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守卫，彦青正大光明一个人走进圣灵家大殿正门，这以往是只有圣灵家家主才能走的，如今结界内大家都自由惯了，哪里管这个。
不同于外界的繁华热闹，举杯换盏，真正意义上不夜城的中心的圣灵大殿内黑漆漆空无一人，只剩下寥寥几根灯烛在黑暗中默默燃烧。
彦青抬起步子往内走去，穿过回廊，便从外殿进到了内殿。百年前圣灵家还兴盛时，外殿接待外宾，家主与结盟宗门长老或富商谈正事，内殿用于自家处理内部事务。
内殿比外殿要小上一些，不过还是华贵之气尽显。也从里到外都亮着灯，彦青抬眼望去，只见那少年正在书案前凝眉沉思，好似被什么难题困住了。
“少主真是勤恳，这么晚了，还不睡么？”
彦青笑着走上前，少年听到他的脚步声就抬起头，清澈的眼里满是激动。
“你可来了。”令闻想要摆出矜持的样子，还是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漫漫长夜，终于有人来陪他了。
“考虑好答应我了？算你识时务。”令闻放下手上的书卷，嘴角洋溢起毫无心机的笑。
“是啊，还是找个主家好，要不然自己一个人形单影只，终究是闯不出什么名堂。”彦青嘴上客气，还是自来熟的拿起案上茶壶给自己倒了茶。
“银针松露，真是便宜你这个不识货的了。”令闻看向他，眼里含笑。
“这么名贵。”彦青慢慢喝下，沁人心脾的松香弥漫在嗓子里。
令闻看着彦青喝下了茶，心中安定了。“喝了我家的茶，以后就为我家做事了。”
“好，不管刀山火海，在所不辞。”彦青迅速进入角色。
令闻闻言轻笑“任你为圣灵军统帅，做大统领，好不好。”
彦青刚喝下的一口茶差点喷出来，看来自己还是高估了圣灵家少主的心智。
本以为圣灵家如今虽然没落，但在培养继承人的方面还是严格的。没想到少主这么没心没肺，上来就甩给自己一个高位，这不是让自己和圣灵家都难堪吗。
都不装装样子的吗？可能他们在一百年前就被水云宗给打傻了。
“可是，我毕竟出自与圣灵还怀有芥蒂的水云，身上还颇有嫌疑，恐怕不能服众。还请您先给我一个小职位，给我证明自己的机会。”
“不用，圣灵军现在已经没几个人了，剩下的也是吃闲饭，他们不会说三道四的。”令闻少主睁着无辜的大眼睛，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多顾虑。
对，因为圣灵长期属于无人统治的状态，任何人干什么都没有人来管，自然就形成了自由的风气。
彦青无奈扶额。
“那就，这么办吧。”
“太好了。那你先帮我把税收上来吧。”令闻很是欢喜，眼光闪烁。
“等等，税不是灵璧司管的吗？为什么要我管。”
彦青已经后悔接了这个活了，该不会要自己三头六臂当万能管家吧。
“可是，灵璧司管事说，现在营商的都觉得结界是所有人共同治理的，圣灵家没有权利收税了。”令闻露出苦涩。
彦青一时无言以对。“那你把我叫来他们家服你管了？”
“嗯，对啊。”令闻拼命点头。“你们水云宗百宗之长名声在外，只要一提你是水云前弟子，他们不就怕了吗？”
彦青更加无语，对方真是把涉世未深，毫无城府几个字写在了脸上。
“少主啊，我们圣灵怎么能借水云宗的威呢？这样下去只会助长他人气势啊。”
“搞不好他们会认定圣灵家已经沦为水云宗的附庸，如果哪一天水云长老来到境内，他们就会纷纷归顺啊。”彦青试图给小傻子理清逻辑。
令闻恍然大悟，连连称是。“那怎么办？”满脸迷茫的看着他。
彦青扶额苦恼万分，他感觉自己才是上司，还是老师，或许还是父亲。
“很好办，明日我领着圣灵军，将几个大头先拿了，狠狠地打上几鞭子，把家抄了，铺子酒楼砸的砸，烧的烧。让他们收拾东西走人，永久不许在圣灵境内营商。其他人看了也就怕了。”
令闻露出惊惧之色，犹豫不定“王兄，这好可怕，会不会太过了。。。。”
彦青无奈“你作为主上惩罚一下不听话的商贩，天经地义的事。如果他们不怕你，往后该怎么办。”
令闻点点头，表示明白了。“等等，王兄你怎么这么熟悉？你们水云宗不是一向怀柔的吗？”
彦青微微皱眉“这是我家乡的规矩。和水云宗确实无关。”
令闻面露疑惑和不解“王兄你家乡在哪里，好生奇怪。这种暴力威吓的手段，水云和圣灵境内已经五百年没有了。。。。。”
他面露异色，“难不成你家乡在什么连水云都到达不了的孤岛，有土皇帝什么的？风气如此反古。”
说罢叹气“是我见识短了。”十岁和父母走遍天下的小少爷第一次如此感叹到。
彦青冷笑“没什么的，人活一世难免见的不周全了。我在宗门时和师兄弟偶然提起家乡事，他们都觉得是我把小时候做的噩梦当真了。”
他拿起茶杯，看着里面的茶沫子，轻轻摇晃，脸上渐渐浮现露狠厉之色，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令闻看的心里一惊，不知为何平日里好好的王兄怎么突然如此，连忙开口唤回他的神智。
“是他们见识短浅，先入为主了。”令闻有些害怕现在的彦青，低头避开对方的视线。
“所以你家乡在哪里？”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似乎都没有指望对方能回答。
“青崖。”彦青直直的盯着令闻那变得惊慌无措的眼神，执着的似乎想要挖出些什么东西。
令闻长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想说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地名，连圣灵家祖传的地图上也没有见过。
但是他害怕刺激得彦青情绪更加不稳，便默默点点头。
彦青见令闻害怕了，便收敛一些，控制住翻动的思绪，两人不再说话，只是看着窗外摇动的玉兰树。
半晌，他还是忍不住开口“他们都觉得这是假的，可怎么可能会是假的，我离开家乡都已经十七了，难道我还能记错吗？又不是黄口小儿。”
彦青咬着牙，从心里慢慢抽出酝酿多年的怨言。
“我遇到师尊的那个冬夜，我，我还没有走出青崖”他握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直视着令闻的双眼逐渐泛红。
“所以，师尊也是去过青崖的。他却，将我带回师门后，就闭口不言这事，我装作无意间，问薛尧”
彦青露出带着一丝戏谑的苦笑，断断续续的说。
“问薛尧，师弟啊，你说，我真的是疯了，才想到还有一个地方，叫青崖吗？你觉得这是我在梦里编出来的吗？”
彦青好似是台上演哭戏的丑角，使劲扯着五官，演出夸张的笑脸。
“你猜，师尊他，怎么说？”彦青伸出食指，举在脸前，颤抖着执着的指着令闻，突然他噗嗤一笑。
“师尊说，是啊。就是他自己胡诌的。”彦青说完这话，只觉得冲到脑子的沸腾血液都在顷刻之间冷下来。
他恢复宁静，眼神飘忽似乎思绪已经离开这里，回到那时。
令闻不知如何作答。彦青精神肯定是正常的，青崖大概率是存在的。
每一个弟子进了师门虽说脱离凡尘，但是家乡这种事师父向来是不会避讳的，但是为何到了彦青这里。。。。。
“所以。。。。为什么呢？”此时令闻比彦青更想要一个答案，迫切的看着陷入沉思的彦青。“后来你回去了吗？”
“悄悄回了一次。”彦青侧过头，令闻看不见他的脸。“那青崖？”
“没有人，只有一片乱葬岗。”
青瓷茶杯掉到地上四分五裂成碎片。
“什么意思？不会吧，王兄？”令闻感觉心里有什么马上呼之欲出但是他不想相信，也不敢说出来。
“大概，是你走错了吧？”
彦青扭动手指，指尖仿佛毒蛇一般晃动，发出响声。
“不要大惊小怪，少主。”彦青转过脸来，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就好像他刚进来的时候一样。
“人间无定数，生死只是一瞬。青崖民风不好，欺凌妇孺老幼在乡里是常事。而且迷信腐朽，常常出现子杀母，夫杀妻这类丑事。”
彦青低下身子，将青瓷碎片包裹在手帕里。“而且还喜欢修炼些邪门歪道。”
“想必是也不知什么事情得罪了水云宗的也不知哪几位仙君，被收拾了也正常，合乎教化。”彦青轻声平静的说。
“青崖，有多少人？”令闻心中打鼓。
彦青抬头，好似在心中计算。半晌开口“五万”。
令闻只觉得心脏沉了一下，能让五万人几天内消失的无影无踪的办法在水云宗也不是没有。
只是五万人，也能叫合乎教化吗？
“这，这”这下轮到令闻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了。
他晃晃悠悠勉强站起身，自己只是想要拉一个下属陪自己在空旷的大殿闲敲棋子落灯花，没想到会听到这么劲爆的秘闻。
彦青将手帕包起“少主想必睡不着了，要不要我们出去闻闻花香？”令闻微不可查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