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面对这足以让京市许多人物都腿软的压迫感,俞濯清坐在车内,脊梁挺得笔直,像一棵迎着寒风的白杨,他微微抬起了下巴,迎上容廷裕的目光。

    “容先生。”他声音平稳,只是出于礼貌的疏离,“我为什么不敢来?容家的大门,难道是什么龙潭虎穴不成?”

    容廷裕眼底的冰霜更厚,唇角却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牙尖嘴利。京大就教会了你如何深夜在别人家门口鬼鬼祟祟?”

    “鬼祟?”俞濯清轻轻笑了一下,“我只是担心裴老师。新闻语焉不详,只说是轻微擦伤,但爆炸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话锋一转,“您作为丈夫,第一时间接到人,想必已经了解清楚了吧?她脸上的伤,到底严不严重?有没有伤到骨头?会不会留疤?”

    他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又快又急,听起来完全是情真意切的担忧。

    容廷裕的眼神变得极度危险,他向前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那强大的压迫感要凝成实质,“俞濯清,你是在以什么身份质问我?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学生?还是……”

    他刻意停顿,目光如刀,“她养在外面的,那个见不得光的小情人?”

    这话侮辱性极强,直白地撕开了那层遮羞布。

    俞濯清的脸上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波动,但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容先生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我只是觉得,无论以什么身份,关心一个刚刚经历了生死瞬间的人,都是人之常情。更何况,裴老师是在《幻境归墟》的片场出的事。我要是没记错,这部电影的背后,可是容氏影业?”

    俞濯清向前微倾了半分,“这次意外,剧组损失不小吧?人员受伤,设备损坏,工期延误,后续的赔偿和善后,恐怕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还会严重影响项目回款周期。”

    他眼神里竟流露出几分像是替对方着想的诚恳,“容先生现在最该焦头烂额的,难道不是如何处理这些棘手的麻烦,查清事故原因,给各方一个交代吗?毕竟,这么大的项目出了这么大的安全事故,对容氏集团的声誉,恐怕也是不小的打击。”

    俞濯清意思明了。

    容廷裕作为投资方的失败和责任,暗示他连自己家的投资项目都管控不好,让重要演员,尤其是自己的妻子身陷险境,现在还有闲心在这里争风吃醋。

    容廷裕感觉自己的脸面被按在地上摩擦。

    他盯着俞濯清,像是要重新审视这个年轻人。

    这份“关心”背后的尖锐挑衅,这份在他盛怒之下依然冷静分析利害、甚至反将一军的胆色,绝不是一个普通大学生该有的。

    两人之间的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一触即断。

    良久。

    容廷裕才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无尽的寒意。

    “很好。”他缓缓吐出两个字,目光像冰冷的探针,“俞濯清,我倒是小看你了,京大果然人才辈出。”

    他没有再接关于投资损失的话茬,他只是深深地看了俞濯清最后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怒意,有审视,还有一丝被隐藏起来的警惕。

    “管好你自己。”容廷裕最终冷冷地丢下一句话,不再看俞濯清,转身走向那扇沉重的大门。

    俞濯清看着那扇再次紧闭的大门,他微眯起眼,片刻后,他拉关上车门。

    发动机启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他没有立刻离开,只是透过车窗,最后看了一眼裴桉房间那可能的方向。

    虽然那里依旧一片漆黑。

    然后,轿车掉头,汇入夜色之中,像是从未出现过。

    -

    容廷裕上了楼,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

    主卧的门虚掩着,里面一片漆黑,唯有窗外零星的路灯光芒透入,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

    他推开门,没有立刻进去,只是站在门口,他望着站在落地窗前的那个纤细背影。

    她依然披着他的西装外套,像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孩子,却站得笔直,一动不动。

    黑暗中,容廷裕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低沉地响起:“怎么不开灯?”

    裴桉不语,眼看着楼下轿车行驶离开。

    容廷裕走进房间,反手关上了门。

    他朝着她的背影走去,“怎么,舍不得他走?看得这么出神。”

    他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要不,我现在打电话请他上来喝杯茶?深夜探访,辛苦了,我这个做丈夫的,总该尽一下地主之谊。”

    窗前的裴桉终于有了反应。

    她转过身,窗外微弱的光线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脸颊上的纱布成了一个模糊的白色印记。

    “容二爷的茶,”她开口,声音里是她那黏连又锋利的调子,“是碧螺春还是铁观音?或者,是加了料的断头茶?我怕俞同学年纪小,肠胃弱,无福消受。”

    容廷裕在黑暗中注视着她,即使看不清表情,也能感受到那目光的冰冷重量,“心疼了?还没怎么样,就先护上了?”

    “我护他?”裴桉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她朝着容廷裕的方向走了两步,“我是护着您容二爷的名声。深更半夜,把妻子朋友请到家里喝茶,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您容二爷气量就这么点大,连个毛头小子的醋都吃。”

    “朋友?”容廷裕嗤笑,“裴桉,你看他的眼神,和他看你那不知死活的样子,像是普通朋友?”

    “哦?”裴桉微微仰起头,即使黑暗中,那双眸子也似乎流转着微光,“容二爷倒是说说,我看他是什么眼神?他又是什么眼神?我怎么不知道,您什么时候这么会察言观色了?”

    容廷裕拧眉,“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记住你的身份,容太太。”

    “容太太。”

    裴桉玩味地重复着这三个字,指尖轻轻划过自己受伤的脸颊,触碰到纱布边缘,“一个刚刚在您容家剧组的爆破戏里,差点被意外炸死的容太太?容二爷,您说,这要是传出去,是该笑话我裴桉命不好,还是该质疑您容廷裕连自己的地盘、自己的人都看管不好?”

    容廷裕的呼吸似乎重了一分。

    容廷裕猛地伸手,一把扣住她没受伤的那边手腕,“裴桉,你跟我装傻?今天这场意外,你真不知道是冲谁来的?”

    裴桉吃痛,却没有挣扎,反而顺势又靠近了他一些,像情人的呢喃,却字字带毒,“冲谁?当然是冲我,或者,是冲你容二爷来的?动不了你,就动你身边的人。比如,我这条还算值点钱的命?”

    裴桉的话里亦真亦假。

    她知道不是意外,她更知道是谁导致的这一切发生。

    可她实在是想不出邱文亭此举的目的。

    “所以,你就迫不及待地找下家了?嗯?”他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找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学生,以为能当你的护身符?裴桉,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天真?”

    “我天真?”裴桉被他钳制着,却笑了,气息喷在他的下颌,“我若天真,早就死在不知道哪个角落了。容廷裕,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今天这事没完,而我现在,”

    她微微挣扎了一下,被他更用力地按住,“只是好奇,我的好丈夫,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是继续盯着我的奸夫,还是去把那个想要你太太命的杂碎揪出来,碾死?”

    容廷裕盯着她近在咫尺的眼睛,试图从那片黑暗中找到一丝谎言的痕迹,却只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和近乎疯狂的冷静。

    半晌,他松开手。

    “我的事,不需要你操心,管好你自己,还有你那些不知所谓的朋友。别再挑战我的耐心。”

    裴桉踉跄了一下,稳住身形,轻轻活动着被捏出红痕的手腕,“容二爷,你现在最该担心的,难道不是明天股市开盘,容氏集团的股价会跌多少个点吗?”

    容廷裕的脚步猛地顿住,背影僵硬如铁。

    裴桉:“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幻境归墟》是容氏影业今年押注最大的项目之一,开机仪式搞得天下皆知。现在倒好,拍摄现场发生严重爆破事故,多名工作人员重伤,主演之一,还是你容二爷明媒正娶的太太,我,差点毁容甚至送命。”

    她慢条斯理地说着,“新闻现在压得住,明天呢?后天呢?纸能包得住火?剧组停工一天烧掉多少钱?伤亡人员的巨额赔偿和后续麻烦怎么算?投资方、广告商的质疑你怎么应付?同业对手会放过这个痛打落水狗、抢夺资源的机会?”

    她倚在旁边柜子边框上,“容二爷,您这会儿不去书房连夜召开紧急会议,稳定军心,处理这烂摊子,反而在这儿跟我计较一个毛头小子是不是多看了我两眼?”

    “你说,要是让董事会那帮老古董和媒体知道,事故发生后,集团最重要的负责人之一,首先关心的不是项目存亡、集团利益,而是忙着吃醋和警告妻子,他们会怎么想?”

    容廷裕没有回头,但裴桉能清晰地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握紧,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

    几秒死寂般的沉默后,容廷裕转身,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骇人。

    方才在楼下,俞濯清的那些话突然回荡在他脑海里。

    他死死钉了她一眼,“你们,还真是默契。”

    连说的话,都这般相像。

    说罢,他“砰”地一声重响,推开卧室门,走了出去。

    裴桉走到窗边,楼下早已空无一物,只有枯枝在冷风中摇曳。

    脸上不再似刚才的轻松,多了些许凝重。

    “邱文亭,作为《幻境归墟》的重要投资方,你冒着幻梦科技巨大损失的风险,也要杀我,也要拉容家下水吗?”

    “难道,”

    “你还有其他目的?”

    -

    次日。

    容氏集团总部大楼。

    能容纳上百人的新闻发布厅内座无虚席,长枪短炮架起,镁光灯闪烁不停,气氛严肃而紧张。

    主席台上,容氏集团现任掌门人,容廷裕的大哥,容楚淮端坐中央。

    他戴着金丝眼镜,眉宇间是久居上位的威仪。

    他两侧分别坐着集团首席法务官和容氏影业的CEO。

    发布会正式开始。

    容楚淮调整了一下麦克风,面色沉痛,声音沉稳有力。

    “各位媒体朋友,上午好。感谢各位在百忙之中莅临。今天召开这个新闻发布会,主要是就昨日我集团旗下容氏影业制作的《幻境归墟》剧组发生的意外事故,向社会公众做出说明。”

    他首先起身,对着镜头深深鞠了一躬。

    “首先,我代表容氏集团及容氏影业,向在事故中受伤的所有工作人员,表达最诚挚的歉意和最深切的慰问。事故发生后,我们第一时间成立了应急处理小组,全力协助医院对伤者进行最好的救治,并已启动最高标准的保险理赔和善后补偿程序,我们将承担全部责任,绝不推诿。”

    台下快门声密集响起。

    “其次,关于事故原因,我们高度重视。目前,剧组已全面配合警方及相关安全监管部门展开彻底调查,具体原因仍在深入核查中。容氏集团在此郑重承诺,必将彻查到底,无论涉及何人,绝不姑息,并将及时向社会公布调查进展及结果。”

    “第三,关于项目后续。《幻境归墟》项目即日起暂停拍摄,进行全面安全整顿。我们将聘请国内外顶级爆破安全专家团队,对后续所有涉及特效的拍摄流程进行重新评估和监管,确保绝对安全后,再行决定复工时间。集团将不惜一切代价,确保此类事件绝不再发生。”

    有记者迫不及待地举手提问:“容总,请问裴桉女士的伤势如何?据悉她是主演之一,此次事故会否影响项目整体进度?容氏集团如何看待此次事故对股价可能造成的冲击?”

    容楚淮表情凝重,回答道:“感谢对裴桉女士的关心。她确实在事故中受到波及,脸部有轻微划伤,经医院全面检查,目前已无大碍,需静养观察。项目进度必然受到影响,但相较于人员的生命安全,项目的得失是次要的。集团有完善的风险管理机制,我们对应对短期市场波动有信心,长远来看,容氏集团的基础稳固,我们对未来充满信心。”

    容楚淮刚刚回答完,台下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的女记者立刻举手。

    得到示意后迅速站起,她的问题显然是精心准备过的。

    “容总,我是《娱乐前沿》的记者,感谢您的回应。但我想提醒您以及在场各位一个无法忽视的事实。裴桉有心理疾病的话题曾一度登上热搜榜,虽然很快被压下,但此事在公众间并非秘密。同时,多家媒体曾多次拍到容廷裕先生夜宿西山别墅,而裴桉女士则长期独居市中心公寓。结合此次极具针对性、险些让裴女士遭遇不测的爆破事故,公众的疑虑很难消除。”

    女记者追问。

    “这场事故是否与二位的婚姻状况有关?是否存在因感情纠纷引发的极端报复行为?集团调查是否会迫于压力,将这一方向纳入必查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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