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阴霾悄无声息（3）
找死的倒霉蛋看起来是个非常弱的家伙。
从走廊的窗口一跃而下，在总部外高大如城门的入口上方站定，神田看见巨大的围墙外面，站着一个矮个子白头发的人。白发矮子被神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顿时慌张地后退了几步，接着赶忙为自己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举动解释了起来。
“等……请你等一下！我是……”
啧，说话还挺有礼貌，也不知是因为视角缘故还是那小子就是长得矮，这家伙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什么威慑力的人物。更何况他还提着个半新不旧的行李箱，这是哪门子的AKUMA？来这儿旅游？
就这样还敢往教团总部闯，这家伙即便是AKUMA，也是AKUMA里的白痴吧。
“哼，你胆子不小啊，敢单枪匹马来这里。”一看是这么个软脚虾，神田也就懒得客气了，送上门来的出气筒，不揍白不揍。一把抽出六幻摆好了砍人的架势，不等那白发小子再做辩解，神田握紧六幻，照着城墙下方就冲了过去。夜风忽然强劲了起来，卷起了外面林子里的层层树叶，而这些飞散的树叶，也在神田杀气四溢的剑气下化为了灰烬。
六幻砍过地面的时候，神田握刀的双手清晰地感觉到他砍中了什么硬质的东西——就像是加奈骨甲化之后的手一样，但是很明显，加奈的Innocence要坚硬得多。神田抬起头凌厉地扫了一眼面前的白发小子，只见他的左手化为了一个巨大的爪子挡在身前。若不是这一挡，神田方才那一刀绝对可以把他砍成两截。不过，就算这小子挡住了六幻的攻击，那上面却还是留下了一道长长的伤口，噼哩噼哩地闪烁着绿色的电光。
这家伙……不是AKUMA？
怪异的现象和东西他见得多了，这样的手也面前算是见怪不怪——毕竟他还见过更奇特的手。神田收回六幻，冷冰冰地问了一句：“你那手臂是怎么回事？”
白发小子吃了刚才一击，显然认识到了他面对着的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但他并没有退缩，而是神情庄重又严肃地回答了神田的问题：“这是对付AKUMA用的武器，我是驱魔师。”
这下换到神田绷起了脸：该死的，早该想到是这么回事。
比起迅速搞清楚现状的神田，一边的门卫还在哭哭啼啼。这大概也是教团的古怪技术和术式的产物，因为世界上一定没有这种会喊会叫、还会哇哇大哭的大门。神田记得从前迪夏做过一个测试，那就是用他的足球测一测教团这扇会说话、会鉴定人类和非人类的大门，会不会有痛感。最后的结果和现在差不多——大门的惨叫声和控诉声，把周边林子里的鸟全都吓跑了。为此，他和迪夏还被闻声而来的利巴班长教育了一番，说这扇门陪伴了教团近百年，是长辈，他们得心存敬畏才是。
呃……敬畏这个正在疯狂大哭的长辈？
神田不小心开始神游天外，此时，大门还在为自己有些失准的判断哭诉：“可是！我根本无法分辨他究竟是不是人类！他被诅咒了！被诅咒了！如果是AKUMA的话该怎么办啊？！呀！不要碰我！你这被诅咒的家伙离我远点！远一点！”
白发小子一听也急了，二话不说扑上来抱着门柱子大声争辩：“等一下啊！我真的不是AKUMA！那个……我虽然被诅咒了，可我是货真价实的人类啊！您要不再检查一遍？我绝对没说谎！”
“别碰我！走开！啊！我要被诅咒了！救命啊！”
“请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
神田只觉得头好痛，今晚的事情真是让人烦躁透了——他本来就因为加奈和中央厅的事烦得很，眼前一人一门还这样抱在一起哇啦哇啦大喊，还哭得鼻涕眼泪直冒，真是丑态百出。他最后的一丁点儿耐心顿时和他说了再见。
好烦啊，干脆再揍一顿，揍到那小子安静闭嘴吧。
神田毫不犹豫地再次发动了六幻，他决定动真格了。
如果说未发动的六幻只是一把普通的武士刀，那么发动之后的六幻就是在蓝色光芒包裹之下、杀伤力急剧增强的可怕兵器。更何况，现在它的主人心情很差，这只会让这把刀的破坏力再度上升好几倍。
见状，白发小子更是吓得快要瘫坐在地上了。可是他没有腿软，而是垂死挣扎一般继续为自己辩护：“等一下！我真的不是敌人！库洛斯师傅说他寄了介绍信过来！”
忽然出现的这个名字让神田有了一瞬间的分神，呼啸而过的六幻也在白发小子眼前几公分的地方停了下来。无视白毛小子一副吓得快要尿裤子的表情，神田怀疑地重复了一遍他之前说的话。
“元帅的……介绍信？”
被刀尖指着的白发小子点头如捣蒜，神田目光里的嫌弃更是多了几分。
原来是那个花花公子的徒弟啊，师傅惹人烦，弟子果然也惹人烦。
“是……是的……是寄给一个叫考姆伊的干部……”
白发小子哆哆嗦嗦地继续解释，他大概终于看到了一丝活命的希望。神田的刀尖颤了颤，恍惚间他发现自己好像陷入了一出愚蠢的闹剧，因为他听见在一旁实时通话的格雷姆的音箱里，传来了一群人满地找东西的声音。
空气霎时间安静了下来，没多久，格雷姆那头传来了考姆伊的声音：“神田你等一下，这是个误会啦……他的确是库洛斯元帅的弟子啦，你看，蒂姆甘比跟着他呢，这就是证明。”
神田扫了一眼在空中拍打着金色翅膀的小东西——长得和驱魔师通讯用的格雷姆差不多大小，当时在埃及遇见库洛斯元帅的时候，他怎么没看见这东西。
“好啦好啦，快点把刀放下吧，他是我们的同伴。”
考姆伊劝解的声音传来，神田依旧是举着刀没有动。
他对库洛斯元帅的印象并不好，所以他完全有理由相信上梁不正下梁歪。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也不知道门卫所说的诅咒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神田确信，他和这个白毛小子绝对合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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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教团里颇不安宁。所有的喧闹都来源于那个刚刚入团的白发小子。教团已经有好些年没有新的驱魔师加入，仅凭这一点就足够让大家议论纷纷。而关于他的种种不可思议的说法，也在第一时间内传开了。白发，脸上的红色五芒星印记，这在怪人云集的教团里也是鲜少出现的搭配。无论在哪个部门，大家都在悄声议论着这个来自于库洛斯元帅门下的瘦弱少年——亚连·沃克究竟是何方神圣。
神田是第二天早上到了训练场才听说，黑布拉丝卡对亚连做出了“时之破坏者”的预言。他对亚连本人不做评价，但这个预言确实有些与众不同。不过神田并不关心这个瘦弱的豆芽菜，比起黑布拉丝卡的预言，他更关心有没有任务，现在也只有出任务能让他换换心情了。
就算过了一夜，加奈的话犹在耳畔，让神田心烦意乱，几乎彻夜未眠。他本来不想继续被扰乱心情，可那些话却始终回响在他的脑海里，一遍遍重复，怎么甩也甩不走。
没错，这确实是加奈自己的事，和他神田优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按照推断、借助梦境、寻找碎片，这是考姆伊认可的方式，她本来就要照做。尽快将innocence修复完毕，这对目前的加奈来说尤为重要，所以，谁都没有理由阻止她的。
她选择信任中央厅的人，因为这个方法是目前唯一的希望；她最后那句话的意思“和你无关”也没有恶意，或许只是深夜被扰才心情不好；她没有第一时间告知实情，也是早就料到神田会竭力反对。她从一开始就照顾了他的心情，瞒了真相并不是因为对他不信任——也就是说，加奈其实没做错什么。
她有她的不得已，这一点，神田是能够感同身受的，可他就是有种说不上来的烦躁感。
遇到麻烦的时候，加奈不是应该第一个来和他说的吗，这一次为什么没有，她以前不是有事就来找他的吗？蹚浑水的也好，正经求教的也好，严肃的任务也好，这么多年的相处下来，越是这样的时刻，她不是越需要他吗？
烦躁不已的神田，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加奈需要他？
不对，他并不清楚加奈是不是有这样的想法，这只是他从自己的角度，约等于出自本能的猜测：他觉得在这样时刻，加奈如果找人寻求帮助，那么这个人大概率就是自己。
想到这一点的神田差点被自己气笑了：他怎么就认定，自己是加奈在面临困境时最需要的人？
倒不如说，他那么想被加奈需要吗？
等等，真正让他气恼的原因，除了她选择相信中央厅之外，还因为这一次加奈的做法，很明显是不需要他，所以他才忍不住自顾自地生闷气？
是这样吗？
但是对神田来说，“被人需要”不过是个无比空洞的词汇。他的诞生注定了他是被需要的角色。从前，将他创造出来的那些人就教育他，他是重要的使徒，教团需要他，被AKUMA伤害的人们需要他，这个世界需要他。一直以来，在他的认知里，他是重要的战斗力，是教团和世界必需的，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教团都需要他。
这种“被需要”，只是给予他作为战斗兵器的，最傲慢又冰冷的意义罢了。
可是后来，他慢慢察觉到，有一种“被需要”是有温度的。
那种需要，不是需要一件战斗用的工具，而是需要一个能够分担愁苦的，分享快乐的，一个能够依靠的人。他仿佛在这样的“需要”中变了，他能为人分担忧愁、开解痛苦，他能够让人依靠，他也能自然而然放松地笑起来。
恍惚间，他从工具暂时变回了人。
到底是因为他被“需要”而成为了这样的人，还是因为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呢？
神田不知道，但他承认，这样的“被需要”，他很愿意接受。
现在想来，他好像从没有体验过不被需要的感觉，这一次，果然是因为……
犹自陷入奇怪的伤春悲秋当中，神田忽然一拳砸在走廊的墙壁上。
他又不是被弃养的小猫小狗，在这里幼稚个什么劲儿？不就是加奈没找他帮忙吗，她又不是弱不禁风的温室小花，她可是劈风斩浪的战士！战士必定要审时度势，怎么可能事事都找同一个人帮忙？
更何况，还是在重要时刻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看着她一步步靠近陷阱的人。
一路来到人流攒动的食堂，神田又暴躁了起来。心不在焉地找了个位子坐下，他准备快一点结束早餐，再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静一静。
就在这时，他听见坐在他后面那桌的几个探索队员在谈论着什么。
仔细一听就知道，他们在谈论的是任务中牺牲的人。这在教团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探索部队遍及各地，接触调查的都是和innocence有关的情报，在此期间遇上AKUMA的袭击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死伤更是家常便饭。
本来神田不想多管这样的事，可是背后那几个人不但越说越响，甚至还开始悲痛地哭了起来。换做平时，神田大概会冷哼一声，端起早饭换个地方。可是非常不巧，他现在心情糟得很。
就是因为自己派不上用场，所以只能看着身边的人去涉险、去面对死亡。这种无力感，无论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是别人身上，果然都让人心烦。
“哼，一大早就有人哭哭啼啼的，连早饭都变难吃了。”
结果自不必说。听见了神田冷冰冰的嘲讽，那几个探索队员立刻就发怒了。尤其是带头的那个队员更是一巴掌拍在桌上，“磅”的一声巨响，震得整个食堂霎时间安静了下来。
“有种你再说一遍！”
神田眼皮也不抬，慢慢放下筷子：“我说，你们很吵。”
看似漫不经心的语气，却让紧张的空气一触即发。
神田知道他们接下来会说什么，他连听都懒得听——无非就是他们探索队员身为普通人，却在AKUMA的战场上用生命为代价支援着驱魔师的战斗，他们的付出非常大，驱魔师对他们必须好好的予以尊重。
总是吊在嘴上的“尊重”让神田很反感，这一次更甚。如果他们可以像样一点，拼尽全力去做自己能做的事、该做的事，而不是在这里茫然又无能地哭泣，神田也许还不会那么讨厌他们。
一群没什么能力的普通人，加入教团直奔前线就等于踏入了死神的领域，他们就该对随时降临的死亡有所觉悟。人死了就是死了，哭哭啼啼有什么用？如果承受不了这样的悲伤与无助，那就不要去送死，好好珍惜这条命啊！
风声呼啸而过，神田轻而易举地闪过了对方挥来的拳头，手指一用力直向对方喉咙抓去。因为常年与刀为伴，他的手握力极强。仅仅是几秒钟的功夫，被他卡住喉咙的探索队员便两眼翻白，脸涨得通红，一副快要断气的样子。
“住手！”
周围的探索队员群情激奋，正要冲上来为同伴讨回公道时，一个声音阻止了他们的行动。神田只觉手腕一紧，这才注意到，是昨天才刚刚入团的那个白发小子。此时，这个白发小子正用那只看起来极度不正常的血红左手抓着他的手腕，制止了他仿佛下了死手一般的抓握。
神田不喜欢别人对他的行为说三道四，一看是这小子横插一脚，心里的厌烦更多了三分，当即甩出了冷冰冰的一句话：“放手，你这豆芽菜。”
“豆芽菜？我叫亚连。”白发小子立刻皱起了眉，显然是对这个称谓很不满意，“就算你对他们有意见，但是也请你不要这么说。”
手腕上的痛感更加剧烈——看似瘦小的亚连，手上的力气还真不小。面对亚连“变本加厉”的阻挠，神田被迫松开了卡住探索队员脖子的手。即便如此，这也并不代表他认可了亚连的多管闲事。
“如果你一个月之后还没死，我会记住你的。”冷漠到近乎恶毒的话语从口中说出，神田的心情前所未有的糟糕。他一把将手抽出来，瞪着矮他一截的亚连说道，“这地方天天都有人死，你这种人，会死得更快。”
“还真是讨厌的说法。”亚连也冷下了脸，不服输地回瞪着神田。要不是利巴班长忽然从远处叫了他们的名字，打断了两人之间噼里啪啦快要具象化的眼神交锋，这场冲突恐怕会马上升级。
本以为这个早晨已经足够糟糕了，神田没料到的是，更糟糕的事还在后头。
利巴班长是来传话的，因为有了新的任务，但这个任务，考姆伊要求神田和亚连一起去。
神田觉得自己的运气真是太糟了。他可以和任何人一同执行任务，可是他怎么都没想到，他会和一个一见面就合不来的臭小子组队。
算了，之前还在想着出去换换心情呢，虽然和预期的想法有偏差，但好歹也算是有事可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