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老宅,孔任英回了自己的房间,锁好门,拿了身衣服。她拐进巷子口的酒家,改头换面,扮作老翁形象,拎着两壶自己酿的好酒,从角门而出。她扶着一根拐杖,慢悠悠颤颤巍巍地向国相府走去。
国相府里,鲁国国相陈承急得直转圈:“说好的今日到,怎么还不来?”
泰山郡太守主簿贾充喝了口茶水,劝道:“别急嘛,老伙计,兹事体大,谨慎点儿还是好的。”
又过了半个时辰,门房来传话:“相爷,有个卖酒的老头儿说要见你,还拿出了这个。”说着,门房递过来一块儿狗头金。
鲁国国相陈承接过来,看了看:“这什么?什么意思?”
主簿贾充拿来也看了眼,想了几秒,瞬间了悟:“害,人来了,还不赶紧让人进来?”
“谁来了?”陈承还迷惑着呢。
贾充揪着陈承耳朵,小声嘀咕:“孔任英来了。你忘了,他之前和管统一起开金矿。这不金子矿?”
“把这茬忘了。”陈承小声回了句。他转回头,扬声和门房吩咐:“哦,是老孔,给我送酒来了,让人进来吧。”
等孔任英进去,俩人先闻到了酒的香味儿。
陈承抽了抽鼻子:“你说你这是好酒还真不假,这香气隔着葫芦都闻见了。”
“我也闻见了,香气冲天啊。”贾充补了一句,“你这怎么酿的?”
孔任英摘下腰间的大葫芦,砰的一声搁在桌上:“先说正事,再喝酒。”
“你说过几年你能让青州局势翻个天,有几成把握?”陈承盯着孔任英化妆后苍老的脸,越看越觉得孔任英是个宝贝,这不当个哨探可惜了。可是,要只让他当哨探就更可惜了,败袁谭那一仗打得可是相当漂亮,攻阵又攻心。
“三成,加上你们二位的助力,有五成。”孔任英也没说大话,拉人入伙除了要目标一致,有甜头,还要注意和合伙人的相处方式。大家都是实诚人,那就开门见山,捞干的说。
“以后还会增加吧?”贾充摇了摇手里的小扇子,语气里满是肯定。
“是的。”孔任英点点头。
“不过我有点好奇,”陈承开口,“现在不行吗?”
孔任英偏头看了鲁国国相一眼,然后迅速转回头。一旁的贾充看出了她眼里的潜台词“不是你怎么这么蠢的”,心里笑开了花,连着拿扇子的手都有点抖。而陈承还在发傻,等着孔任英的下文。
孔任英只得无奈开口:“国相,岂不闻‘顺理而举易为力,背时而动难为功’?”
贾充笑了起来:“行了,之远,别逗小孩儿了。”
陈承这时候也开始“嘿嘿”笑起来:“大外甥这几年真是长进不少,把我说得一愣一愣的。”
“是是是,表舅夸得对。”孔任英无奈地点头。
是的,这位陈承国相,是孔任英母亲的表哥。而之前那一长串对话,确实是在逗小孩儿。
不过即使已经知道表舅在逗她,孔任英也是拿出了十足的认真和耐心与他交谈。搞不好就是自己的原始股东呢,好好对待总没错的。
随后,气氛活跃起来,孔任英坐下和两人细谈了酿酒里的蒸馏法,并表示愿意将方子送给两位,却被贾充制止了:“这等独特的技法,千金难买。你便是真心送与我二人,我也是不敢收的。不若我三人合伙做酒坊,任英贤侄以这技法入伙,赚了钱我三人按比分成。”
“我也正想说此话。”陈承对贾充点点头,“你是我小外甥,年节拜礼我还要给你礼物,我这做长辈的怎好占你便宜呢?十方兄这话正合我意,你提供方法,我们拉你做生意就是了。”
于是,陈承提议、贾充起草了一份合约,三人正式成为股东,约定在磁窑造酒坊,由孔任英做技术监工,制作好的酒由贾充、陈承二人负责运输、销售等其他工作。在签名时,孔任英也没有写自己的名字,用的是化名“朱英”。陈承二人看了,也没觉得不妥,纷纷签了字。
签完字,确定了行动方向和盟友身份,孔任英打开了酒葫芦:“表舅和世叔先尝尝看,这是我去年酿制的,今年四月才从地窖里挖了出来,陈藏时间不长。”
陈承和贾充一人倒了一杯,尝过之后,发现果然是远超现今市面上酒的风味:“此等好酒,售价一定要定得高一些!”
“自然。”孔任英点头。当初她拿出这种酒,就是想走高端路线的。“为了能远销他地,我还想到一种法子可以装酒。”接着,她说了用琉璃瓶装酒的包装法:“倒不必讲买椟还珠,只把价格定高一些便是。陶瓮和葫芦做酒器毕竟还是不够好看。且如今北海郡琉璃坊的工艺也是我一手指导出来的,月生产数量并不低。”说着,她指了指一旁的矮脚书架上漂亮的紫红色琉璃瓶:“上个月送来的琉璃器,器型甚好。再配上美酒,岂不是千金难求?”
这次连更显稳重的贾充都有些惊讶:“你倒是舍得。这等好物件儿,我等都是拿来当传家宝的!”
孔任英哈哈笑了起来:“我已经尝试出最佳器型,再配上松木塞子,可以保证酒味月余不散。以后还可以用此法酿制果酒。西域来的蒲桃最适合酿酒了,酿成的酒色便同此细颈瓶一般。”
陈承站了起来,朝孔任英走来,脚步有些歪斜,脸也红红的,看来是有些酒意上头了。他左看右看,看不出什么名堂:“大外甥这脑袋怎么长的?怎么我等就想不到这些好方法?”
“嘿嘿,秘密。”孔任英笑着又劝了二人一杯酒,成功转开了话题。
三人把酒分着喝了,又说了些话,便定下了以后数十年酒坊的发展规程。
这件事情谈妥了,孔任英又回到酒家,换回衣装,拎了酒菜快步回了家。刚回家,她就去找孔哲:“父亲,说些要紧事。”紧接着,两人就进了书房密聊。
“没被发现吧?我看那几个人跟踪咱们好久了。”孔哲急切道。
“甩了好几个尾巴,他们找不到我。”孔任英渴急了,喝了一大口水才回了这一句。
“那就好。事情谈得怎么样?”
“没问题。就是以后我可能不在这里,有些事情我要在这段时间安排好,酒坊的事还要麻烦爹多帮我盯着点儿。”
“技术这块儿我也不懂啊?”孔哲一听就犯了愁。
“谁要您来搞技术了?”孔任英听到这儿都笑了,“我是要您去做监工。技术这块儿不用担心,我已经教会了陈师傅,后面让他来就行。”
后续两人还聊了些关于孔家的事情,直聊到月上中天,这场密谈才结束。
第二天,新上任的族长孔哲就和族中几位长老商量起祭孔的仪式来:“曹丞相得知孔氏一族愿意归顺,便提出想要来祖庙祭拜。曹丞相指派祭酒郭嘉前来主理祭孔准备事宜,在郭嘉到来之前,我们先做一些往年常做的准备。等郭嘉来了,再请他做酌情处置。”
两天后,郭嘉到来,做了些指点,孔氏众人又慌着加紧更改布置。等曹操到时,一切已经就绪,孔任英也对这位祭酒郭奉孝有了些比较深刻的认识:郭嘉确实是个厉害人,如果不是英年早逝,当和诸葛丞相棋逢对手啊。
孔庙正殿,曹操为孔子上三支香,孔氏后人则跪在其后。看着身后乌泱泱的人俯首跪拜,曹操倒是有了诗兴。他当众写下一首短诗,借孔子歌颂一番东汉盛世,众人又是一片拍马之声。孔任英只是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奉承话,没有真的陷入狂热。
曹操见孔氏众人都还算听话,只有孔任英仍然是不冷不淡的样子,就知道这个小子是真的难搞。这毛头小子,自己就身兼文治武功之能,因而既不如普通文人一般被他的文学才华所折服,也不像普通将领一样被他的军事能力所征服,也不畏惧他的强权高位。并且,也很难从这小子身上找到突破口:他不爱财,不图名,官职给小了也是安然处之,美人香车更是直接无视。真是,最难搞的刺头。
想到这里,曹操心头一阵发热发麻:想征服,太想了。等他真正对我心服口服之时,便可以让他一展凌云志。不过,这么傲气可是不行啊,得磋磨磋磨。
197年7月,曹操收复青州,于鲁县大摆宴席。孔任英和孔哲一同参席,却并不坐在一处。孔任英被安排与许褚曹昂等一众军士坐武将席,上首便是那位虎将军许褚。满脸络腮胡子的许褚看见身边坐了这么一个黄口小儿,自然是不大服气的。当听说此人就是大败袁谭的主将时,倒是十分兴致勃勃:“来来来,小弟快与我说说,你这满身本事是从何处学来的?又是医术又是文韬武略,尊师何处?”
“家师水镜先生。”孔任英不怕他找水镜先生的麻烦:拜托,水镜先生敢住在离许都不远的南阳,自然是有背景的。而且老师的名声天下尽知,不说桃李满天下,至少朝堂和各阵营里也是有几个说得上话的学生。谁想打老师的主意,还得掂量掂量。
“原来是那位大儒,不过竟不知小弟从何处学的功夫。”许褚搂着孔任英肩膀,试图套话的样子实在笨拙,孔任英忍了好久才憋住笑:“仲康兄说笑了,不过是我家的护院教了些拳脚功夫,小弟其余功夫都是偷师各位将军罢了。”
“果真如此?那我倒要好好请教一番。”
罢席后,趁着酒兴,许褚拉着孔任英比武。和许褚比蛮力,孔任英自然是比不过这头熊,但比技巧还是可以的。孔任英用太极拳的化劲消了许褚几番攻击,和许褚打了个平手。许褚气得哇啦哇啦叫,却找不到孔任英的破绽,正想再加两局,被曹昂劝住:“仲康兄,罢了,再打也分不出胜负的。他是在用脑子比武,你再用蛮力也比不过。”
曹操在一旁并未走远,看得也是十分有趣:“许褚的性子是要磨一磨,这总是不动脑子的习惯实在不好。倒是孔任英还能降住他。”
郭嘉就站在曹操身边,听闻后笑了笑:“确实,这孔任英也不知用的什么招数,竟然化解了仲康的每次攻击,十分巧妙。”
“不清楚,不过大致应当是此消彼长之法。”曹操隐约得了个大概答案,便失去了兴致,拉着郭嘉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