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罪

    虞妆暖回了未央宫,坐在铜镜前为袖衿讲述在长乐宫发生的事,袖衿则为她整理略显零乱的发髻。

    “听娘娘这么说,芊儿坏就坏在说了那句牵扯到娘娘的话,才被珍妃找着机会,把此事捅到太后跟前。”

    虞妆暖点点头,她总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可又理不清头绪。

    主仆断断续续的交流着,袖衿手上没停,很快就重新为她梳了个倭堕髻,并为她簪上一支水绿金丝流苏步摇。

    虞妆暖望着铜镜,注意力都被镜中有些陌生的自己所吸引,倒是个新发式呢,她偏偏头道:“与往日似有不同。”

    身后袖衿回她:“往日娘娘梳高髻多,这次奴婢换个花样,给您梳个矮髻,高髻显得您高洁清丽,矮髻则显得您婉约绮媚,另有一番风味,而且矮髻不易散乱。”

    虞妆暖细细打量一番,乍一看不太习惯,但看久了觉得还不错。

    袖衿望着镜中人,又施展起自己“犯颜直谏”的本事,“奴婢多句嘴,娘娘以后遇事万不可再如此莽撞了,似今日这般急匆匆地徒步至长乐宫,风度仪态全然不顾,不仅于事无补,还容易伤了您的脸面,您是皇后,无论何时气势不能丢。”

    虞妆暖仍在端详镜中的自己,只觉得这发髻新鲜,颇为敷衍地应下,转而看向酒儿,“袖衿,什么时候让这笨丫头也学学你的手艺,她就会梳那几种,还没本宫自己梳的好呢。”

    她下巴指了指一旁的酒儿,见后者正发呆,完全没注意她在说什么,便上手不轻不重地扭了酒儿胳膊一把,道:“你瞧,白日里当着差都神游太虚,本宫都不敢把她放出这未央宫去,生怕她在外边也如此,再闯了祸事。”

    酒儿“哎呦”一声回过神来,听见自己主子对自己的调侃,自知理亏,缩了缩脑袋没说什么。袖衿看着主仆二人逗趣,无奈地笑了笑。

    晚间,让酒儿铺好床铺后,虞妆暖便卸下钗环,褪掉绫罗,准备就寝。

    “娘娘,奴婢有一事要讲……”

    这丫头白日里就心不在焉的,虞妆暖知她必有心事,故意没问,等着她自己说。

    “奴婢前两日趁着出宫采办的机会,顺路去城西看望了韦大人,他说前朝一直在讨论去平津山剿灭山贼的人选,大将军和丞相的人都极力争取立功的机会,但是陛下不同意,又找不出其他合适的人选,就这么一直胶着着,搞得陛下很心烦。”

    虞妆暖斜支着身子坐在榻上,问她:“韦英怎会跟你聊起朝政之事?”

    酒儿怯怯后退两步才敢道:“那个……陛下一直没再来未央宫,奴婢就跟他打听了一下下……”

    后妃探听朝政可有干政的嫌疑,万一被人抓住把柄就麻烦了!虞妆暖抽出软枕想扔她,想了想又算了,父亲说过,韦英此人信得过,应当不会有问题,更何况……她其实私下里也揣摩过很多次,亓官霂焱为何自那次后就再没来过未央宫。

    本以为他拿忙当借口,原来他确实很忙。

    虞妆暖思量着没有说话,按说前段时间裘家的事一出,谁都能看出来陛下想打压权臣的意思,裘家理应暂避锋芒,丞相党更该引以为戒,剿灭区区山匪,却让他们争相抢功,虞妆暖猜不透这其中内情。

    酒儿想起今日见面的细节,又补充道:“韦大人还说那里的山贼很猖狂,当地官府也管不了,不然陛下也不会亲自派兵去。”

    上次吃饭衡阳也说过平津山的山贼很猖獗,看来亓官霂焱这皇帝也不好当,什么心都要操。虞妆暖觉得多思无益,命酒儿灭了灯便沉沉睡去。

    深夜,晓坤殿一侧的庑房还亮着烛火,断断续续传出女子抽泣声。

    红媂躬身在床边,对趴着的女子不住地劝:“我的好姐姐,这都深更半夜了,你赶紧收拾收拾吧,万一明天太后发现你还没离宫可怎么得了。”

    绿莹被打的去了半条命,奄奄一息,边抽泣边道:“我要见娘娘……”

    “这么晚了,娘娘早睡了。”红媂无奈,她已经劝了绿莹一个下午,可绿莹赖在晓坤殿就是不肯走,还一直吵着要见珍妃,珍妃这次没占着便宜,还吃了暗亏,正一肚子气呢,谁敢替绿莹通传。

    “太后这是看在娘娘的面子上才没来催促你,要是明儿一早见你还没走,真该来晓坤殿质问了,到时候你要娘娘的面子往哪搁?”,红媂不停劝慰,见绿莹眼泪稍止,又道:“你看娘娘对你多好,都被罚了一月俸禄,还给了你五十两银子,让你出了宫也不用吃太多苦。”

    绿莹忆起之前与红媂的相处,总觉得红媂是在幸灾乐祸,将榻上银子一摔,怒目而视:“都怪你!要不是你对我说什么苏贵人仗着自己有孕,又投靠了皇后便不把咱们娘娘放在眼里这种话,我也不会在内侍省见了芊儿就想教训她,更不会被赶出宫去。我知道了红媂,你就是想把我从娘娘身边赶走,以后你就成娘娘身边唯一的大宫女了对不对!”

    她瞪大眼睛,圆圆的脸蛋上还挂着泪珠,只是眼神没什么威慑力,完全吓不倒红媂。

    红媂直起身来,也不恼,只眼神没了方才的温度,“你非要我把话说的那么清楚么,自从上次伍氏的案子,因你偷懒把咱们晓坤殿牵扯进去后,娘娘对你就没有以往那么信任了,只是看在你是陪嫁侍女的份上,娘娘才一直念着旧情,保留你大宫女的身份。这次你又惹出祸端,害咱们娘娘被罚,你说娘娘心里怎么想?”

    绿莹眼神有一瞬间的慌乱,她终于接受娘娘要将她抛弃了的事实。

    红媂见状,话锋一转,“不过你也别太担心,咱们娘娘是个念旧的人,等过段时间风头过了,她再把你从宫外接回来就是了,到时候你还是娘娘身边的大宫女。”

    绿莹听了激动地抓住她的手,“娘娘这样说了?”

    “娘娘没明说,不过我瞧着有这个意思,再说你伺候娘娘这么多年了,换别人伺候娘娘也不习惯,等过段时间,娘娘肯定又念起你的好了。”

    烛火幽微,绿莹的眼神陷入迷茫,红媂乘胜追击,又对她好一通劝。

    最终绿莹蜷缩在床榻的角落里,阖着眼像进入梦中:“我……天一亮我就走。”

    红媂心头一松,露出不舍的模样向绿莹道别,而后转身离去。

    关门的刹那,她嗤笑,掂着袖中剩余的五十两,嫌弃绿莹的不识抬举,娘娘给了绿莹一百两,她原本是想全部私留了,要不是担心绿莹迟迟不走惹得娘娘生气,到时候牵连了自己,她才不会把其中的一半分给绿莹。

    被撵出宫的人,哪能再回来啊……

    翌日昧旦时分,熙光煜煜照琼门。

    虫叫蝉鸣混杂,虞妆暖分不清是被光亮照醒,还是被虫鸣声吵醒,总之当她一睁开眼,就看到梳月站在她床前一脸纠结的模样。

    她以为自己起迟了,问:“几时了?”

    “卯时刚过。娘娘,苏贵人来了,说是请罪。”梳月本是担心提早叫醒她会惹出她的起床气,眼下见她醒了,忙禀报道。

    虞妆暖坐起身,脑袋还有些蒙,昨天闹那么一出,已经够她心累,今天一早起来还要应付苏皖,她仍有些疲惫,本不欲搭理,但明面上又说不过去,只能吩咐让苏皖进来。

    须臾,苏皖走进内室,稽首行大礼。

    虞妆暖正由侍人奉匜沃盥,她瞥一眼跪在地上的身形:“起身吧。”

    苏皖挺着孕肚,仍旧伏着身子,“臣妾有罪,不敢直面娘娘。”

    昨日那么一出对虞妆暖来说完全是无妄之灾,因此她心里其实是怪过苏皖的,但细琢磨便知道,这件事对苏皖自己也毫无益处,只是虞妆暖希望这种事不要有下次。

    她神情懒散,右手葱指并拢,舀些水洒在左手手背上,继而交替摩挲,晨光洒在她裙摆上,映得她恍若云端仙子。

    苏皖便听见云端传来声音:“虽说是你的婢子闯了祸,与你教导无方有关,但本宫相信你事先也不知情,对吧?”

    苏皖小心抬眼,又低下头,“娘娘明察,臣妾确实不知,否则绝不会允许她如此惹是生非,败坏娘娘声誉。”

    虞妆暖拿棉巾拭面,之后上前扶她起来:“不知者不罪,你起身吧。”

    苏皖小心护着肚子起身,面上仍有愧意:“话虽如此,但臣妾仍有罪责,恳请娘娘罚俸一月,让臣妾与娘娘共担罪责。”

    虞妆暖似笑非笑:“母后都没有罚你,本宫哪敢。”

    苏皖有些心虚,不敢搭话。她昨日掂量一番后还是没敢去长乐宫,临盆在即,她不想这个孩子有丝毫差池,便借口说自己动了胎气,这样即便太后要惩戒自己,看在孩子的份上也会暂且放过她。

    虞妆暖伸展双臂,由人服侍着穿上浅黛绣芙蓉曲裾裙,“听说你昨日动了胎气,无大碍吧?”

    “太医来看过了,臣妾无大碍,劳娘娘费心了。”

    之后虞妆暖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她说着话,待穿戴齐整便跨门将去,此刻已到晨省的时辰,想必众妃已经到了。

    苏皖在她身后柔声道:“臣妾就不与娘娘一同进正殿了,昨日还被珍妃拿此处做文章,臣妾不敢再拖累娘娘。”

    虞妆暖到底年轻气盛,昨日被珍妃摆了一道,回想起来尤觉气闷,虽然珍妃没讨着便宜,但她那盛气凌人的架势与目中无人的狂傲,足将皇后的威严压了一头。虞妆暖当时没觉得,事后回味才察觉太后仿佛对她的“无用”有些不满。

    她本不是个喜欢招惹是非的人,但珍妃总是蓄意挑衅,从她进宫起就时不时给她心里添点堵,刺杀案珍妃的侍女又曾牵扯其中,这使她对珍妃的好感与日俱降。

    珍妃拿此处做文章,那她就偏不避嫌!

    “就算你我走的亲近些又如何,珍妃与刘嫔等人还不是经常结伴而行,似你这般故意避嫌,说不定真要人以为咱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她说完这番话径直离去,苏皖连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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