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
屋内几人齐齐看向叶叙。
叶叙不紧不慢:“你表面上依然是国公府大小姐的身份,但实际上……既然你是沈家的女儿,那么便是我的未婚妻。”
未。
婚。
妻。
这三个字他说的缓慢,每一个字都像锤子似的砸在江抚眉的脑门上,把她得傻头傻脑。
“你胡说什么!”
“未曾胡说。”叶叙道,“我生父年轻时曾与人打赌,输了的人要与沈家结亲,十分荣幸,我父亲输了,所以我就该与沈家的女儿结亲,你姐姐已经嫁人,只剩下你……所以,你确实是我的未婚妻没错。”
“你……你……这不可能!”江抚眉急道,“我父母从未与我说起过。”
“那是自然,毕竟他们也不知道。”
“既然他们不知道,怎么就算婚约了,这不算的!”
“但我父亲与我说过,在我这里,便已生效。”叶叙抢在江抚眉话前说道,“我总不能不遵父命,做个不孝之子,他老人家已经去世,若是……唉……”
江抚眉:“……”
她气得要吃人,可是叶叙一副伤感的样子实在是让人无法说出狠话,又兼他父亲去世,直接堵住了江抚眉的话头,她一生不是没见过无耻之徒,却从未见过叶叙这等无耻之徒,只气得牙痒痒,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敦国公夫人拉住她,打圆场说:“今夜已晚,你们还是早些歇息吧。”
说着又拉着大福依依不舍:“大福,你想住哪儿?”
大福道:“江姐姐。”
说起来,江抚眉占的是大福的院子,作为真大小姐的大福却一直住在厢房,这怎么都有些别扭了。
不过大福坚持要与江抚眉住在一起,又不肯让江抚眉与她换屋子,没办法,老两口也只好先依了她,转头就连夜列出了长长的单子,要给那个厢房粉饰一新,填满宝贝。
江抚眉和叶叙并肩而行,先到了梅园,叶叙却并不进去,而是一路将江抚眉送到了她的院子里。
“叶……哥哥不必送我,我认得路。”江抚眉低着头道,她好像一只幼嫩的蝉,刚被扒了坚硬的外壳,所有柔软一览无余,正是最弱最心虚的时候,面对叶叙,总有些底气不足。
叶叙抬头看看她的小院,也不强留,道:“也好,今夜过去,明日一如往常,记得来给哥哥请安。”
“还要请安?”江抚眉不解道,“你已知道我的身份,还要折辱我?”
叶叙换上一副惊讶的表情:“何来折辱?只是想见你罢了。”
“你……”
话未出口,手却被叶叙拉起,紧接着,在她的手心里放了一个圆圆的月饼。
“宫宴上顺出来的,中秋节快乐。”
江抚眉一怔,真不知这人脑子里都是什么花样儿,在那种情形之下,居然还能想着月饼,又或者说今夜的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所以他才能这样四平八稳,游离于事故之外。
她越过叶叙的肩头看向远方,大福被国公夫妇一人一边牵着手,边走边说着什么,明月当空,花香袭人,正是团圆的好光景。
而她,终究孤寂一人,些许苍凉伤感,被裹进细腻香甜的月饼馅儿里,竟不那么苦涩难咽。
她心神恍惚,因此在叶叙说出那句该死的“你我夫妻今日得以相认,也算是一种圆满”时,竟然没能反应过来,就让那混账东西得意洋洋转身离去了。
月下叶叙的影子拉得那么长,隔日江抚眉想起来,也还想对着那影子的脑袋踩上几脚。
中秋夜宴一事闹得沸沸扬扬,第二日敦国公府就放出话来,两家婚约就此解除,众人都不觉得意外,毕竟以承平王府那样的无礼程度,敦国公不去他家门口泼粪都算有素质了。
承平王府闭门谢客,江抚眉想见沈明蕙,却怎么都见不到人。
各种流言满街飘,她也不想出门给人当猴看,静静在家待了几日,却不想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南安公主不请自来,手里拎着两坛子不知从哪里搞来的酒,搞得敦国公夫妇好一阵惶恐。
向来只有皇室召见臣子的份,哪有亲自上门的道理,不过南安公主向来这个性格,只叫他们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她是来找江抚眉喝酒的。
中秋夜宴之事,她也被卷入其中,江抚眉总觉得有些惭愧,道:“那晚的事情是奔着我来的,倒是连累了公主。”
南安摆摆手,给自己倒上酒:“不怪你,怪只怪承平王那老东西,竟敢算计本宫,我定饶不了他。”
她这话简直逆天,皇室人打嘴仗,江抚眉不敢掺合,连忙转移话题:“还未谢过殿下的信任。”
她指的是被诬赖盗取簪子一事,南安在那时可是坚定信任她,甚至为了这份信任与皇后闹了情绪,对于一个臣女来说,能被如此特殊对待,真是莫大的荣光了。
不料南安笑着摇头:“与你无关,在母后说出谁去过那屋子之时,我就懂了,后宫嘛,玩了几千年,换了百来个朝代,还是那一套,一点新意都没有。”
她笑得苦涩,一杯接一杯饮酒,江抚眉劝都劝不住,直到酒酣,她才落下一滴泪:“我的母后,不喜欢我……从小就不喜欢……”
有哪个孩子不渴望母亲的爱呢,江抚眉能猜得到,对于一个一直不被母亲喜欢的孩子,来自母亲的生辰礼物意味着什么,而这样的一份对爱的渴望,却被拿来做局,是一种怎样的伤害,南安,这位一人之下,万众宠爱的公主,居然也会有如此苦涩的一面。
“殿下,饮酒伤身,就算等不到皇后娘娘的疼爱,你也该珍重自身。”
说着,江抚眉将一盘香梨推到南安面前,这香梨是大福最近爱吃的东西,敦国公府便到处都是,说是泛滥成灾也不为过,与这铺天盖地的父母之爱一比,双颊殷红的南安显得如此形单影只,惹人心疼。
“本宫今日来,其实是有事情要和你说的,就是……就是那天宫宴上的事情……”南安显然已经有些醉了,挠着头思来想去,“啊对了,有人想见你!”
江抚眉:“……”
我的殿下啊,你可已经在这里喝了两个时辰的酒了,居然才想起来有人要见我……
那人……莫不是就在外面等了两个时辰?
江抚眉无语,只好哄道:“殿下醉了,不如先回去休息,让那想见我之人进来可好?”
南安打了个响嗝:“也好,你这床太硬,我也睡不惯……”
她抱着一盘梨便摇摇晃晃起身,门口就有侍女守护,江抚眉并不担心她,只是看见等在门外之人,却是微微愣住。
门外乖巧垂手而立的,竟是青女。
江抚眉和青女并没有多少交集,几次相遇,都是在歌舞宴席上,但是那日中秋宫宴,南安丢失的簪子却恰好出现在了青女头上,要说真的是她偶然捡到的,江抚眉可不信,但她又实在想不出青女为什么会在这件事中出现。
南安抱着梨子靠在侍女肩头,大着舌头道:“那天她因为那根簪子进了大狱,是我把她救出来的……我问她为什么要那样做……她说是为了你……你们聊……我要回去睡觉了……”
送走南安,江抚眉带着青女回到房间,还不及发问,就听扑通一声……
青女已经跪倒在地。
“青女姑娘,你这是做什么?”江抚眉惊道,连忙去扶她。
青女却不肯起身,而是深深拜倒在地,额头抵着地板,说道:“那日是最后一次排练……我偶然经过花园,听两个宫女说起要栽赃于姑娘的计划,便悄悄跟了过去,她们本打算将簪子放进姑娘的行李之中,届时皇后娘娘派人翻找,便能嫁祸于您,我趁她们不备,拿走了那根簪子,因为我想只有那簪子在别处,才能证明姑娘的无辜。”
她如此主动便坦白了一切,江抚眉的疑惑更深,她不再去扶青女,而是坐到了她对面。
“青女姑娘如此助我,可曾想过自己的结局?”
她这样做无异于当众打皇后的脸,无论她是否占理,都会被皇后迁怒,轻则下大狱,重则当场杖杀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知,这一切都是我欠江小姐的,我认。”
江抚眉道:“你并不欠我什么,若你是在说那日我帮你包扎伤口一事……”
“不是那件事。”
江抚眉:“嗯?”
青女匍匐在地的身体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她的双手握成拳头,白皙的皮肤涨得通红。
“敢问江小姐。”青女咬着唇,似乎这句话费劲了她全身的力气,“可是姓沈。”
轰!
这话犹如一记毫无防备的惊雷,炸在了江抚眉的耳边。
她豁然起身,死死盯着浑身发抖的青女,“你说什么?”
“江小姐,可是姓沈?”青女抬起头,满眼通红,“沈庄,的那个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