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

    夏继承解释道:“殿下,杜大人的意思是,如今城中尚有余粮的,应是那些达官显贵,或者是世家大族,这些人在朝中关系错综复杂,方大人不好得罪。极易影响考评。”

    公主了然,“意思是说,确实有粮了?”

    杜大人、公主、夏继承均看向方大人。

    方大人艰难点头。

    “若有粮草,流民能否安置?”公主又问。

    说到这里,方大人底气便足了:“只要有粮,流民登记造册,分派落脚点,建造开荒,待到朝廷下了旨,便可就地安置。”

    公主冷哼一声:“既然如此,方大人不敢得罪,我敢!今夜我便上门借粮。”

    方大人与夏继承均吃惊看向公主,再看杜大人。

    杜大人目色深沉,并未反驳。

    特殊之时当行特殊之事,既然公主愿意将这苦差事揽过去,自然是好事。当即拍板道:“稍后御林军跟公主一同去拜访诸位富户,我这就写信回京,奏请圣上尽快下旨安置流民。”

    方大人不意众人如此雷厉风行,慌张看向窗外,已是上夜,这时候若突然闯进大户人家,难保不会出事啊。

    方大人正急得满头是汗,却在下一瞬对上杜大人的眼神,他立即便明白了杜大人的意思,迟疑半晌,最终无奈拱手道:“州府义不容辞,必护卫左右。”

    公主勾起唇道:“放心方大人,不白借,公主府打欠条。”

    方大人噎了噎,没说话。

    公主笑道:“贞素,拿笔来,第一笔借条打给咱们方大人!”

    方大人憋得脸色通红,几番想伸手制止,均被顾平西挡了回去。不一会儿欠条便写成了,上书:今朝廷赈灾,为缓解粮草运输之时差,特向贵府借粮十石,借粮者:昭武。

    方大人拿着欠条,憋气半晌,最终还是让府上管家去取粮。管家有心要说什么,可一室眼睛都盯着他,他不敢造次,只好照办。

    这可正是中饱公囊了。

    当夜,同州富户、高门显贵纷纷遭遇打劫。

    同州谢家已经落匙休息,前头却陡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开门!快开门!”

    “快开门!”

    府内管家披上外衣匆匆赶来,门外声响一声比一声急促,管家贴着门缝往外看,只见一群穿着盔甲的军士站在门前,举着火把,猛敲大门。

    打头的是位女子,气度不凡,杀气腾腾。

    管家心头暗惊,这是何故?管家思索一瞬,决定先去禀报,不得开门。

    孰料下一瞬几名军士便翻墙而入,以刀剑相抵,勒令道:“公主来访,速速开门。”

    “大胆!”

    内宅中有人出来,似乎是主家。

    侍卫机敏,先一步打开大门门栓,将众人统统放进来。

    公主打头,一群人乌泱泱挤进门内,公主笑道:“见过谢公,我乃昭武,有一事相求。”

    顾平西在公主身侧,亮出公主府牌。

    这位谢公家中有人在朝中做官,昭武公主的名头如雷贯耳——她是如今大楚唯一的嫡公主,甚至是皇后唯一的孩子,正经嫡系。

    由不得谢公不信,公主身旁陪侍的正是同州府尹方大人,且方大人神色谦卑,完全不似作假。

    谢公大惊失色,不明白公主为何会夜闯自家,甚至带兵前来。当即跪倒:“见过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公主抬起手,微微一笑:“闲话少叙。本宫漏夜前来,是为向谢公借粮。”

    秦良玉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借据奉上。

    公主道:“请谢公勿要吝啬,借我余粮五十石,借据奉上,来日必偿。”

    谢公推拒不得,惊诧不已,诉苦道:“公主殿下,这如何使得?我府上便是挖地三尺也找不出五十石粮来啊!”

    公主带着笑意道:“谢公勿要妄自菲薄,我知谢公有良田五百亩,五十石粮谢公还是拿得出的,明日午时我派人来取,届时希望谢公一切准备妥当。”

    谢公还想再说什么,可顾平西双目圆瞪,长枪霍然出手,枪尖险险停在谢公喉下:“再敢推脱,决不轻饶。”

    公主留下两名御林军,在此地监守,若谢家胆敢违逆,就地格杀。

    公主吩咐完不等谢家反应,便迅速褪去,似乎是去了旁的人家。

    谢公气得浑身发抖,没料到公主竟然会如此仗势欺人,更没想到她会直接强抢粮食。

    谢家夫人出来,担忧地问:“夫君,这该如何是好?”

    借据在手,容不得谢公不借,方大人站在公主那一方,显然是受到指使。可这粮借出去就是肉包子打狗!谢公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道:“先去准备,看明日情形再说。”

    他不相信人人都愿意做这亏本的买卖,等着瞧,看谁耗得过谁。

    谢家夫人点点头。

    接下来同州王家、同州李家等等富户皆如法炮制,公主一共签出去数十份借据,共计拢粮三百石,其中谢家最多,五十石,其余富户皆三十石,方家最少,十石。

    下半夜公主等人去过最后一家之后,问方大人:“方大人,三百石粮食,够您撑多久?”

    方大人心中对公主殿下的评价较原本高出许多,当即恭敬答道:“若流民数量不再增加,月余不成问题。”

    一个月,公主在心头盘算片刻,一个月足够河北甘南等地调运粮草,差不多了。

    公主点点头道:“辛苦了方大人,明日还需方大人坐镇,咱们验收粮食。”

    方大人迟疑,对明日的验收不是很乐观。

    “殿下,若是这些人集体抵制,可就不好办了。”方大人提醒了一句。

    公主笑了笑:“方大人,我只是要粮,没有要命,如果不给我粮,那我只好要他的命了。”

    方大人浑身汗毛倒竖,连忙低下头,生怕自己眼中的情绪泄露出去,心头却大为震撼:昭武公主此人竟如此轻视人命!

    公主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方大人,最后道:“各自回去休息吧,明日晌午驿馆汇合。”

    方大人应诺,带着一班衙役目送公主离去。

    直到看不见方大人时,秦良玉才终于问出心头疑问:“殿下,您何故吓唬方大人?”

    公主讶异:“我吓唬他?”

    秦良玉白净地脸上露出不解:“公主说要杀人难道不是吓唬他?”

    方大人身上有伤,却仍尽职尽责陪着公主各家各户讨粮,可见是个老好人,看起来不像是尸位素餐之辈,公主却仍对他说要杀人,这不是吓唬是什么?

    公主愕然,接着笑了起来,然后拍拍秦良玉地肩头道:“你觉得方大人是个好人?如果我们不来,你信不信他真能任由流民饿死。方大人能做到京畿道一州主官,可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公主神秘一笑:“再说,吓唬吓唬小老头,不也挺好玩的么?”

    公主笑着走了,徒留秦良玉呆在原地。

    顾平西靠近过来,神情复杂,低声道:“是什么让你错觉,公主是个心慈手软的人?”

    秦良玉沉默不语,从接触公主以来,她从来都是克制有礼,堪称皇家礼仪表率。虽然人冷淡些,但从未听说公主有暴虐杀人的嗜好,难道传闻都是假象?

    “走吧。”顾平西招呼她,跟上公主的脚步。

    回到驿馆时,李墨一直等在门口,此时见公主回来,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顾平西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难道有他跟着,公主还会出什么事吗?真是多余担心。

    李墨不理他眼中嘲讽,而是第一时间靠近公主拱手道:“殿下,蒲州渠破溃另有隐情。”

    公主脚步顿住:“哪里得来的消息?”

    李墨正想说什么,杜大人自驿馆房间出来,看见了公主,招手让她上去。

    公主抬手应了,低声道:“明日再说。”

    李墨只好押回满腔言语,不作声了。

    顾平西从身上卸下一袋子粗面,递给李墨,“公主从方大人家中拿来的,劳烦制成干粮。”

    李墨接过来,没有推辞,顾平西一贯不喜他,偶有为难,李墨也不在意,这等小事,不必顾平西吩咐,他也会去做。

    其余护卫各自回屋休息,李墨着小二替公主和秦姑娘各烧了一锅热水,女孩子爱干净,有机会便让二位好好洗漱一番。

    公主在杜大人屋内谈了曰半个时辰方才出来,李墨将早先预留的吃食给她送去,又替她准备好洗漱用品,守在门外。

    公主沐浴更衣后,已经接近四更天。

    公主打开门:“进来吧。”

    李墨跟了进去。

    公主倒了杯茶在手中辍饮,看着他收拾满地狼藉。宽大的袖袍总是碍事,头上的发带屡屡飘到胸前,垂入水中。

    公主淡淡道:“辛苦你了。”

    李墨一顿,背对着公主,并没有回头,低低笑道:“为公主效劳,是我的荣幸。”

    公主轻哼一声:“你有状元之才,却为我沐浴倒水,大材小用,委屈了你。”

    李墨沉默了半晌,然后道:“墨甘之如饴。”

    公主撂开杯子,看他将水搬出去倒了,又回来关门,在他走之前说道:“下次这种事我自己来,你做好分内事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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