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十旭见庵加河心不在焉又在发呆,眼睛瞪大,是真惊讶他怎么发呆频率这么高!
“pz!pz!哥!”唐十旭吐着舌信子提醒的很明显,“回神了,老师喊你呢!”
庵加河早就魂游在外了,胳膊支到桌上,手撑着下巴,晚上的教室被灯光照的有些发蓝,他透着窗掠过他们,将目光完全沉浸在外。
全考场30人,大家都规规矩矩穿着冬季校服,就他每天穿的不重样,张张扬扬没半点学生样!平时就没见他有多遵守校规,头发总半长不短,还经常毫不避讳在老师面前抽烟打电话,迟到逃课早退,一学期请假次数跟上课次数能齐平,说是中考以高分考进一中重点班的,但从入学以来次次考试就没出过倒数考场。
古淋冷冷瞪着庵加河,重点班平均分的滑铁卢就是从他这届、从他这个人开始的。
听说有个上过富豪榜的爹,但开家长会每次来的都不是同一个人。
特权学生。
她最烦这种镶着金边还影响学校招生的草包!
将刚收齐的卷子重重砸向桌,古淋直接一脚踹上他的腿,指着他大声喝到:“庵加河!你怎么回事?!我在和你说话难道你没听到?!腿往回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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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里刚才还义愤填膺的那帮学生一下就□□沉默了,众人头顶飞过一片飞鸦。
有人幸灾乐祸地小声笑啧了下:“都跟你说了我们这个考场别惹,你偏不听。”
敞开的右腿终于乖乖收回桌下,同时——
“老师,你吓到我了。”
庵加河没动身,只是往后靠去,偏了半侧额看她,手里那根红笔笔芯在拇指上漫不经心地碾着,面上有几分若有似无的打量,带笑的眼神却柔和得很,“我听见了啊老师,你声音很大,你让我收回我伤着的腿,你踩了我一脚,你弄疼了我,真的很疼。可谁也没规定最后一排角落的的人不能伸腿吧?”
他缓缓开口,姿态松弛,目光停在她脸上,温柔似春风。
老师们不怕学生混,也不担心学生和老师作对,顶多中间划条线谁也别踩谁底线,但对这种看似无害的学生,什么时候被报复他们都猜不准,一旦招上,今后的职业生涯绝对够头疼。
古淋瞳孔微微放大,面上有荒唐有错愕,实在不理解一中怎么能有这种学生,她又注意到他的膝盖确实有血渗出,只好忍住怒意,“你卷子还没交,我又叫了你好几声,老师和学生说话还用提醒几遍吗?尊师重教不懂?我难道不该——”
“可我这不是收回了吗,古老师?”
又被打断。
真是没教养!
庵加河一口一个老师,三分随意,七分温和恭敬,嘴角的笑弧不散,身子稍稍前倾,有点压向她的侵略感,“但你现在吓到我了,我开始不舒服了,我浑身发抖,我腿没知觉了,真没知觉了,感觉快要废了,怎么办才好?要不劳烦老师您先叫个救护车?如果耽搁了可就不好解决了。”
然后。
那条长腿,又慢慢吞吞伸了出来。
就踩在古淋的鞋边。
太他妈爽了。
班里从窃窃低语,到憋不住断断续续的偷笑,最后瞟一眼后方对峙的两人,人群不知道是谁先爆出一声高声“呜呼~呜~~~呼~”
“呜呼呜呼!~”
全班沸腾起来。
这古淋来学校还没两年,平时正事不干,不去操心自己带的好学生,天天抓他们这些不走高考路的人,学校都不管的事,她有意思吗?有意思么?
他们平时还会忌惮,毕竟一中是真会叫家长来学校陪读,但是后排那哥们儿不怕啊。次次都一副——
我就是垃圾学生,流氓渣子。
你最好是把我赶走。
最好不过,我求你们了。
满满挑衅。
学校是真没招。
古淋眼皮一跳,救护车现在是万万不能叫的,尤其最近教育局抽出部分领导到几个高中进行例行视察,这周刚好轮上一中,看到学校出现救护车,管它什么原因,上面的人绝对会介入整改,严重点,她这个监考老师今晚就能被报上级约谈。
重点学校就这样,名声越大资源越多,难免会被盯得越紧,何况这两天学校出现了学生持刀伤人的负面新闻,这事还被媒体都盯上了。
再不能出现负面新闻了。
只是!
她辛辛苦苦走到教育前线,结果遇到的就是这群爹妈不教的人渣!
实在太可恨!!
嗵!
“那你说说你卷面后面写的是什么?”古淋握拳的手重重掷到他桌上,脸部十分紧绷,眼里满是厌恶,“就那句话,我不念,我要你自己说出来!大点儿声让所有同学都听到!”
她甚至退到前排同学身侧,让班里所有人都能回头看到他。
无论如何,那句话就是对她的人身威胁,他只要不退步,那她也绝对不会放过他。
桌子大力震向庵加河,他的胸腔明显被撞出砰的一声闷响。
那张答题卡顺势从桌面滑了出去。
稳稳落到地上。
旁边几个人只要扭头就能看到那行字。
唐十旭虽然了解他没有表面那么好打交道,但总体并不是和老师作对的人,平时遇到嘴贱爱挖苦的老师,他也是能退就退,主打一个我差归我差可我不主动惹事的差生形象。
但看到的那句话时,他还是心里猛然一惊。
按理说这古淋也跟他无冤无仇,怎么还诅咒上了?
再小心翼翼瞄一眼他脸上的伤口。
呃?
古老师您误会了啊!
“他这个不是……”唐十旭急的想替兄弟解释,古淋立马面无表情锁定他。
靠……
年纪轻轻千万不要生气啊老师……
拇指被红笔几乎刺满,笔尖往肉里扎,庵加河已经无所谓这叼毛情况了,被误会就误会,能快点喊家长来那最好不过。
他笑得淡淡的,半折着肩,一把抓起那张答题卡,毫不避讳翻了个面给古淋看,“我说,下一个,死的——”
‘咚咚咚’
教室后门被人很唐突地敲了几声,小方形玻璃也看不出是谁,教室那种一触即发的紧绷一松,所有人本能地看过去,古淋同样蹙着眉扬声回应道,“进来!”
庵加河被打断后只是轻轻吸了下嘴边的脸颊,懒得管是谁,闭嘴,偏着视线继续看窗外。
边苳透过小窗看了眼被老师围住的他,将下巴处的衣领往下拉开,伸手扣住把手,门被利落推开,她站在门边,没看旁边人,先朝古淋微微俯身,“打扰了老师,有点急事,我需要带他先走。”
说完,抬手指向庵加河。
她目光垂下,声音偏轻,低头时也带点歉意的克制姿态。
但……
所有人都听得出这语气根本算不上商量,完全就是通知古淋。
完全没见过的学生,而且她的步子已经放近。古淋高高诶了声,刚要质问:“你是……”
庵加河对边苳的声音和气息都太熟太熟了,脑袋立马一个闪回,脱口就问:“你怎么来了?”
刚刚还有些挑衅意味的眸子立马就亮了,朝她眨巴眨巴,语气也完全抑制不住的上扬。
细听还有抹对老师对同学对考场上上下下任何角落的气势狂妄——‘看到没看到没!本少要被接走咯’的得意狗狗感。
狗仗人势。
唐十旭联想到这个词时先给自己雷坏了。
但确实也没差。
“你是哪个班的?现在考试还没结束,以防影响考生,请你马上出去!”古淋的脸泛着青和怒,看着面前姑娘全身上下透着满满的不学无术,想都没想就将二人归到一类,“庵加河在考试途中有辱骂威胁老师的行为,等交卷后需要跟我去趟办公室核实情况,你要接人就去班外面等吧。”
她话音刚落,下一瞬,眼前就一晃。
边苳已经握上庵加河的手腕,将他从座位上拽了起来,下巴点了点他的膝盖,“还能走吗?”
庵加河假模假样的揉着眼角,摇头,眸光还若有似无地朝旁边一暼,朝她告状:“被她刚才踢了一脚,这腿八成要废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古淋简直莫名其妙,气得胸膛起伏像要随时喷火,冷声大叫住他们,“你要为你说的每一句话负责我警告你庵加河!”
她一把将那张答题卡丢到边苳身上,“你自己好好看看他写的什么?这不算威胁这算什么?是不是等我真哪天死了你们才……”
边苳嘘了声让她先别说了,淡着脸在庵加河桌上找到一块橡皮擦,当着她的面将那句话轻轻易易就擦掉了。
然后在她面前前后翻了个面,还询问旁边的唐十旭:“同学,看看上面有字么?”
唐十旭两腿在桌子下面兴奋地抖啊抖,瞟了眼答题卡,小虎牙一露,单一个字吐出:“无。”
前排好几人也都wuwuwu叫开,不知是起哄还是附和,中间也有人夹杂着几句催促:“快收卷啊!别的班都走完了,磨叽死了!!”
“就是就是!真搞不懂您老人家何必太较真啊!”
答题卡背面恢复原状,空白一片,无声无息。
古淋气得发抖,看到她那操作已经有点语无伦次了,无论如何这事今晚都要上报上去!往眯着眼藏不住偷笑的庵加河身上重重指了下,“我记住你了,这件事没完,教室前后都有监控,到时候以事实说话。”
边苳理了理他桌子上的卷子,摆齐,将文具袋放进他丢在地上的包里,然后将包抛给他,利利落落转过身,半蹲下,“上来吧。”
…
………
唐十旭眼睛瞬间瞪圆,嘴里一句我靠唰的就溜了出来,大兄弟你让人姑娘背你,你好意思吗??
庵加河也突然有点害臊起来,怀里抱着包,刨了把后脑的头发,别别扭扭道:“你扶我走吧,我太重了会压到你。”
边苳只是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淡声招呼:“我赶时间,你上来。”
直到被边苳轻轻松松背出教室外,门关上前,古淋的声音刚好贯在耳边:“反了反了!!你两简直完蛋!!!”
“老师你可快别完蛋了,快收卷子吧,不然完蛋的是我们好吗?”
“都考完了你管那么多干啥!”
“对哈,再说人庵加河本来就伤着,人家背着下楼有什么问题!!”
也有人大肆泄愤,不知道是朝谁吼得:“你丫才完蛋!!!”
……
实验楼过道的台阶已经有了年代感,每一阶修得很高,边苳步子放轻小心往下踩,庵加河两手很有边界地悬空靠在她后背,目光也时刻注意着她脚下,真要踩空了他还能一把抓住她。
庵加河一边问她我是不是很重啊真对不起啊,一边又说其实也没有很重吧最近都没好好吃饭好像还瘦了,说的全是自问自答的流水账,边苳左耳进右耳出,听烦了鼻息就明显一沉,他自己察觉后能立马收收。
只是刚才说是要赶时间的人,出了教室后反而不急不躁起来,台阶一节一节往下踩,气息均匀,连后脑勺都有种淡淡的静意。
她的后背传来的热意很安逸,像有无数棵青草从面料格子里溢出来轻轻扫了扫他的脸颊。
庵加河凑近闻了闻,又没忍住问:“是何让生让你来接我的?”
“嗯。”
“我们去哪儿啊?”
“同江。”
“我们怎么去啊?”
“骑车。”
“你载我?能载动吗?”
又是句废话。
边苳埋头只管往楼下走,之后就再也没出声回应他了。
庵加河的脸在发热,有路过的同学见他一个大男生被女生背着往楼下走,目光统统换上一片鄙然,他坦然接受,还要将脸要贴不贴地靠在她背上。
考场在五楼,走到三楼时,庵加河噗嗤一声再次轻笑出声:“那老师说反了反了,一中要反喽,江城要反喽,世界要反喽。”
声控灯在二楼刚好暗了,边苳还没出声,他就汪的一声,在灯泡亮起的那一刻,拇指的那些红笔印子不动声色地按到她黑色衣服的后面。
正好是后背贴近心脏的位置。
“反就反,但我们要贴贴。”
这几个字说的异常小声。
边苳脚步一顿,想回头问他在自己衣服上抹了什么,见他垂下胳膊,余光能看出他露着两只狗眼睛还要大言不惭地问她怎么突然停下了。
“没事。”
*……*
同江总医院
“你们没赶上送机应该不怪我吧,我可是早早就提醒过的。”
游英朝站在门外气喘吁吁的三个小朋友无辜一笑,将手机信息界面翻出来摆在桌上让儿子看——
「你江奶奶联系到的医疗专机已经到了,泊汀今晚就要被送走,放学后你们直接来医院吧」
发件时间下午四点钟。
何让生那个时间正好有事没看手机,等看到消息时已经是晚上七点钟,联系庵加河也联系不上,问了一圈才知道他在考试,没办法,他只好叫边苳送人过来。
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
何让生冷冷摊开两手,“您只是说今晚走,没说他立马就被送走啊,我们还什么话都没交代。”
庵加河也纳闷:“怎么这么急,不是说先保守治疗吗?”
“保守治疗只治不疗,后期麻烦一大堆,你姚姨也不愿意。”
何让生走近,低声问:“妈,您说实话,他出去后这手术成功率高不高?还能不能恢复到以前?”
游英一会儿还有德国那边接收科室的电话要接,所以打算以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告诉他们:“你姚姨说了,不管砸多少钱多少时间精力都要让他恢复到以前那样,你觉得成功率高不高?”
何让生下意识就想反驳——这我哪知道?
游英只是滚着鼠标,将电脑屏幕转了个方向给小朋友们看,“这是之后的两位主刀修复专家的资历信息,请到他们不容易,你们自己看吧。”
花花绿绿一大片信息,连边苳都没忍住凑近看了看。
主要是那个穿着一身粗矿军装还留着大胡子的男人太显眼了,他竟然是美军战地创伤的外科修复师,而且还专擅长被利器伤损的心脏修复手术,临床经验三十年,只有他不想接的手术,没有接到手却做不好的手术。
庵加河看得很仔细,指着另一个长得有点像老鼠的秃头大叔,问游英:“这个医生擅长战区ptsd的抑制手术,可是这跟路子有什么关系?他只是短暂失忆,不需要再抑制他的记忆吧?”
“做记忆抑制手术是我提出来的。”
游英终于说回正题:“泊汀这场修复手术打底要三年时间才能完全恢复,这还是期间没有受任何外力刺激的情况下假设的时间,你们也看到了昨晚他根本受不住一点刺激,所以彻底放空治疗是最好的办法。另外,我也跟你们姚姨都商量好了,这两三年你们几个就先别见了,等他恢复好再——”
“什么?”
何让生和庵加河再次异口同声。
“凭什么两三年都见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