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空气微微燥热,蝉鸣声声入耳,圣灵家花园石头小径是三百年前,天下最顶尖工匠的香橼帮一颗颗铺好的,每一平就要铺七天。
如今已经被磨的失去了昨日光彩。
彦青信步走在令闻前面,脸上洋溢着轻松淡然的微笑,哼着小曲。
令闻皱眉,他是怎么做到回忆完这么惊天骇人的大事之后迅速恢复平静的。。
难道他刚才说的那番话只是来骗自己?
也是,虽然自己身为圣灵少主不想承认,但水云宗的治理能力堪称领先圣灵家几百年,成立五百年来一直秉承善政。
生活在水云宗的百姓在自由的光辉照耀和灵力的帮助下,海晏河清,怡然自乐。
不对。自己和父亲毕竟这几年都在圣灵境内,虽说早些年一直游山玩水,也是去一些没有什么人烟的地方,从来没有真真正正了解过水云宗这几年的动向。
而且以水云宗那几位真人和法器的实力,让五万人瞬间消失,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想当初圣灵和水云十年大战死伤何止几个五万。
不过,还是先问出一些细节吧。令闻微不可查的皱眉。
“王兄,你们家乡,和水云宗其他地方的风俗好像是很不一样啊。”
“是的哦。”彦青轻笑,天上紫云里若隐若现的点点星辰。不禁让人思绪万千。
那可真是太不一样了,“简直就是一个与世隔绝的桃源呢。”令闻来了兴致“哦?那是不是很美啊。”
“对啊,很美,不过也只是以前了。等这阵子风头过了,就带少主您去看”彦青随意揪下来一支细柳,在指尖缠绕。笑着对答。
“你的父母。。。还记得吗?”
“没有,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哇,青崖人可真好。”令闻不禁有些向往。
不同于水云宗早已废除嫁娶,百姓结婚自己成小家的习俗,青崖都是同一个姓氏的聚居在一起,拜祠堂,拜祖坟。
不同于水云宗境内男女结婚生育后,子从父姓,女从母姓的习俗,青崖都是从父姓。
在彦青的印象里,身边的女婴能平安长大成人是罕见的。
且不要说自己连过年都可以见到的,水沟里的,土路上的,弃婴塔里的,被野狗撕扯的小小尸骨。
那些长到十一二岁的,也就被早早用一台小轿子抬出门,再也不回来。
不知道哪一天,过路的货郎告诉父母,你远在千里的女儿五年前就难产死了,如今续弦也死了,叫她妹妹过去,再把姻缘续上。
不过谁在乎呢。有钱有的是女人。
但是水云境内的女子,和男子一样,长大,读书,有灵智的入宗门修仙。喝酒,博戏,游玩。
“那里出过修士吗?”令闻很想要找到一些能看得见摸得着的证据。
彦青思绪被打断,轻轻摇头,轻笑“不记得了,少主这么有兴趣?”彦青一笑,将缠绕成球的柳条扔进湖里,激起一层层水波。
令闻内心闷闷的,明明是你挑起来我的兴趣,现在还不愿意回答。好了,今天晚上彻底睡不着觉了。
水云宗有祠堂吗?
彦青好好回忆了一下,确实没有。
只是有一些宗门特意修建的雕像。
只是经常挂着好多猴儿似的男娃女娃,在上面骑大马,玩泥巴,用绳子挂在上面荡来荡去。
那是宗门标志性彰显门威的灵兽石雕。
偶有长老和真人碰见自己宗门的标志性建筑被小孩儿画的花里胡哨,也不生气,只是轻轻一笑施个咒,将画儿抹去。让他们接着画。
干完活的老人随意的将衣服搭在石首上。随机考问一个小孩儿
“丫头,你知道这是什么嘛?”“我知道,灵犀兽,是药王谷的守门兽。”
好了,这就算没白修。
青崖,也没有什么塑像,或许是实在没有出过让人纪念的事或人吧。
彦青轻笑。
虽然土路很不平整,经常让牵着驴的老头儿踩个空,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不过是找穿着黑衣的郎中开几副膏药,野狗似的哀嚎几个晚上,把邻居烦的够呛。
好不了,再喝些掺着符灰的药,拜拜佛。最后儿子老娘哭一场也就抬进地里。
路没人修不要紧,祠堂还是好的。
虽说逼仄难受是真的,但起码也算有个屋子样。
修祠堂可算是一件大事,那家里爷爷在世的时候修,爷爷死了,父亲就是族长,继续按照原样修。
回家了叫妻子端着脸盆侍候着,说些祠堂以后该如何修缮的话,这一家人脸上就有了光。
妻子晚上不禁偷偷抹泪,不后悔这些年熬过来的苦日子,丈夫如今也算是能修上祠堂了,死都值得。
不同于水云那些人,整日里,探究些天文地理,思索些人生哲理,观察些鸟木鱼虫。玩些琴棋书画,作诗编戏,都当做正经人生大乐。
青崖人可是有追求的,拼了命的干活,每日里睁眼就是算计,驯驯不听话的女人。农闲时也要忙着走街串巷,拉拢关系。就是为了能在宗族里说上话。
有朝一日,在头发变白后,自己擦了十多年屎的老族长,能将位子托给自己。从此自己也算是担当起修缮祠堂的大任,就算祭祖宗,也是领着所有男儿。
彦青戏谑一笑,水云宗境内的男女老少,那些哪里能懂得青崖人祖祖辈辈坚守的是何物呢。
他们,不过是写出了自己心满意足的文字,画出些流行个十多年的连环画儿,就觉得此生足矣。不过是搞了些连仙人都连连称道的发明,就觉得自己已经尽善尽美了。
更有甚者,把毕生经历放在救助些早就该在自然里销声匿迹的稀有虫蛇鱼鸟,便自得其乐。
就算是青崖路边挑粪的,看了也要笑掉大牙。
好久都没有这么长时间,去思考青崖的事情了。彦青心想,自从师尊警告过自己,便努力不去回想了。
这很简单,毕竟比起水云宗的神仙日子,青崖简直就是粪坑。只是有些记忆,不管在自己做什么的时候,如皮影画般一闪而过,模糊,温馨,糜烂,痛苦。
如果真有孟婆汤的话。。。。彦青想,自己也不会喝,青崖的记忆已经是自己的一部分,如果没有青崖就不是自己了。
两人不觉间走到湖边,令闻轻声提议。“这里名叫仙影湖,要不要上去划船?”
彦青笑着应下,两人在浓密的草里找到彩船。待到踏上船后,令闻亲自解开绳子,船摇摇晃晃的动起来。
彦青看着水面荡漾的波纹,在夜色下宛如黑色绸缎。久无人打理,水葫芦和荷叶长的密了,鸊鷉在其中穿梭。
几只绿头鸭子远远的站在露出水面的石头上,将嘴巴插在翅膀里闭着眼睛睡觉。
“那没什么颜色的只叫素鸾,那只叫飞墨,因为它爱飞。那只叫。。。。”令闻指着鸭子对彦青介绍。彦青心思不在这里,只是配合着点点头。
“你怎么都记得住?”彦青笑着问。
“我三岁时就养它们了,到现在鸭子家族是第十代。”令闻不自觉的笑了。
“它们平时都住在那个小岛上,青螺岛。”令闻指着湖心亭不远的一处岛说,彦青看过去。
岛上有一个小小木屋,上面有一个木头鸭子头。
“为什么那里有两个毛团子?”彦青问道。令闻像是第一次请朋友来家里的小孩儿,第一次向别人展示自己的私人空间,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羞涩,脸有些红。
“因为,有只母鸭子第一次当妈妈,只孵出了两个蛋。它的孩子被野猫叼走了”令闻小声嘀咕。“我怕它孤单,就做了两个毛团子,暂时陪着她。”
彦青不禁笑了。多好的世界啊,连鸭子都有人爱,连鸭子都有名字。
“真是个好主人。”“谢谢。”令闻又脸红了。
彩船靠岸,彦青踏上地面,心中不觉有些恍惚。
令闻将钥匙给他。“你今夜就留宿在偏殿吧,以前是管家公婆住的,别嫌弃。”
“都做统领了,不如管家也让我当,内外都管了。”
少年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声音平静一些。“我也要睡了。”这么说着特意观察着彦青的眼睛。
恨不得抓着对方的脑袋强调,真的哦,不是去藏书阁查阅关于你家乡的资料,真的只是老老实实睡觉。
彦青无所谓对方夜里会怎么样,他接过钥匙,独自一人消失在夜幕。
令闻心虚的不行。看着自己的鞋尖,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对下属说假话,虽然说他在刚才和对方一起泛舟的时候早就忘了对方是自己下属的事情。
他很害怕刺激到彦青,他真的很害怕彦青一声不吭走了,留自己一个人。。。。
毕竟对方就是这么离开宗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