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

    敦国公夫妇自然没有意见,他们恨不能把心肝都挖出来给大福,怎么会舍得让她受一点点苦。

    如此,敦国公夫妇半生的愿望终于实现,但是叶叙和江抚眉之间的账,显然还没有算清。

    “所以,江小姐,你到底是谁?”叶叙在这场认亲大戏中,始终保持着旁观者的冷眼,对他而言,今夜的任务才只完成了一半。

    江抚眉的泪水也已经干了,她轻笑道:“我便只是江抚眉,不可以吗?”

    “江抚眉?”叶叙轻笑,“江抚眉可没有与承平王死斗的理由,那可是摄政王啊,权倾朝野,势力滔天,轻轻一碰就会家破人亡,你即便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江家夫妇考虑,况且,你既已知道我引导承平王去查你的身世,就该知道锦衣卫自然也不会闲着。”

    江抚眉静静道:“叶大人查出什么了呢?”

    叶叙踱步走到她身后,道:“我不是承平王,没有从江家查起,当你的注意力都在江南承平王府的那支人马身上时,我派人去了北境。”

    “为何要去北境?”

    “因为白松年啊。”不知为何,提起白松年的名字,叶叙总有些牙痒,“白松年这个人,很难想象他会为了一个女人甘愿被困在京城,即便这女人是他心中所爱,若是知道会因她受困,他恐怕都会横刀断爱。”

    “他一生最爱自由,却甘愿为你入笼,即便是被我砍了一刀,也没有咬住这件事不放,这不是他的性格,能让他做到这个地步,除了喜爱之情,恐怕还要有更深层,更重要的东西,那便是大义。”

    “白家人的大义。”叶叙笑了笑,“这不是很容易就能猜到吗?”

    “当年京城沈白两家可是出了名的交好,几代人维持下来的深情厚谊,只因两家家主在朝堂上吵了几句便割席?这根本不可能。”

    “我想承平王也是不信这一点,所以才会去江南调查白家,但他忽略了北境,或许是因为他认为当年已经斩草除根,北境沈家已经空无一人了吧。”

    “如今看来,恐怕不尽然。”叶叙捏住江抚眉的下巴,轻轻抬起,眯着眼睛道,“覆巢之下,也可能幸存一只雏鸟,而从你派大福夜袭承平王府,承平王却去调查白家来看,存下的恐怕不只是一只尖嘴利牙的雏鸟,还有另外一样宝贝,是什么呢,你告诉我可好?”

    这时,敦国公夫妇也围了过来,关切问道:“你与沈家有关联?沈庄是你什么人?”

    江抚眉微微撇开头,将下巴从叶叙冰冷的指尖抽离,她背过身去,走到椅子旁边坐下,好像接下来的话语已经让她无法支撑着站立。

    “沈庄。”她叹着气,声音中染上一层悲哀,“他是我的父亲。”

    叶叙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而敦国公夫妇则是惊讶不已。

    “什么?你……你是怎么……”敦国公夫人瞪大眼睛,“没听说过他们还有一个孩子……”

    江抚眉垂头,一滴眼泪无声坠落,洇湿膝上霓霞锦。

    “当年从京城离开之时,我母亲便有了身孕,只是当时刚发现,父亲母亲或许早就料到将来不得善了,便没有声张。”

    “夫人,或许您曾见过我的母亲,她那么瘦弱,换上宽大的囚服根本看不出来有孕在身,她就那样,一路忍受着孕期的不适,走到了北境,北境苦寒,穿上厚重的裘袄,就更看不出来了。”

    “这一路上,白家人时不时就会悄然探望,为了掩人耳目,他们混在江家的商队中,待母亲临盆,他们便带走了我。”

    敦国公夫人惊叫出声:“天呐,女人生孩子,鬼门关走一趟,她要想瞒下来,想必根本没有坐好月子,她……她该有多痛苦……”

    “没错,母亲生下我,为了掩人耳目,第二天便回到矿场继续做工,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劳苦,她晕倒过数次,被折磨的不像样子。”

    “后来呢?”

    “后来江家把我带回去养大,待我稍微大一点,便会带着我四处行商,说是历练,其实是为了可以名正言顺带我去北境,见我父母。”

    “就这样过了十几年……”江抚眉在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我们一直在想办法,想着将他们救出来,可是……可是待我成年……那一年……我去看他们……却只见到了满目焦黑……”

    “矿场的人说是失火,可是傻子也知道那是骗人的,且不说为何独独烧了我家草屋,光是那些尸骨上深入骨髓的刀痕,就说不过去!”

    “所以,你便进京复仇?”叶叙略一思索,“你的话里有两个疑点,第一,就算你的母亲身形瘦小,瞒过整个孕期,但是生产是瞒不住的,北境不似京都,没有独立的居住空间,那样的环境下,若有一家人生了孩子,光是血腥气就能引来注意,她是如何瞒过所有人的?第二,承平王为何不在流放路上杀人灭口,而是要等到十多年后,他要找的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所有人都在震惊、悲痛、恐惧的情绪之中,只有叶叙一个人面色如常,冷漠淡然,看上去好像完全不能感知痛楚,那么的冷血无情,这让江抚眉对他有一丝丝失望。

    但又想想,自己本也不需要叶叙的同情,何必对他的反应耿耿于怀,江抚眉不明白自己的失落从何而来,便将之抛却到脑后,不去在意那些一闪而过的情绪。

    她说:“母亲之所以能悄然生产,并非她善于隐藏,而是得益于看守的仁义之心,北境如同地狱,但地狱之中也有仁善,矿场的一个守卫的一点仁慈之心,保住了我的命,至于你说的那个东西……”

    江抚眉想了想道:“是先帝遗诏。”

    “什么?!”这下,不仅是敦国公夫妇,就连叶叙也不禁动容,面上露出紧张的神色来。

    “当年新皇继位,承平王摄政,先帝担心新皇王位不稳,摄政王专权,留下了一份遗诏,口谕只要承平王意图不轨,便可持此诏书讨伐之,诏书被放在一个秘制的盒子里,上有机关锁,只有特有的钥匙才可以打开,承平王那时没有急于动手灭口,就是因为找不到那份遗诏。”

    “如此利器,当年为何没有拿出来?”敦国公问道。

    “我猜原因有二。”接话的却是叶叙,“一是承平王并没有明面上行谋逆之举,名不正言不顺,二是陛下势弱,即便拿出遗诏,恐怕也无法说服众人,甚至这封遗诏都不会出现在众臣面前,要知道那时候宫中至少一半都是承平王的眼线。”

    “原来如此,不过现在陛下根基已稳,现在拿出来应该没问题吧?”敦国公摸着不太聪明的脑袋,“承平王这些年也确实有些越界了。”

    “你糊涂了,那承平王灭了沈家满门,怕是已经找到盒子啦!”敦国公夫人敲了一下他的头。

    叶叙看着江抚眉,问:“若是已经找到了盒子,恐怕再就被销毁了,所以他并没有找到盒子,是这样吗?”

    江抚眉点点头:“没错,他找到的盒子,是假的,但是……”

    “他拿走了钥匙。”

    “那天你让大福夜探承平王府,是为了查找钥匙的下落?”叶叙道。

    “是也不是。”江抚眉道,“只是为了引蛇出洞而已,我并没有指望那一次便能找到钥匙。”

    整个书房陷入寂静之中,敦国公夫妇的脑子明显已经绕不过来了,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满头雾水。

    叶叙在房间里缓慢踱步,许久之后才问:“盒子在你手中?”

    江抚眉点头:“没错。”

    “承平王此时恐怕也已经反应过来了,如今他们怀疑你的身份,恐怕之后将会全力对付你,甚至杀你,你可做好准备了?”叶叙道。

    江抚眉摇头:“没有。”

    “嗯?”对于这个回答,叶叙有些意外,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了,弯着一双勾人魂儿的眼睛,似笑非笑道,“看来是我坏了妹妹的大计。”

    江抚眉坦然:“没错,我在敦国公府本就是借势藏身,叶大人好生算计,坏了我所有计划,也拆了我的庇护,如今我两手空空,无依无靠,只能任人宰割了。”

    “哈哈哈。”叶叙突然大笑起来,“你这是在怨我?”

    他走到江抚眉身前,微微低下头盯着她的脸端详,“怎么连哥哥都不叫了,一口一个叶大人,好生生分。”

    江抚眉猛然抬头:“你……”

    “你可是通过血骨仪认证的敦国公府亲生大小姐,金殿之上,天子亲证,我们怎么不认?”

    “从今日起,你还是敦国公府的大小姐,安心住在这里,你想要的护持,我会给你,但你也要乖乖配合,不可再有隐瞒。”

    叶叙这人素来以冷血著称,江抚眉想过自己的一千种后果,却没想到居然竟是一切照旧,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她疑惑道:“可我并不是……”

    “那又怎样!”敦国公夫人拉住江抚眉的手,“你是沈家的孩子,又是大福的姐姐,那就是我们的孩子,我认了!”

    “是啊,沈家那样好的人家,蒙受不白之冤,如今有遗孤幸存,我们当然要照拂一二,你留下就是。”敦国公拍着胸脯道,“只要我敦国公府不倒,你就死不了。”

    江抚眉鼻子一酸,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翻滚,又烫又酸,太多的善意在一瞬间驱散她心底所有的苦寒,北境挥之不去的白雪,也在这滚滚赤诚之中化为温水一滩。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眼垂泪谢恩。

    倒是那叶叙,摸着下巴思索了许久之后突然道:“还有一件事需要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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