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住处,孔任英坐在桌边,叹了口气:估计孔融的命是真的保不住了。
曹操要杀孔融,她当然知道为什么。
曹操拿孔融开刀,一是为了报私仇,二是为了震慑青州上下官吏和当地豪门望族。呵,杀鸡儆猴之术。
孔融是什么人?孔子后人,孔家族长。
孔子是什么地位?至圣先师。不客气的说,全东汉上下所有的文士都是孔子的门生。
孔家是什么地位?文士心中的耶路撒冷。夸张点讲,文人士子之心无有不向往孔家的。孔融是什么地位?建安七子之一,论文采学识,乃当今文士之首。
孔融这么重要,他曹操敢杀,那就要敢承担由此带来的后果。
孔任英闭上眼睛,假装在休息,却在脑海里呼唤系统:“琳琅,我要一颗假死药丸。”
“目前系统里无此类商品,需要我去其他系统调取一下吗?”
“是的,希望尽快。”
“在线等,三分钟。”
“好。”
一分钟后,药就到了。此时花多少积分对于孔任英来讲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拿孔融的死,来为青州的局势埋一个雷。
第二天上午,孔任英从沉思中站起身,假装从箱笼里取出些东西,便向关押孔融的监牢走去。
花了点钱买通了牢头,孔任英拿着一件夹袄,快步走入死牢中。
死牢角落里,孔融正在装病。他知道自己下场怕不会太好,此时正在努力想一个逃出去的万全之策。
正在他绞尽脑汁时,孔任英走了进来。
“叔祖,我来给你送夹袄。”说着,孔任英从包袱里取出一件丝绵夹袄,中衣造型,内填蚕丝,和后世的小蚕丝被有点像。“叔祖,牢房湿冷,且先请穿上。”
孔融哀叹一声,听从了孔任英的话,穿上了衣服,叹道:“可怜我孔氏一族,今日竟要死于我手!我不甘心啊……”
“叔祖,此话勿念,且交代一些身后事吧。”孔任英给孔融使眼色,暗示他周围还有牢头呢,说话上心一些。
“罢了,你且上前,我与你说。”
孔融将孔任英拉到床前,凑在耳朵边问她:“如今事危,汝可有破解之法?”
孔任英压低了声线,余光觑着门外的牢头:“有。叔祖,且听我讲。”
说着,孔任英偷偷点了点夹袄的内夹层:“叔祖,此乃武夫子的夫人留下的两粒药丸,可做假死之状,一粒的效期是十二个时辰。你现在服下,等下葬后,等曹操军马稍撤,我会开棺送你出海。如效期过去,你醒来后,还在棺椁中,便再吃一粒,那时我定救你出来。”
“那孔家……”孔融这时还在担心家族事务。
孔任英按住孔融的肩膀,让他不要激动,继续装病躺好:“放心,叔祖死了,孔家势力必然跌落。我再携孔氏全族投诚于曹操,那时曹操便不会再出手。”
“好。既然你已谋划停当,那一切都有你费心了。想不到我孔氏一族之将来竟系于你这小辈身上。”孔融感叹道,心里不由生出一股悲凉。
“那倒不至于。待叔祖死遁,我会推选我爹做孔氏族长,主持孔氏族内事务。”孔任英想得很清楚,让一个小卒子(她爹)出来做族长,族内不乐意的人一定很多,但这不也是曹操乐意看到的吗?他想看,那她就让他看。
“好。族中事务,唉,还望哲儿多多上心。”孔融叹气道。
“我一定把此话转告父亲。”孔任英点点头,郑重承诺。
从大牢中出来,孔任英还是心事重重。
她没和孔融说真话,曹操是真的想杀他全族。
但是,孔任英也不是软柿子。有系统的帮助,又是水镜先生的弟子,如果这么轻易地被一个奸臣拿捏了,那她两辈子四十多岁算是白活了。
回到家中,孔任英告知父亲她在想办法保住孔氏一族后,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她提笔凝神,写下一篇告文,将曹操公报私仇、杀鸡儆猴的小人嘴脸揭示于众,又写下孔氏族人之无辜,却要被一起处死。然后,她交给系统,让系统大量复制告文,又兑换了几个无人机,扮做青鸟模样。
“系统,我需要你帮忙控制这些无人机,飞到各主要城池,并洒下这些复制的告文。务必要做出天女散花的效果,懂吧?”
“宿主,我懂,请放心,这次劫难我一定尽力帮你。”
“我相信你。琳琅,我需要远程投影一段虚拟图像,有相应的商品可以做到吗?”
“稍等宿主,我帮你找找。”
三分钟过后,系统回话:“有的,商城里有一个叫‘海市蜃楼’的商品,可以将一段影像投影到对应地区的天空上。”
“买三十个。”孔任英闭着眼,“积分够吗?”
“不够。一个‘海市蜃楼’需要五千积分。”
“赊账可以吗?”
“不行宿主。”
“有别的可以代替吗?”
“有的。还有一个叫‘空谷回音’的商品,也可以。不过那个只有声音,没有图像。只需要三百积分。”
“买三个‘海市蜃楼’,二十个‘空谷回音’。”
“好的宿主。”系统很快划扣了积分,孔任英瞬间就成了个位数的穷光蛋。不过这都是救命的事,还是救自己族人的命,孔任英觉得值得。
“我来模拟一段视频,你把它录制下来,到时候就投影这个。”
“好的宿主。”
孔任英闭着眼睛,想象着孔氏全族被推上断头台的样子,哭声震天、哀动云霄,天空都阴郁起来。刀斧落下的瞬间,热血如白虹贯日,飞溅而出,白色的旌旗染上赤色。雪花如鹅毛般飘落,鲜血染红了雪地,落在枯黄的草地上。镜头一转,是孔融在叫骂:“曹操匹夫!有仇有怨冲着我来,我的家人与此何干?!三十四口,一个不留,你会遭报应的!可怜我孔氏一族,孔子后人,自此、亡族!”说完,孔融苍老的脸上流下热泪。
好了,该交代的都有了,孔任英和系统规划着:“三个‘海市蜃楼’用在北海、洛阳、许都这三处,二十个‘空谷回音’用在长安、河东、太原、邯郸、渤海、南阳、襄阳、徐州、江夏、庐江、南郡、曲阿、会稽、江州、武陵、汉中、蜀郡、陇西、武威、平城这二十处。”
“时间就定在傍晚,正是即将闭市的时间,市井百姓串门说闲话的一定很多。”
“好的宿主,我去准备,你好好休息。最近事情太多,你已经用脑过度了。”
“谢谢你,琳琅。去吧。”
等系统下线,孔任英瘫在床上,揉了揉额头。最近确实用脑比较多,尤其是和系统在脑海里对话,十分消耗脑力。红温的次数一多,头疼的感觉就袭来。不过,她好像知道曹操的偏头痛哪里来的了:思虑过重,用脑过度,引起了神经性头痛。久而久之,脑神经过度增长,形成了肿瘤,压迫了正常神经。也因此,曹操有时候举止动静像个疯子一样。除非天神降世,使用伽马刀给他做手术,否则此病很难根治。
至于她?哼哼,她就是能治此病,也绝不会给曹老匹夫动手术。而且,她要杜绝一切治好曹操头风的可能,比如华佗,必须搞到咱方阵营来。
孔融于狱中吞药自杀的消息很快传入曹操耳中,曹操手一顿,筷子落地,起身追问道:“消息可真?”
“真。军医已经去看了,七窍流血,面色、指甲均发乌,气息、心跳全无。”小兵回复。
曹操坐了回去,想到昨天晚上孔任英俯首投诚的表现,咬牙切齿:“真是个狠人,也是个成大事的人。生子当如此啊。”
曹操想了想,吩咐小兵:“将孔融尸体吊在城楼上示众。”
“是!”
小兵领命去了,曹操想起之前孔任英低着头看不到表情的动作,斜眼冷笑:小子挺勇的,跟我玩心眼儿。
当孔任英知道人被吊在城楼上的时候,只是心脏紧了一下,表面依然是一片无动于衷。反正这段时间里孔融几乎无呼吸、无知觉,心脏都几乎不跳,只有脑电波缓慢动两下。受苦,总比丧命强。
下午,孔融的尸体被悬在城楼上示众。以前孔融手下的将领和官员看到后都偷偷掉下眼泪来。孔哲看着衣装在风中凌乱的孔融,也流了泪:叔父为了孔氏一族而死,如今族人都在争族长之位,可有人关心一句叔父?
到了晚上,众人都见过了孔融的尸身,曹操就让孔任英拉走尸身,好生埋葬了。孔任英躬身谢过,借了一辆板车,独自一人将 “尸体”拉了回去。
“琳琅,告文、‘空谷回音’和‘海市蜃楼’暂时停止投放。我感觉,曹操可能不会杀孔氏一族了。”孔任英给系统小声说着。
“好的,不过宿主,已经购买的商品不可以退货哦。”
“退什么?总有用得上的那天。”孔任英相信,这种世道,总有逼着她使用这些商品的一天。
草草买了具棺椁,请人做了小敛,孔任英和孔哲换上黄麻孝服,纸马纸人棺材旁,黄表纸钱满天飞。孔哲木木地跪在一旁,看着孔任英挺直腰背,站在门口迎来送往,仿佛看到一棵开满白花的参天大树,顶起了孔氏的门面和大梁。
不少孔融的老部下都派人来吊唁。孔哲只是叩首谢过,低着头默默地烧着纸钱。孔任英则在一旁递上一炷香,在来人上香后,孔任英又递上一刀黄表纸或纸钱。全了礼数后,孔任英还要把人送到正厅外,九十度鞠躬叩谢。
孔哲心知自己这个状态不太像话,于是便主动揽过上香、递纸钱的事,只让孔任英迎来送往。毕竟,说起来孔任英和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前同事关系,以后可能还是同事,相比起孔哲这种徒有士人身份、却无任何建树的闲人逸士,更适合迎来送往。
孔任英见自家爹终于振作了点儿,心知以后麻烦这位不成熟爹的事儿还多着呢,便没有说什么话,只是给了她爹一个肯定的眼神。
因为天气热,不能停灵太久,孔任英便和老爹商量,明日清晨下葬:“早点下葬,也好让叔祖入土为安。”
“你做主罢,如今已经没必要讲那么多礼数了。”孔哲一脸颓败,中年男人的沧桑全挂在脸上。
第二天清晨,孔任英找来专门负责下葬的人,整理遗容、盖棺后,抬了棺材便往郊区行去。孔哲捧着牌位走在队首正中,代替远在曲阜的孔融亲子,为孔融扶灵。一群人举着纸马纸人白幡等物,沿路撒着纸钱。一路上遇到不少百姓,都在为孔融痛哭。有不少人主动跟在送葬队伍后,随着一起去坟地送别。
郊区的坟地已经派人挖好,只需把棺木放入就行了。十几根麻绳吊着棺木,缓缓入坑。此时众人哭声尚且寻常。等黄土覆盖了棺木板,一时间哭声高起,倒是让孔任英也忍不住流下眼泪:百姓何辜,战事何苦。
很快,一锹锹的土就垒砌成一座坟包。连夜赶制的石碑被立起,孔融这下真的是“亡者”了。
从墓地回来后,孔任英就借口身体不适,把自己锁在了屋子里。实际上,她从后窗溜了出去。她得找一具尸体,要和孔融身形相近,身上不能有任何痣、疮、疤。但是,好像有点难找。
“宿主不用找的啊,你买一张‘替身符’就可以了。”系统突然出声。
“‘替身符’能模拟人体腐烂的样子吗?”
“额,我查查。”
没过一分钟,系统回来了:“宿主,可以的。只需要把名字、生辰八字用朱砂写上去。”
“非得手写的吗?”
“是这样宿主,因为是与人命相关联的咒术,所以必须用朱砂或者当事人的血写下名字、八字才算数。”系统还解释起来了,看来平时有所关注啊。
“好吧好吧。”孔任英从系统里买了朱砂、买了解除假死状态的药丸,又买了“替身符”:“到时候再用。”
这天深夜二更时分,孔任英自己一个人去了坟地。
这会儿出城并不容易,城门关闭、城墙很高,且巡夜人随时有可能经过城墙处。孔任英换了身修身的黑色短打,束腕绑腿蒙脸,悄悄避开众人,溜到城墙根。从空间里拿出抓钩钢丝绳,扔过墙头。等抓钩挂住,孔任英脚尖一点,拽着钢丝绳上墙。
孔任英苦中作乐:又是老本行,不干都不行。上一世,军队日常训练里这一项她名次很差,回回都把教练气得够呛。如今,她倒是有些怀念那张臭脸了。
出了城一路小跑,找到坟地就拿出铁铲开始挖。好在没修石砖墓,否则这活儿她一个人真干不了。
十几分钟后,孔任英看见了棺材板。她顺着棺材走势,挖出一条小沟,然后跳了进去,开始撬棺盖。
等她撬开棺盖,孔融脸色依然是乌黑中泛着蜡黄,有点吓人。她忍着那股子闹心的感觉,把孔融的身体拖出棺材,把替身放进去,盖好棺材。
此时孔任英已经忙出一身汗。她摸出一壶竹筒泉水,喝了一口,无意瞥见一旁的孔融,又被吓了一跳。她赶紧捏开孔融下颌,把解药塞进他嘴里,又摸出一壶水,灌了一口进去。
解药起效有点慢。十五分钟后,孔融才吐出一口浊气:“呼……”接着,人醒了过来:“头晕。”
孔融刚醒来,说话声音很大。孔任英赶忙捂住孔融的嘴:“嘘,叔祖先别说话,听我说。”
孔融“嗯嗯”两声,表示已知道,孔任英就放开手,继续交代下面的事情:
“我已在坟里装了另一人尸首,以瞒天过海。”
“半个时辰后就有一匹快马星夜送你去东莱郡海边。”
“我在那里备下一艘船并两个仆人,送你去邻近三韩的一处小岛上避避风头。且等我消息,再回来。”
说到这里,她深呼吸一下,叹了口气:“少则四五年,多则七八年,定能让叔祖堂堂正正地归来。”
遭此大难一场,得孔任英保命,孔融自然不再有所疑问,只点头允诺。孔任英则把坟墓恢复原样。
待坟包再次埋好后,已经隐约听到马蹄声。孔任英先走一步,实则躲在树林后隐身观察。见来人正是之前金矿主簿刘影,便放下心来。
看着两人拍马走远,孔任英从树影里走出,回了府城。
第二天,没怎么睡的孔任英依然要打起精神。她把孔哲叫来,倒了杯茶,和他分析道:“之前为保下孔氏一族,我与曹丞相承诺,举全族投诚于他。叔祖已死,此事也该办起来了。父亲,我与曹丞相说一声,今日便回曲阜。我将支持你做族长,由你带领孔氏族人,表态支持曹丞相。而且,还需要父亲与众位族老演一场戏,以表忠心。”
“非要如此吗?”孔哲很是犹豫,“我孔氏清流一定要在这乱世站队一个佞臣?”
“父亲。”孔任英很冷静,她用了些力道,按住孔哲肩膀:“你听我说。曹操将我叫去,本是想要杀我全族。如今不止旁支得保,父亲和叔父等嫡支也都得以保全。此乃大幸。至于清流之名,以后可缓缓再图。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孔哲喃喃,“好吧,就这般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