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漾放下帘子前对着冻得脸色僵紫徐维轻飘飘地吐出一句,“都散了吧。”
马车缓缓驶过,山匪头子骂骂咧咧爬起来顺带把其他山匪也拉了起来,徐维脸上的笑再也维持不住,藏在袖子里头的手嘎吱作响,车轮每滚一下就仿佛碾在了他身上般,他眼睛死死地盯着远去的马车。
“咚”得一声从马车里传来,琮墨走到马车边上压低声问,"主子?"
于漾连眼皮都懒得抬,发出动静的那个小山匪此刻正满眼泪花愤恨地瞪着她,于漾整个人都隐秘在黑暗里,只是把手中的书卷挪到了亮处。
她对车外道:“无事。”
小山匪又是一脚踹到坐凳上,于漾翻页的手一顿放下书,下一瞬靴子踩上小山匪的肩膀,稍稍用力一碾了,小山匪头上霎时间冒出冷汗,于漾用书拍拍他的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暗含警告,“再发出动静,后头的人我随便挑一个杀。”
小山匪听到此话果然安静了下来,马车颠簸了一路总算是到了蕲州府,于漾下了马车后对着匆匆赶来的徐维道:“还要劳烦徐通判将这群山匪关押到司理院监狱里去了。”
没有给徐维回答的机会她说完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蕲州府。
州署内宅里,外头护卫们忙着搬东西,箱子被放在屋外,琮墨拉开屋门交代几句就匆匆关上屋门。
于漾打开信才看了一眼就放在桌上不在看了,正巧琮墨端着碗雪梨羹走来,低头瞥了眼放在桌上的信纸,这么大的信纸上头就写了一个字。
琮墨把手上的雪梨羹放下,随后奇怪的重复了一遍信纸上写的字,“可?”
“这人谁啊,也忒嚣张了?”
于漾拿雪梨羹时被烫了一下,她把手指放在耳垂上,听到琮墨的话视线再次落回信纸上,意味深长道:“猜猜看。”
琮墨注意力再次落在字上,这字越看越像……
他脑中灵光炸响,不可置信出声道:“这这这这……,不会是陈越年吧!!”
于漾手中的调羹撞到碗壁发出烦人的响动,她抬眼看去。
琮墨有些心虚,他眼神看向别处,“主子怎么会想到他啊。”
于漾拿着方帕子擦试着溅到桌上的水:"因为他合适,我原先的位置太后觊觎已久,眼下老师与她周旋却迟迟找不到的人上位,陈越年在泉州当了五年的官了,流官人员眼下还没有拟定,若他被调回瑞都以他的手段太后也只能拱手相让这个位置了。"
琮墨听到陈越年这个名字就回忆起以前,那时自个在战场上拼了半条命才换来个军功,不知那个杀千刀的把这事告诉了自家老娘,他躺在梆硬的席子上时还做着升官发财的美梦就被连夜绑回了瑞都。
那时刚回家他就是闹,闹着要回去,他娘没办法就只能琮墨的大姨,也就是江首辅的娘子出主意,后来陈越年就来了,每次一来就是往榻前一坐满口大道理,一说就是一整天。
一个月下来琮墨终于是忍不了,他想仗着自己在军营里练的本事给陈越年一点教训,谁承想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就被他一脚从屋内踹到屋外,还摔进了池子里。
琮墨现下一想到这事当时被踹得地方就冒酸水。
于漾看着不知不觉把手摸上肚子的琮墨舀了一勺雪梨羹吹了吹才幽幽道:“要回味到外头去回味去。”
回过神来的琮墨脸色有些难看,他把门外的箱子搬了进来,“主子,徐通判让人传话说晚上在他府上备了接风宴,我们去吗?”
于漾没有犹豫就说,“去。”
“那徐通判一看就不像什么好相处的人,我们才来就整这么一出,就该给他一个下马威,为什么还要去啊?”琮墨问道。
她淡淡的瞥了琮墨一眼,“陈越年给你讲了一月有余,你从他那怕是一招半式都没学来。”
“我……”
于漾打断他辩解的话道:“为官最重要的是民心,他徐维能不用武力威慑轻轻松松说服一州的百姓在城门迎接,可见他在一州百姓眼里是个很有威望的人,你说我若是几次三番拂了他的面子会不会有人心生不满替他出头?”
琮墨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对着琮墨说道:“出去吧。”
天才暗下来点,又开始下雪了,于漾坐在马车上手里的汤婆子紧贴着肚子,她面色发白脸上毫无血色,一只手用力紧握成拳。
马车陡然停下,她走下马车,被人迎着走进了宴会里。
才到宴会徐维就笑着迎了上来,“于大人来了,快请坐。”
席面上其他人站起身来恭迎她,她扫了一眼稳坐在位子上的三人,开口道:“这几位是?”
徐维等于漾安坐在位子上才开口解释道:“这位是李司法,后头两位一位是王司理,另一位张司户。”
三人丝毫没有行礼的意思,自顾自的喝起酒来,热酒倒入杯中,她将酒一饮而尽,把酒杯往桌上一搁。
重响让三人齐齐抬头,她眼底一片冷然,一只手支着下巴,开口道:“琮墨。”
刀刃出鞘的响动把几人惊动,三人站起身来,虎目注视着两人,徐维在一旁打圆场道:“这,这,于大人,快叫你的护卫放下刀啊。”
于漾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才抬眼看向几人,“原来不是瘸子啊,本官方才见你们不行礼还以为都是瘸得呢。”
她眼睛半眯着,嘴角挂着笑,“好腿长了不知道干什么,倒不如瘸子。”
她剥了颗榛子扔入嘴中,“把他们的腿打瘸。”
话音刚落李司法就手指着于漾要骂她,琮墨不知何时来到他们身前,下一瞬,李司法捂着手指痛呼,用尽全身的力气向琮墨扇去,琮墨退后一步躲开,一脚结结实实的踹在李司法心口,他整个人飞了出去酒菜撒了一地。
王司理不知何时绕到琮墨身后,他一双手勒住琮墨的脖子,琮墨跺腿踩在他的脚上,王司理脚一痛松了手,琮墨后退带着他撞上柱子。
张司户拿着酒壶就要砸他,琮墨闪身靠前掐住他的脖子,直到把人掐得就剩一口气才松手。
琮墨的刀出鞘,徐维眼疾手快得上前躬身道:“于大人!他们并非故意,下官代他们赔不是了,还请大人饶他们一命!”
于漾桌上的酒被她喝完了,她的脸上总算是有了点颜色,于漾把手边的酒杯一扔,酒杯滚了几圈落到徐维脚边。
徐维捡起地上的酒杯,倒满了酒,恭维道:"还请于大人恕罪。”
于漾接过酒一饮而尽,看了众人一眼道:"徐大人出来的时间倒是不早不晚,既然都打过照面了那就坐吧,还站着干什么。"
几人面色难看的坐回了原来的位置,酒过三巡宴会气氛热了起来,徐维突然站起来说道:“我们几人特意为大人准备了一份礼物,瞧着他们几个没出息的模样这礼物还是由下官来送吧。”
于漾正专心致志的用榛子壳搭山,听到他这话把最后一颗榛子壳放下后才道:“哦?”
徐维眼中带笑道:“想必大人来之时经过文延城之时听说过一种马,此马耐力绝加可日行千里。”
她神情恹恹:“文赤马啊,本是想弄一匹试试的,不过听说一场瘟疫害得种马全死了,马也绝迹了,可惜了。”
徐维笑笑让她看窗外,窗外,小厮牵着一匹马走来。
“这是文赤马?”于漾顿了顿才问道。
徐维神秘道:“是也不是。”
于漾抬眼看他,徐维不在卖关子,“这马原先是叫文赤马的但现下叫文良马,大人有所不知文赤虽好,但确是从别国引进的,肠胃极其娇贵,只吃本国的草,若没有宁愿饿死。”
“那些重金买马的人把马买回家却发现马不吃东西,回去找那商人理论却被倒带一耙,渐渐的有人察觉不对翻了那商人的墙,后来就传出文赤马只吃安云草的事,那商人的马再也没买出去过,四年前下官听说他将文赤改成文良,又去了远城卖马。”徐维娓娓道来。
她看向窗外的马,那马通身漆黑,从远处看如同一张白纸上落了一点墨,“文赤文良,如此金贵的马本官养不起。”
“大人,就在去年下官偶然间发现文良马并非只吃安云草,田秋草它也是吃的,田秋草常见大人大可放心喂养之事。”徐维又道。
徐维的话音刚落于漾就抬手把榛子山推倒,榛子壳轰然倾斜而下。
她喝得有些多,起身时差点摔倒,得亏徐维扶了她一把,“芪邙还真是卧虎藏龙啊,前有马兽文赤文良,后有人中龙凤徐维。”
她说完还拍了拍徐维的肩膀,徐维只当她说的是醉话摆手道:“有大人在下官那里称的上啊,大人真会说笑。”
于漾看起来醉了,但徐维还是不太放心,天色渐晚时他一路瞻前马后的把她送上了马车。
于漾透过车窗缝隙瞧见徐维越来越远直至变成一个黑点,她有些难受的把衣领扯开,“琮墨。”
琮墨在车外应道:“主子。”
“给崔明豫递封信,上面就写文赤文良分不清,千金来买文良马。”
马车外的琮墨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做,到了州署内宅于漾洗漱完吹了灯才躺上榻就觉后背有什么东西搭上了她的肩。
那手软滑无比,她目光一凛,转着拿被褥捆住了那人只露出一个头来。
那个头传来弱弱的响动,“于……于大人。”
于漾连头一起盖上了,转头对着外头喊道:“琮墨!”
琮墨原先在隔壁屋都快睡着了,听到这声音被吓得一激灵,连滚带爬地到了屋里,烛火点亮蜡烛的一瞬间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烛火下,于漾裹着厚厚的被褥嘴抿成一条线,一个姑娘躺在地上眼泪汪汪的。
琮墨看看于漾又看看躺在地上的姑娘,当他在看向于漾之时,就瞧见她鼻子下有血流出,血慢慢流到嘴上,流到被褥上。
于漾整个人向前倒去。
“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