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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时遂接收到的声音已然破碎,最终抵达他耳边的只有那声“一起”。

    他吃力地回头,唇瓣翕动,“什么一起?”

    “明天宗知柏和林然的订婚宴,你和我一起去。”辛鲤又重复了一遍,停下手中的动作以让他听清楚。

    贺时遂的头无力地落回被褥里,被汗水和眼泪打濕得乱七八糟的布料咸涩得发苦,他抿了抿唇,压下那声涌到喉咙的叹息。

    一起。

    他曾经有多么隐晦而又执着地期望听到这个词从辛鲤口中说出来,现在就有多么畏惧。

    贺时遂并不在意外界对他的非议,他布了一场局从贺氏集团的泥沼中脱围,姿态狼狈才不会让人生疑;然而,当他的污名成了辛鲤的污点时,他却一点也忍受不了,宁愿克制自己靠近的本能,哪怕明月高悬独不照我,也要守着高岭之花永驻神坛。

    他不能再出现在辛鲤身边了,至少在他没能站到她身边的位置之前,任何轻举妄动都是亵渎。

    贺时遂艰难地撑起身子,转头刚想开口,就被辛鲤突然转变的节奏撞得支离破碎,到了嘴边的拒绝被冲击得七零八落。

    火焰燃起,冰山消融,理智随着湍急的冰雪融水一并被冲走。

    拒绝的话,到底没能说出来。

    ……

    一夜春宵的放纵过后,后遗症也是显而易见的——一直能早起准备早餐的贺时遂久违地在工作日起晚了。

    辛鲤的作息依旧规律,属于她的那一半床铺,被子的褶皱都被主人一一扯平,酣睡时的体温也随之消散得无影无踪。她的晨间安排雷打不动,前一天的临时状况对她的日程毫无影响。

    等到贺时遂意识逐渐从睡梦中回笼时,他最先听见的是来自浴室的水声。

    耳畔的水声几乎要和昨夜的某些记忆重合,他的睫毛颤了颤,震碎了停栖其上的日光。入目灼眼的光线让他混沌的意识渐渐落地,已经到了第二天的白天了。

    贺时遂从床上坐起来,腰部陌生的酸痛感让他不自觉拧了拧眉。转了方向双脚落地,连带着整个下半身的失控感一起袭来,他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床沿。

    这时,辛鲤刚好打开浴室的门。

    水汽凝结成为白色的薄雾,从她背后的空间倾巢而出。贺时遂抬眼望去,她的身形在水雾中若隐若现,上衣领口虽然随意地敞开着,却有雾汽做了极好的遮挡,只有那头刚到锁骨处的黑色头发看得分明,湿漉漉地往下滴着水珠。

    辛鲤似乎有点闷,伸手拽了拽领口。随意地一个扫视,她就注意到贺时遂这里的异样,“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她眼神中的关切过于真挚,与昨天晚上那个得寸进尺的表现判若两人。

    不舒服自然是有不舒服的,只是都是些难以启齿的部位,贺时遂也不好开口。

    他的踌躇落到了辛鲤眼中,被她直接拎了出来,“我买了药,就放在床头柜上,我帮你。”

    “昨天上过一次,刚才看你睡得沉,便没有动。”她补充道。

    贺时遂的手往床头柜伸去,将那一小管药膏攥进手心,“我自己可以。”

    辛鲤有点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到底没提出什么质疑,只是道,“你先试试,有事随时找我,好了出来吃早饭。”

    等辛鲤离开,贺时遂才带着衣服和药膏进了浴室。

    浴室刚被使用过,水汽逃逸了一些,到底没有散失干净。辛鲤惯用的那款香氛浅淡的香气还和着水汽,弥漫在浴室里。每当到达巅峰时,这股熟悉的味道就会侵占他的全部感知,因此贺时遂几乎对辛鲤的味道有了应激反应,在如此高浓度的香味下,他有点飘飘然的醉意。

    镜子倒映出他的状态:双颊酡红,眼底不自觉浮起了一层朦胧的雾气。

    她对他的影响,实在太大了。

    用棉签蘸取了一点药膏,贺时遂飞快地在表面涂抹均匀。上药这件事本身足够羞耻,他也不管够得到涂得全了,草草完成任务。

    一接触到身体,药膏自觉发挥作用,清凉压下了火热的痛感,药效极佳。

    贺时遂穿戴完毕抵达餐厅时,辛鲤已经把早餐都摆好了。

    还是来自小吃店的早餐,不过能满足辛鲤挑食的胃口,这几道食物闻上去就让人垂涎三尺。

    贺时遂拉开椅子,在上面坐了几秒,又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把椅子推进桌子底下。

    一坐一站,泾渭分明。

    辛鲤挑眉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舀了一勺碗中的豆腐脑。

    一时无声,两人之间只有一台收音机还在尽职尽责地播报着晨间新闻,“本报讯,今日九时三十分,宗氏集团……”

    熟悉的字眼勾起了贺时遂的回忆,他进食的动作停顿了一瞬,想起来昨天晚上没有说完的话。

    只是寄人篱下,还要说拒绝的话……

    贺时遂纠结了一下,还是斟酌着开口,“小鲤,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今天晚上的订婚宴,我有点事情参加不了……随礼的话,你能帮我带过去吗?”

    许是贺时遂的表情过于为难、或许辛鲤尝到了甜头不介意放松一点对贺时遂的控制,听到贺时遂说“不去参加”,辛鲤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也不强求他必须去,答应了一声,“门禁我给你录进去了,晚上你回来得早,先休息吧。”

    事已至此,晚上的订婚宴,辛鲤只身出席。

    毕竟是发小订婚的重大事项,少年时期玩得来的几个世家继承人们难得整齐地到场,就连某位定居国外的发小也赶了回来。

    辛鲤在酒店的大堂,就碰上了多年未见的童家老幺童茴。

    童茴,就是那位定居国外的发小。

    眼前的年轻女子一身水红色鱼尾抹胸,端着一个高脚酒杯,抬手间香槟色的酒液微微晃动,折射出左手小指上一枚素戒的微光。她对着辛鲤举起酒杯,眼神示意了一下,然后才慢条斯理地送到嘴边,抿了一口。

    辛鲤端着酒杯走到她身边,言语间带了笑意,“回来了,这次打算待几天?”

    童茴伸出手比了一个“三”。

    “好久没回来,这里倒是变了不少。”童茴眉眼弯弯,对着辛鲤眨了眨眼睛。

    辛鲤明白她的意思,这家酒店在她们少年时期就屹立于此,现如今装潢上适应时代进行了整修,和记忆里的样子还是有些出入。

    清酒入喉,辛鲤移开视线,看向站在最中央舞台上的一对新人:宗知柏和林然不约而同穿上了新中式的婚服,服装上带有林然明显的个人风格,设计师是谁一眼便知;两个人挽着手,眉梢上的喜悦都要溢出来了,手臂交叠共饮交杯酒,而他们身后的大屏幕上,照片滚动放映,展示着两人从相遇相识到相知的过程。

    看上去,竟是美好得不像是现实中能发生的事情。

    辛鲤对他们相爱的过程知之甚少,难得的被大屏幕摄去了目光,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从一见钟情到暗恋追求再到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样的流程看上去眼熟得过分。辛鲤突然就想到贺时遂,她对占有他的控制欲,也不就是开始于初见时的一瞥惊鸿。

    只是她还是分不清,这份控制欲的背后,指向的是什么。

    辛鲤收回目光,却发现童茴一直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她,好像注视了很久。

    “辛鲤,你看上去和以前不太一样。”

    童茴放下手中的酒杯,淡淡地收回目光,似乎刚才一直盯着辛鲤的人不是她。倏尔,她嘴角绽开一抹笑意,“但是挺好的。”

    童茴的话没头没脑,可辛鲤就是莫名理解了她话语中的部分意思。

    想到童茴心理医生的本职,辛鲤没有接着她的话讲下去,反而是跳开了一个话题,“你最近,还是在私人诊所吗?”

    “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童茴耸耸肩,一副看透了她的样子。

    辛鲤舔了舔唇瓣,眼前的画面定格在贺时遂的模样,“我只是在想,总是想着完全控制一个人,最后却没能……”

    辛鲤还没有说完,就被童茴打断了,“辛鲤,你心动了。”

    童茴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她认识辛鲤和宗知柏他们比起来,其实不算早。而辛鲤身上顶级世家继承人的一些特质,在那个时候就初露端倪。

    想要站的足够高,自然背后的付出也是难以估量的。小辛鲤在那时的他们看来,确实是一个非常不可思议的存在。

    贪玩是小孩子的本性,童茴那时候也就是一群小孩里非常普通的那一个,但辛鲤不一样,她是一群小孩的头头。好像辛鲤一出现,所有人自觉靠边,她就是天生的领袖。

    年少时的辛鲤玩起来最疯,收起来却也最快。孩童的一些惰性几乎没有在小辛鲤身上出现过,哪怕惹事是大家一起搞的,她还都一直是家长们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而童茴自小就喜欢不动声色地观察人,自然发觉辛鲤那份可怕的自律后面深埋着一些其他东西。

    小时候她说不清那是什么,但渐渐长大,随着童茴认知能力的提升和辛鲤深埋的东西时不时崭露头角,童茴对其也有了定义:绝对掌控。

    不管是作为领头人对身边围着的一圈小孩的领导力,还是对于日程苛刻的掌控力,辛鲤总是把她手边一圈的东西抓得很死,甚至自己鲜血淋漓也不会松手。而这份在外人看来使她迅速成长的“绝对掌控”远不止她露出来的那么多,辛鲤会压下那些实际上不能拿出来给别人看的偏执与强迫。

    而这,也成就了辛鲤在圈子里的威名。

    她看重的东西,无论是股份、市场还是别的什么,只会落到她的手里。

    可是这样一个人,居然有一天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让步。

    童茴哑然,她见证辛鲤走上继承人的路的过程中,从没有遇见过这种特殊情况,那就足以证明辛鲤所说的那个人的特殊。

    “心动。”辛鲤嘴唇微张,没有发出声音。

    如果仅仅只是生物学层面的话,靠近贺时遂,她确实会出现心跳加速、面红耳热的症状。

    而那份陌生的不像来自她的情绪,或许真的早在多年前初见的那一眼埋下种子。

    辛鲤见过身边很多人分分合合,父母的美满与破裂无疑是一个非常典型的案例,但她还是缺乏对这份情愫的洞察力。对于这类感性的东西,没有人在她面前示范过,她的反应总是要慢上半拍。

    她开始照着宗知柏和林然的交往历程,提取出最基本的要素,把自己和贺时遂的关系逐一带入。

    或许是辛鲤严肃的表情影响,童茴倒是缓过来了,打断了辛鲤的计算,“别套公式。”

    辛鲤偏头看向她,罕见地露出了困惑。

    “用不着那么严谨。”童茴轻笑一声,染了兰蔻的手中微微翘起,下滑,落在心脏的位置点了点,“它的反应,会给你答案。”

    “辛鲤,童茴。”

    辛鲤还没来得及给出回答,就听到宗知柏的身影从后面传来。

    上台环节告一段落,宗知柏和林然两个人下了场,给到场的好友一一敬酒。

    玻璃杯碰撞,里面颜色各异的液体晃动着。

    辛鲤收回手,把杯子抵到唇边,“恭喜了。”

    正如童茴说辛鲤好像变了一样,辛鲤也觉得宗知柏最近的状态也和以前大相径庭。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吗,但她刚才看照片,两个人在大学期间就有不少合照了,不过上次在辛氏集团的走廊里碰见,宗知柏和林然的表现都和现在不能比。

    如果说有什么不同的话……是质变的关系,是名分。

    宗知柏和林然今天领证了。

    而确认了喜欢,辛鲤才发现自己和贺时遂之间,其实算得上是怪异的关系。

    明面上,她也会给贺时遂男伴的身份;但在私底下,这份关系却没有一个清晰的定义。他是名义上的“小叔叔”、她觊觎已久的猎物,也是被家人折断羽翼后、被她捡回家养起来的金丝雀。

    他们就像两根藤蔓,相互纠缠,却又不清不白。

    辛鲤的目光望向在不远处敬酒的一对璧人,她似乎有了心跳失衡、回归控制的应对之策。

    下一步,她想要的是“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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