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星阁后院内,颜南青刚睁开眼,一个令牌悬在她上方,“朱雀,组织接下任务,让你去百福山杀天下第七怪声。”
天枢温和而疏离的声音传来,他带着笑意站在她床边,也不知他到底站了多久,颜南青忍下心中惊讶,鲜少能有人不动声色接近她。
思及方才说的话,她彻底清醒,让她去杀怪声?
长庚疯了吧?
不对,这一定是梦。
她闭上眼再次躺下,却被天枢揪住衣领,把她拉起身。
颜南青只愣愣说了一句话。
“这不是梦?”
天枢无言。
他把令牌一丢,嫌弃般环视周遭环境,拂了拂衣袖,走了出去。
等到颜南青拉着颜西深穿戴整齐地来到天枢面前时,已是半柱香之后。
天枢轻笑一声,“还觉得是梦?”
颜南青摇头,长庚一不在阁内就给她安排了任务,这暗星阁是真不怕她半路逃跑。
十两银子摆在她面前,长庚快速道:“这是买命人的定金,你武功高强,但只杀了一个人,阁里有些杀手不服,这怪声虽然是天下第七,但他年事已高,武功已大不如前,不过是最近这些年江湖停了百名榜,因此他才能一直在这天下第七的位置上。”
“你去杀他,绰绰有余,他在百福山,你们两即刻动身。”
他这段话像是背后有人用刀指着他赶紧说完,话音刚落,小厮递上两人包袱。
颜南青不明所以,她还想问点什么,天枢早就一溜烟飘走,只余下一句,“慢慢筹划,买命人不急。”
进入杀手组织后的第二个任务,是否太随性了些?
颜南青两人稀里糊涂被推到暗星阁门口,站在大街上,颜南青感到一阵晕眩。
这天啊,真是个圈。
颜西深昨夜因为颜北云而兴奋地睡不着,现在脑子里还没反应过来,只依据本能跟在颜南青身后。
两人如行尸走肉般走到城门口。
他还想继续跟着,颜南青却把他拦下。
她把昨日写好的信交给颜西深,“暗星阁恐怕有别的秘密,把我们两匆匆赶走就是为此,但我至今还不能想清楚到底是何缘由,你把这信交给主子,留在京都。”
颜西深吹了街上的风,也清醒大半,他如逢大敌般把这封信郑重收下,“放心吧南青姑娘,我会替你看好主子和小世子。”
“那个敲鼓的是谁?案子是不是今天就审?正好我今日休沐,我们去看看。”
街上百姓的碎言碎语飘进颜南青耳里,她抬眸看了眼说这话的人,他神色无异,根本意识到自己说的话被人记下。
颜西深也听到,只当是京都又出了什么寻常案子,也没细想。
但颜南青却想到另一件事。
她抓紧颜西深的手,神色紧张,颜西深感受到她内心担忧,不由得皱起眉。
昨日,颜南青从颜东澄哪儿还听到一个关于小世子的传闻。
鉴于世子已到婚配的年龄,他努力参加京都各世家办的春日宴。
就在越家宴席上,颜易安结识越家庶女,越夭夭。
这越夭夭往日里很少出现在京中权贵眼里,但就在今年的春日宴上,她展现出高于一般闺阁女子的才华,引得无数少儿郎倾慕。
只是她是个私生女,迎娶她也无法对自己的仕途有何帮助,也就只有颜易安任凭己心,和越夭夭一见如故,前段时间,两人走得是越来越近。
前世,颜易安派她去跟过这位越姑娘。
越姑娘看起来是个老古板,但脑子里总有许多奇思妙想,提出的见解不亚于男子。
那时候因永安侯去世,颜易安守孝三年,因此二人婚事也只好搁置。
世事无常,三年后,越夭夭身患奇病,撒手人寰,而颜家也在那时候倒台。
现在想来,这些事里处处透露异常。
颜南青凑近颜西深,轻声说:“让世子和主子小心越家,越家虽表面上是永安侯同盟,但别忘了,越家众人是何等品行。”
越家,除去越皇后和那位越夭夭,其余都是些攀权富贵,鼠目寸光的小人。
击鼓.....不知怎地,颜南青想起天火案。
“你若是回去了,没事多看看颜棋,他称我一声师父,我却什么都没教过他。”
“最后一件事,”颜南青抓紧颜西深的袖子,“让颜东澄盯好刑部,看好越知凌,若是有人想翻案天火案,立刻传信于我。”
她言语中自带威严之气,颜西深不知觉点头,对她行礼,起身时,他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
见颜南青神色无异常,这才放下心,“南青姑娘,你听从暗星阁的安排去杀怪声,也是想查清暗星阁在外的势力吧,你放心,我会帮你看好永安侯。”
说完这话,一种和主子说话的感觉更强烈了。
*
去百福山的路上,颜南青见了许多山水,她沿途打听怪声下落时,兑泽在青城的人告诉她,怪声在轵城。
颜南青算算路程,幸好百福山和轵城同路,若是去轵城,她还能少走两天。
没想到,到轵城时,她先看见个熟人。
韩澈假死后,颜南青本以为他会在暗中观察朝中布局,替五皇子谋划,结果他竟跑来轵城。
他满脸悠闲,坐在茶水摊上行人攀谈。
颜南青微微皱眉,她常常不懂韩澈。
那夜他说起行舟旧事时,若是把仇恨比作水,那么他眼里的水能填满一条小溪。
宋承如是被押入京中没错,但因着韩澈这个重要证人突然暴毙,三司会审之事也被拖延到一月后。
按理来说,大仇未报,他为何如此清闲。
颜南青把肩上的包袱提了提,大步向韩澈方向走去。
“他小时候在学堂就得夫子喜欢,现在在朝廷里当了大官,都得多亏我们。”
随着颜南青靠近韩澈,行人的声音传入她耳中。
把手中佩剑放下,她坐在韩澈面前。
韩澈身着普通平民服饰,但还是掩不住他本身那股长久被抛在富贵里的气质,举手投足十分讲究。
这路人也并非看不出他出身不凡,只是为了那五两银子也就装作什么都不知。
颜南青把那路人面前的碎银拿在手上,那路人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愣愣地盯着颜南青。
“小哥,我给你双倍,你告诉我,我对面这位公子在和你打听谁。”她笑着问那路人,余光瞟见韩澈正看着自己。
那路人有些迟疑,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转悠,“这位女侠,你两应该认识吧?就别问我了。”
韩澈又丢了五两银子出来,“小兄弟,我这位友人脾气古怪,你别见怪。”
颜南青把银两放下,“那我自己猜猜,他刚问你的,是越知凌吧?”
那路人满脸惊讶,脸上的表情已告诉她答案。
韩澈取了个空杯子,倒满茶水,推给颜南青,又接着问那路人,“其实,我是受侯爷所托,来轵城接越大人家眷上京,不知小兄弟可否告知他家住何处?”
“我家侯爷欣赏越大人,听说月大人家住轵城,难免思家亲切,便想给他一个惊喜。”
未免这路人不信,韩澈还拿出一块永安侯的牌子,那路人一眼便认出,打消心中疑惑,给韩澈指了路。
那路人临走前又说了句,“其实啊,你们有所不知,越大人本来是有个妹妹,但是在很早之前便走丢了。”
颜南青本自方才便再未言语,听到最后一句话,她再次压下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韩澈领着颜南青去寻越知凌旧家的路上,一言未发,颜南青也耐着性子,跟在他身边。
轵城道路狭窄,街边摆满摊贩,这里的百姓安居乐业,想来这一方县令把轵城管理的很好。
颜南青时不时会撞上韩澈肩膀,她往旁边移了一寸,这韩澈就往她这儿也近了一寸。
她本想等韩澈开口,见越家越来越近,她叫住韩澈,确定四周没有兑泽暗卫后,她才问道:“韩大人死后不在京都待着,为何突然来轵城?”
韩澈低下头,眼神清澈,不似从前做国师时那般充满计谋。
他指向自己的衣裳,“南青姑娘,昔日的国师已经死在那场大火,大晋也不会再有第二个国师,我们都这么熟了,你却总是一副我是你主子的样子,这实在是让我伤心。”
颜南青感觉头上好像有乌鸦飞过,和韩澈接触久了,她越发觉得这个人像个无赖。
“韩大人。”才刚喊出口,韩澈叫停她。
“叫我韩澈就行,南青姑娘。”
颜南青抿嘴,借着说:“韩澈,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虞洲的婚事只是逢场作戏......”还没说完,韩澈第二次打断她。
“我可没再提这婚事,我自然知道姑娘的意思,我岂是个纠缠之人?”
颜南青不语,在她看来,韩澈有这个趋势。
“我们也共同合作过这么多次,换作其他人,早就应该成为莫逆之交,但你却一直把我当做个陌生人。”
“你...想和我做朋友?”颜南青试探地问,这话一出口,她便感到荒谬。
不可不可,韩澈是自家主子的对家,哪能结交。
韩澈却真诚地点了个头,“对,我想和你先做朋友。”
颜南青抬起头看了眼天,“韩澈,我今晨起的急,你知道今天的太阳是从哪边出来的吗?”
“从西边。”韩澈满脸认真。
他看出颜南青在想什么,叹了口气,“颜南青,我知道你们这些做暗卫的都很有戒心,我和你透个底,我来轵城没带苏淮苏枳,能护我性命的就只有你。”
苏淮苏枳若贸然消失,韩澈“身死”的案子就多了几分疑点,越知凌这聪明脑袋说不定还能自己想到韩澈没死。
身上的担子好像又多了,“韩澈,我们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你先和我说说,你为何冒险来查越知凌?总不会就只是因为他接下查你死因的案子。”
韩澈爽快道:“我怀疑他有问题,他不过一介布衣,却能得皇上赏识,但他坐上刑部侍郎后却独善其身,不卷入任何朝政之争中,其中必有古怪。”
颜南青不解缘由,想起那路人说越知凌还有个妹妹,说出她的猜测,“他做了刑部的官,或许是为了他妹妹。十几年前的轵城县令,算算日子,现在好像正是刑部尚书。”
她在韩澈身边来回走了几步,“莫非,他是为了向尚书报仇?他妹妹失踪,定和那人脱不了关系,所以他在朝中不亲任何人,是为了到时候复仇时不拖累任何人。”
抬起头,韩澈一副憋不住笑的样子,颜南青蹙眉,“你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