的无尽鲜血,也倒映着此刻南贺川冰冷的河水与那已经消失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