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几回圆

    第六十章  望月几回圆

    (蔻燎)

    落花啼心房一紧,拉着雁旋落座,抬手擦擦她的泪花,忧心道,“雁旋,怎么了?何以无家可归?曲朝不是为坞山流民准备了村落吗?”

    雁旋吸吸鼻子,透明的泪水挂满整张脸,她道,“太子妃,是的,我和娘亲都住在了金秋村……”

    戌邕三十三年十月,坞山遭遇蝗灾,后面曲远纣把这些灾民挪去了新村落,给他们种子播种,待到来年便可丰收。

    如今戌邕三十四年秋季,过去了将近一年,雁旋应该过得安稳,何以哭哭啼啼独自一人跑来了曲水沣都。

    原来今年金秋村丰收的时候,雁旋家的粮食被其他壮汉一哄而抢,留给她们娘俩半袋掺了土的次米,扬长而去。

    雁旋的娘亲体弱多病,苦苦撑了一年,想着卖米为生,现在米没有了,她一气之下,吐血昏厥。

    当夜,再也没有醒过来。

    雁旋哭成泪人,求了街坊邻居帮着她把娘亲入土为安,后来金秋村的人大多数不愿养她一口饭,她就带了换洗衣服,一路乞讨一路打听,夜以继日赶来了曲水沣都。

    她道,“太子妃,我不想成为累赘,我只是不知道能去找谁了,我脑子里第一时间想的就是你,你当时施粥给我,我记住了你,你是我唯一想跟着的人。”

    指一指忙碌的后厨方向,她哽咽道,“我能帮你揉面制馅,我会做鲜花酥,你能不能留下我?”

    落花啼眼睫微颤,鼻头发酸,她捧着雁旋的头,柔笑道,“好,我答应你。雁旋,你不是累赘,你能千里迢迢来寻我,我觉得你特别厉害。”

    雁旋一听,哭得更汹涌了,“谢谢太子妃,我长大了一定好好报答你。”

    哄了雁旋半个钟头,等她泪珠收起之后,落花啼让她去给伍娘温娘打下手,饿了就吃鲜花酥,渴了就喝茶,不要拘束。雁旋“嗯嗯”一声,一蹦一跳进了后厨。

    雁旋干活非常利索,她聪明伶俐,手长脚长,乖巧可爱,很得伍娘温娘的喜欢,不出一会,后厨就扬起几声戏语。

    落花啼向枯藤和昏鸦招招手,冷声道,“去金秋村打探打探,倘若雁旋句句属实的话,把那几个挑事的壮汉暴打一顿,不必下死手。”

    枯藤挑眉,哼道,“这种恶霸,的确需要我们收拾一下。”

    昏鸦不作声,站在枯藤身边,一副随时出发的样子。

    两锁阳人欲走之时,不经意对视上落花啼对面端坐的花辞树,眼仁一黯,摔袖出了门去。

    花辞树愈看枯藤昏鸦愈觉熟悉,似乎在何处见过他们的身形,眯缝星目,好奇道,“花啼,这两人何以一股子杀气环身?你是在何处雇的打手么?”

    落花啼“噗嗤”笑道,“小花你真会玩笑,他们不过是年纪轻轻不懂事的孩子,喜欢打架而已。”

    “孩子?花啼,你这口气,怎么显得比他们大很多似的?我算来算去,你才十七,比他们小一岁的。”

    “……哈哈哈哈,小花,我随口说说玩的。”

    落花啼暗中失笑,她多活了一辈子,心底年龄当然不是十七岁的女子了。

    花辞树也不深究,扯出另一话题,凝眉道,“武林大会在即,你贵为曲朝的太子妃,打算用什么办法过去?利用天相宗弟子的身份?”

    “不。”

    落花啼摇头,勾起红唇,神秘莫测道,“我会以全新的身份去参加武林大会。”

    语罢,她倒上一杯茶水,滚喉咽下,目光犀利。

    .

    蓝穹境内,废墟遍野,疮痍满目。

    烧尸,埋尸,清理战场,杜绝瘟疫发生,这就是曲兵没日没夜忙碌的繁琐任务。

    半年不到,曲探幽和曲瑾琏就带着十万军队拿下蓝穹国,如此捷报,自然写了奏章八百里加急传去曲朝皇宫。

    余下的大部分军队,会跟着他们的将领顺理成章地驻扎在蓝穹,从今往后,蓝穹的国土全部并入曲朝地界。

    永无分裂之日。

    曲探幽麾下的曲兵整理行囊,喂养马匹,准备翌日出发赶回曲朝。众士兵喜笑颜开,个个精神抖擞,凯旋而归的好事,当然得高高兴兴的。

    夜半时分。

    一间轩敞的军帐依旧灯盏明亮,里面人影绰绰,人语轻轻。

    曲探幽托着一本古籍,在昏黄的灯幕下静看,须臾,翻一片书页,帐篷中安静得心跳声宛若鼓擂,砰砰作响。

    出鞘,入鞘兄弟俩直挺挺立在帐中央,候等施令。

    最后一篇纸叶掠过,曲探幽捏捏眉心,抬起略微狠厉的俊颜,丢下古籍,道,“蓝穹的俯首官员,惯例看守仔细,特别是蓝今宵这种墙头草。”

    “太子殿下所言极是。”

    “出鞘,你今夜就带绝命卫先一步回曲朝,务必迅速给孤搜查出锁阳人的下落,不得使他们接近太子妃,煽风点火,为非作歹。”

    “遵命,太子殿下。”

    出鞘上前一步,抱拳道,“属下会留出几名绝命卫保护太子殿下安全回京,以防万一,还请太子殿下勿要拒绝。”

    曲探幽明白出鞘的好意,不多言语,点头应允。

    出鞘拍拍入鞘的肩膀,叹息一声,掀开帐帘,提步转了出去,瞬间消失在黑夜之中。

    曲探幽道,“入鞘,你也回帐歇息,明日启程回曲水沣都。”

    入鞘点首,拜了一礼,后退三步跑出军帐。他朝出鞘与绝命卫走远的方向追了近一射之地,只看见几十粒黑点在夜空下愈加渺小,眨一眨眼眸,无影无踪了。

    作为弟弟,总会看见哥哥离去的背影,一次,一次,又一次。

    “嘎!嘎!嘎——”

    几声低沉粗哑的乌鸦叫响彻在头顶,叫得人头皮发麻,心乱意烦。

    入鞘颇觉晦气,挽弓搭箭,尖尖的箭头举起来去瞄那只黑魆魆的大乌鸦。

    本想给它射-得扎在树干上,换念一思,又觉没必要,一只臭畜生罢了,不惜得浪费他的一根上好鹰羽箭。

    毒箭“咔”的塞回背后的箭篓,入鞘垂头丧气往自己的帐篷走去,拐进一角落,便看不清。

    成人前臂大小的肥硕乌鸦,盘旋飞舞,翅羽一抖,自高空往低处降落。扑了几扑,灵巧地挤进军营的一座大帐篷之内,俨然一颗陨石砸到了人间。

    黑漆漆的羽毛掉落几根,那乌鸦飞到帐中人的一只臂膀上,息翅不动。

    一只爪子上绑了尾指长短的小竹筒。

    曲瑾琏解开竹筒外的细绳,取出筒里卷曲成棍状的薄薄的信纸,迎到油灯前凝视许久。

    看罢,他就势将那信纸在灯火下烧成灰烬。

    抚摸那乌鸦的头颅,笑音抵抑,却透着无尽的诡异,他喃喃道,“谁能永远屹立在山巅吗?不,没有任何人能。”

    “曲探幽,我会让你跌入地狱,万人践踏。”

    他提笔蘸墨,悬腕于案,行云流水写下一段话,装回竹筒系好绳子。鬼鬼祟祟走出军帐,四顾无人,一摇手臂把大乌鸦扔向了长空。

    乌鸦的黑,融入了夜色,一时之间分不出谁黑得更胜一筹。

    曲水沣都,夜晚。

    星子寥落,风儿无情。

    一布衣打更人穿梭于长街之中,颀长的影子拉拽在地面,张牙舞爪如同鬼怪的触手。

    微弱的灯光在前照耀,沉重的脚步声响彻不绝,使得暗夜愈发死寂。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小心——鬼啊!鬼!鬼!”

    凄厉的惨叫划破天空。

    打更人走了几步,眼底一黑,远远眺望,一座房顶之上赫然跃过两抹矫健如飞的高大黑影,“嗖”的转瞬即逝,快到一眨眼就寻不见。

    玄衣猎猎,腰间携了编得精巧的花环,戴着斗笠遮去容貌,斗笠上有一朵血红的杜鹃花。

    红粉缤纷,花雨蹀躞,泼洒盈天。

    墨海般稠密的夜幕下,无声无息地漫天洒落着红粉的花瓣,如雨若雪,点点片片,纷纷扬扬飘坠至房瓦,树巅,纵横排列的青石地板上。

    层层叠叠,似蚁伏地。

    红得触目,艳得锥心,譬如血水灌溉,诡谲渗人。

    花雨之中,打更人的尖叫比刀子还刺痛鼓膜,“啊啊啊啊啊!是摧花神判!摧花神判又来了!”

    手中锣锤“啪”的摔下,打更人吓得落荒而逃,他跑走后,青石地板上漫漫下跌的花瓣无声地排出了一段字。

    “杜保宗,人中禽兽也……”

    二日,曲水沣都内炸开了锅。

    短短数日就死了两名朝廷重臣,在乔睿后面,杜保宗紧跟着人头落地,尸首分离,死状惨不忍睹。

    杜保宗是曲朝的三品中书令,昨夜在祸泉之属喝了酒,醉醉醺醺,回到自家府邸,在寝屋被摧花神判一刀劈下头颅。

    血水溅到天花板,又淅淅沥沥下雨似的滴落,现场血红遍野,腥臭难闻。

    摧花神判在其府邸周围石板写的判词,内容为,杜保宗以权谋私,卖官鬻爵,鱼肉百姓,罪无可恕。色胆包天,流连香染魂,不知归途。

    宠妾灭妻,殴打发妻,怙恶不悛,新娶一个跟自己女儿一样大的女子,老夫少妻,恶心至极。

    曾经猥-亵自己亲女儿,导致女儿羞愤,上吊自杀……实乃禽兽不如。

    一桩桩,绝无错误诽谤之处。

    百姓们早年就隐隐约约耳闻过杜保宗的花骚操作,权当饭后谈资交头接耳罢了,左右皇上也没将这些当回事。

    孰料横空出世的摧花神判却正义凛然地为民除害,下手那叫一个残忍狠毒,搞得曲朝的其他官员忐忑不安,上下朝都多加了一群护卫防身。

    百姓们倒是一副看热闹的心态,不嫌事大,每天津津乐道。

    此事自然迅速传入了曲朝皇宫,曲远纣雷霆大怒,发动一批一批的带刀侍卫连夜搜捕摧花神判,一经抓获,赏银千两。

    朝凤宫,后殿。

    一只黑羽油亮的大乌鸦歇在房梁上,蜷缩一团,似乎在酣睡。

    覆掀雨斜坐在贵妃榻上,手中执一张巴掌大的信纸,垂眸盯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

    她一目十行,觑完便顺手把信纸丢脚边的金铸游凤香炉里烧尽,不留痕迹。

    九皇子在嬷嬷的照顾下正喝着苦哇哇的浓药,喝一勺就吃一口蜜饯,压压嘴里的药味。

    大宫婢绣心跪在桌案前,用小杵子细细在瓷罐中碾着黑色粉末,忙得不可开交。

    嬷嬷拿绢帕擦擦曲信诚的嘴巴,笑容满面,谄媚道,“皇后娘娘,九皇子喝完药了,是否带九皇子去御花园逛逛。”

    曲信诚体弱多病,自出生以来就药不离口,每日吃不了几口饭,就先灌一肚子药水,因而他矮小羸弱,长得瘦巴巴,叫人看了垂怜。

    覆掀雨一甩素雅的银白凤袍,按按额头,弯眉颦蹙,“嗯,信诚多晒晒太阳好一些,你带他去吧。”

    嬷嬷应着,拉着曲信诚的小手开门走了,一队侍卫自觉地跟上。

    绣心研磨完最后一拨药,熟稔地分装入盒,笑道,“娘娘,药物准备好了。”

    “你先藏起来,本宫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用。”

    “是,娘娘放心。”绣心捧着一朱红色锦盒朝殿里的一架柜子走去。

    此时朝凤宫外乍起一声尖锐的喉音,首领太监张回在外道,“皇后娘娘,皇上请您前往崇礼殿相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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