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婚

    逄楚之抱着凌青踏水而行,几个起落便到了岸边。他落地时衣袂飞扬,几滴水珠从上面滚落,在光照下泛着光芒。

    岸上众人还未从刚才的惊变中回过神来,就见这他如天神下凡般出现,一时间都愣在原地。

    凌青:“………”

    又让他装到了。

    “诸位都在这啊。”逄楚之抱着她,却忽然开口,声音带着慵懒的笑意,“我本想给大家一个惊喜,却没想到……”

    他顿了顿,语调里染了几分懊恼:“差点就来晚了。”

    陆沁既着急地想看看凌青,又惊讶于逄楚之的出现:“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凌青没事吧?”

    “放心……她好得很。”

    听到这话,凌青再也忍不住了。她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悄无声息地在逄楚之腰间狠掐了一下。

    “嘶———”逄楚之倒吸一口凉气,低头看向怀中人。

    凌青正用一种马上要杀人的眼神看着他,眸中寒意犹如淬了毒的冰,恨不得一点点剐去他的血肉。

    逄楚之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将人抱在怀中,忙不迭地将凌青轻轻放下,给她披上外衣,讪讪一笑:“抱歉抱歉,一时情急给忘了。”

    忘个屁!她才不信会忘了,分明就是故意想让她多狼狈会儿。

    此时陆砚修也将陆皎完全拖上了岸。陆皎浑身湿透,不停地咳着水。发髻也早已散乱,头发贴在脸颊上,看着格外狼狈。

    陆沁看了看陆皎,又看了看凌青,眼神陷入了纠结。

    凌青不指望她能在这时候先过来。毕竟陆皎是她的亲妹妹,就算顾及表面关系,她也要先去看照一下陆皎,更何况她只是个丫鬟。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陆沁的视线徘徊了许久,最终毅然决然地停留在她身上。

    在众人的目光中,她快步走向了凌青。

    “没事吧?没有呛水吧,有没有冻着?”陆沁急切地问道。

    凌青摇了摇头,湿发贴在脸颊上,显得更加清冷:“奴婢无事,多谢小姐关心。”

    她说着,目光却不自觉地瞥向一旁站着的人。陆砚修看见陆沁先看照她,眼神深处闪过一丝狠戾,阴毒顺着目光一点点渗出来。

    崔令徽似乎很是欣慰,欣慰陆沁终于破天慌地不心疼她那个混账妹妹了。

    而逄楚之………

    她的眼神移到逄楚之脸上,逄楚之也在看她。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眼睛微弯,唇边的笑意也愈发深了几分。

    这时,陆砚修将脱下的外衣披在陆皎身上,便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水,温润一笑道:“逄兄这踏水而来的功夫真是出神入化,我佩服至极,只是……”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道:“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这个时候现身。既然来了,为何不先救二姐,反而先救这么个……下人。”

    凌青有些不可思议地望了过去。

    陆砚修怎么忽然这般不加遮掩,直接出言讽刺了?他素来将自己伪装成君子,即便心中不喜,表面上也绝不会如此失态。

    她平日里敢与逄楚之针锋相对,是因为她不过一介丫鬟,烂命一条,怼就怼了,反正又不用科举入朝为官,逄楚之处理她只会被溅一身腥。可陆砚修不同,他日后还要入官场,就敢这样当众得罪逄家?

    哦……她忽然恍然大悟。

    他这是嫉妒了。

    陆砚修自小便是陆府的骄傲,文采出众,走到哪里都是众人捧着的天之骄子。可偏偏有逄楚之,无论哪一样都要比他强上一等,连他未涉及过的轻功都如此高深莫测。

    看来真是嫉妒得不行了,那点平日里掩藏得极好的阴暗心思,此刻全都暴露无遗。

    她凌青也嫉妒逄楚之,却从来不嫉妒他这个人,只嫉妒他生来身份尊贵。只能说………陆砚修还是太嫩了。

    逄楚之闻言,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受了天大冤屈的模样:“砚修,你这话说的………”

    “我真的是刚到。当时情况紧急,我哪能看得清谁是谁,自然要救离我最近的那个人啊。难道你是希望我见死不救?还是说凌青姑娘淹死你就开心了?”

    他说着,眼中竟然泛起了一层泪光,看着格外可怜兮兮。

    陆沁立马将“可怜”的逄楚之护在身后,蹙着眉看向陆砚修:“砚修,你这话有些过分了。凌青是被三妹妹推下水的,本就是无妄之灾,你竟还不让楚之救她?况且楚之又做错了什么?”

    陆砚修慌乱道:“我………”

    凌青在心中叹气。陆砚修啊陆砚修,你拿什么和逄楚之斗,就他那装柔弱的演法,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跟他硬碰那就是自寻烦恼。

    坐在一旁的陆皎听了这话,却是放声大哭:“令徽哥哥,你都看到了吧!二姐霸占着你不撒手,还指使恶仆来推我,现在更是诬陷我推人下去的!二姐,你的心思怎么如此狠毒!”

    她哭的声嘶力竭,让还在旁边装可怜的逄楚之都愣住了。

    “分明就是她!是这个贱婢拉我下去的!”

    凌青面色不变,待她哭喊完才淡淡开口:“三小姐,在场众人可都看得清楚。是您先上去推二小姐,奴婢上去阻拦,却被您一同拉下水。否则奴婢一个下人,为何好端端的拉着您下去?”

    她的声音越发清冷:“三小姐若是忘了刚才的事,大可问问各位。您还是再好好回想一下吧。”

    崔令徽听了这话,面色骤然沉了下来。刚才的情形他看得一清二楚,的确是陆皎先去拉扯陆沁,若不是凌青拦着,此时掉下池子的就是陆沁了。陆沁的身子,哪里遭受得了水池的冰冷。

    想到这里,他心中怒火中烧:“三小姐,你这般胡搅蛮缠,成何体统!”

    他愤怒的表情深深刺痛了陆皎的心,陆皎不敢置信道:“令徽哥哥………”

    “够了!”陆砚修看情形不对,站了出来,率先呵斥了陆皎。他虽心里对陆沁没有丝毫感情,这时候却只能站在陆沁那一边。

    “三姐,别闹了,给自己留点面子吧。”他转头看向陆皎。

    陆皎看着自己心爱的人,自己的亲弟弟,都站在自己最恨的那个人那边,彻底崩溃了。

    她哭得越发厉害,一边哭一边用拳头捶地,歇斯底里:“你们都偏心她!都偏心她!我在这个府里就是个多余的是不是!”

    众人无奈,只能又过去劝解她。

    就在一众人为这场风波争执不休的时候,逄楚之悄悄挪动脚步,来到了凌青身侧。

    “可有大碍?”他放低了声音:“有没有呛着水?”

    凌青侧眸瞥了他一眼,也压低了声音:“逄公子不是出门游玩,立志再也不出现在我面前了吗。怎么?这么快这誓言就没用了?”

    逄楚之闻言,脸上又露出那副委屈巴巴的神情:“姐姐……你不会真的盼望我永远不回来吧?”

    凌青心道:是的,你离开的每一天我都欢欣鼓舞。每当做活累了的时候,一想起再也见不到你,我都感觉我的疲惫一扫而空。

    逄楚之见她不说话,眨了眨眼,眸中水光潋滟:“我这不是救了你么,你就不能温柔一点?”

    凌青冷冷地看着他:“你为何救我,不救陆皎。别说什么没看清人,我知道你认得哪个是我。”

    “啊………这个啊。”逄楚之顿了顿,很是认真地答道:“那是因为……你看起来比较轻一些。我这个人很羸弱的,抱不动重的东西。”

    凌青的视线慢慢转移到他的手臂上,那里即使隔着衣衫和护臂,也能隐隐看出结实的肌肉线条。

    她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的弧度:“的确很羸弱,连三小姐那样纤细的女子都嫌重,你有什么脸面当男人?”

    逄楚之:“………”

    他似乎是被噎住了,过了半晌才叹了口气。

    凌青假装没听见。

    他又叹了一口,看凌青没反应,就不停地叹。

    凌青被他烦得要命,不耐烦道:“想说什么?”

    逄楚之看她终于搭理自己,立即起了精神,把脸凑了过去:“我想说,姐姐,你太没良心了!”

    “哦?”

    “这次我也救了你,你为什么连句谢谢都没有?”

    “我用你逞英雄了吗?”凌青淡淡回了一句:“真显着你了,我会水。”

    闻言,逄楚之眉梢轻挑,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哦?那看来,刚才落水还真是你故意的了?”

    凌青面不改色:“你有证据吗?”

    逄楚之盯着她看了良久,忽地轻笑出声,声音压得极低,带了几分磁性:“说吧,这回你又要算计谁?我帮你啊。”

    凌青瞥了他一眼,冷笑一声。

    两个人就这么东拉西扯,互相讽刺一番,竟也过了挺长时间。

    此时陆沁终于将陆皎劝了回去,走了过来,看到凌青浑身湿透的模样,心疼不已:“凌青,快跟我回去换身干净的衣裳,别着凉了。”

    凌青点点头,在陆沁的搀扶下,缓缓地向月露榭走去。

    临走时,她回头看了逄楚之一眼。

    那人还坐在那,牢牢地盯着她。看着她回头,便眨眨眼。

    “衣—服—早—就—干—了—”他夸张地做着口型,然后指指陆沁,眼角眉梢全是少年笑意。

    凌青立马明白了,他这是说陆皎折腾的时间太长,直到她湿透的衣服都快干了,才解决完,现在回去也用不着换衣服了,都干透了。

    “无聊。”她心中道,转身离开。

    —————

    栖桐院内。

    林雪桐正斜倚在软榻上,翻着本线装的《女论语》。随着翻书的动作,手腕上的翡翠镯子叮咚作响。

    屋角的铜炉里,飘出袅袅檀香。林雪桐看到“女人针指,兼通书数。勤俭温柔,端庄贞素。知书识礼,始称贤妇。”这里,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忽然,院中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母亲!母亲!”

    陆皎哭着跑了进来,衣裳还湿漉漉地贴在身上,青丝散乱,脸上满是泪痕,哪里还有往日里作为三小姐的高傲骄矜。

    林雪桐听见声音,连忙放下手中的书卷,起身迎了过去。

    一看到陆皎这副狼狈样子,她也不由愣住了。

    “皎儿,你这是怎么了?”

    陆皎“哇”的一声又哭出来,直接扑进林雪桐怀里:“母亲……是陆沁!陆沁她………”

    她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可把林雪桐心疼坏了。林雪桐不住轻拍着陆皎的后背,声音温柔地安慰道:“不怕………不怕……皎儿,母亲在这。”

    她拿起丝帕,轻拭陆皎脸上的泪珠:“快坐下来,让母亲看看你怎么弄的。”

    陆皎抽泣着,被林雪桐牵着坐在榻上。过了许久,才断断续续道:“是陆沁害我这样的!她指使恶仆推我下水,明明是她们先动的手,事后还倒打一耙。连令徽哥哥和砚修都...……”

    她委屈地转回头去:“都站在她那一边!”

    林雪桐听罢,手中擦拭的动作不由一顿,手指缓缓收紧。

    下一瞬,她抬眼,眼中的温柔和善消失殆尽,只有化不开的寒意。

    “沁儿真的如此行事?”她轻叹一声,声音带着感慨,“我待她不薄,她也一直算是乖巧,只是如今年岁渐长,她的心思怕是也复杂了。”

    虽语气还和以前一样温和,却总带着一股令人毛骨发寒的狠意。

    “或许是我这个做继母的,终究比不得亲娘的教导。她原来还知道让着你……最近却越发管不住了。我问你,推你下去的那个丫鬟是谁?是她身边那个谷翠,还是新来的那个凌青?”

    “谷翠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还不是那个凌青!”陆皎咬咬牙道:“一肚子坏主意。我看陆沁现在变得这么精明,就是被她挑唆的!”

    林雪桐听到“凌青”两字,脑海里瞬间浮现出那人清冷、镇定、毫无感情的眼神。

    “凌青......”她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声音极轻,“从她初入府时,我便觉得这丫头有些.....…不老实。”

    “本以为我敲打了她,她会安分守己,不想竟如此不知分寸。沁儿心思单纯,容易被人蒙蔽,这才让那丫头钻了空子。”

    陆皎越想越气,忍不住道:“那个贱婢!还有陆沁那个蠢货!还有砚修!我真是...……”

    “皎儿”,林雪桐打断她:“你和砚修一母同胞,是最亲近的人。你也知道,你弟弟一直对沁儿虚与委蛇,他心底是可是最偏疼你的。你可不许怪他。”

    “是,是,砚修救我上来的,他还是心疼我……可是……”

    林雪桐展颜一笑,轻柔地抚摸着陆皎的头发:“我的皎儿就是懂事。快,去换身衣服,泡泡热水去去寒,我再叫人给你送碗姜汤。沁儿今日让你受的委屈,母亲自会给你讨回公道。”

    然而陆皎却摇着头,紧紧抓住她的袖子不肯放开:“母亲,我没心情...…我哪里还有心思换什么衣服!”

    她声音急切得近乎破音:“你为什么没告诉我,陆沁和令徽哥哥的婚期要提前了啊!”

    此话音一落,林雪桐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她维持着抚摸女儿头发的动作,但手指却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提前婚期?

    她丝毫不知此事!老爷竟连这样的大事都不与她商量了么?自从那萧姨娘受宠以来,他对她便日渐疏远。如今竟连府里女儿的终身大事,也要独断专行吗?

    良久,她才镇定开口:“你父亲还未与我说,怕是这婚期还不着急吧。”

    “怎么不着急!今年秋日里就嫁了!”陆皎急得眼泪又要掉下来,“我非令徽哥哥不嫁!他是我小时候,唯一真心关怀过我的男子。母亲,您当初也答应过女儿,要为女儿谋取这门好亲事的!”

    林雪桐急忙耐心地去哄她:“母亲既然应了要为你谋取这门亲事,自然不会食言。崔令徽门第显赫,品貌俱佳,年纪轻轻便位居大理寺少卿,前程更是无可限量。这样的好郎君,本就只有我的女儿能配得上。”

    “可是母亲……您要快点了,上次您让渚碧和陆屏去偷盗嫁妆,本想用当行转移后熔了重铸,还没搬多少就被揭发了。更别提那下的铅粉了,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起效,我们得快点了!”

    林雪桐轻拍着女儿的手,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你放心,沁儿不念旧情,我这个做继母的,自然会按规矩办事了。”

    “规矩?”

    林雪桐眸光微抬,眼里狠意不言而喻,唇边却已带上笑容。

    “我的皎儿,生来就该得到最好的。”

    “我一定会让陆沁……一辈子都无法嫁给崔令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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