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未修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呻吟声,带起的蒙蒙尘埃重新掩上观内的沉浮,唯石阶高苔上的脚印,告知有人来过。
夭之拍了拍手上的余灰,关上门,明显有些不舍。
“危险,别动。”夭之转过身来猝不及防与一双赤眼撞上了脸,耳边是来自黎程急促紧张的警告。
是一只碗口粗的蟒蛇,通体纯白,一双竖瞳紧盯着猎物,由于兴奋而吐出鲜红的蛇信,盘尾而立,似在等一个开饭的指令。
夭之后背抵看陈旧的木门,意识到自己没有退路,短暂的惊吓后剩下的全是紧张,毕竟这玩意多少也算是天敌。
好在镇定,夭之盯着那双竖瞳悄悄垂下手,白刃趁机被人紧握在手中。
“让你的蛇滚开。”黎程执刀,与一人对峙着。
那人一身雪青,精镶刺绣交领上衣,沿帽箍垂下一排吊穗,皆以银链相连,赫然是苗人的打扮。
一样精巧的青铜摇铃被他握在手中,铜身上的刀痕赫然是弯刀所致。
“这得看它自己有没有胃口”,少年紧盯着黎程道:”你们要么离开,要么死在这儿。”
“离开?”黎程眸子一沉:“换个地方死吗?”
晓得对方心怀鬼胎,黎程也没废话,撤刀近战,少年削瘦的身躯哪里对得过训练有素的杀手,一个不慎,黎程的一记侧踢,摇铃失手被踢到树上不说,就连虎口处都被震得发麻。
摇铃掉在树下,余力使它轻晃,发出清脆的叫嚣。
林中一处灌木继而响动,以为又是什么猛兽,黎程下意识甩刀,就像上次钉死猫那样,精准狠毒。
“住手!”不料黎程这一举动惊得少年胆颤,弯刀脱手之际,少年剑步冲上去,用自己身体挡在了它的行驶轨迹。
弯刀剐下少年手臂上的半块肉,鲜血飞溅四周,却不被白刃吸食,灌木起伏不定,少年的血似有安抚作用,没过功夫,再无动静。
去见那位少年半跪在地,双手捂住的伤口却以极其快速的速度愈合。
“扎格寺索…”少年用衣襟按住伤口,血青赤红晕染一片,却无暇自顾,半跪在地看着弯刀喃喃。
“您杀了扎格,”少年抬头看着面前人:“是我们的宾客。”
“你认错人了,”黎程淡淡道,俯身捡起地上的弯刀,漫不经心擦过溅在脸上的血液。
转过头来,正巧看见恢复成狐形的夭之被白蟒身体缠了几圈,毛绒的爪子一下一下踩在蛇的白鳞上,似在数数。
而那条碗粗的蛇,一只三角脑袋搭在夭之两耳之间的头顶上,被一圈毛包着,竖瞳渐圆,一脸享受。
“102,103,104……”
哪怕黎程走过去,察觉到异味入侵领域,白蟒也只是淡淡瞥了一眼。
比人都傲慢。
“跟傲天走吧,它比我识路,”允初收了铜铃关上了木门道:“他们会自己挑选棺材,不用在意他们。”
枯林寂静,只有风吹树梢的沙沙声。
“林子外有毒瘴,你们是怎么进来的?”允初走在中间,他记得这片林子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
允初听寨里的老人说以前发生了场大火,火因不明,林子烧得秃秃的,平时被密叶藏起来的深谷洞穴也渐渐裸露出来,这些毒瘴就是从一个深谷里传出来的。
寨里以前有勇土组队去填堵,结果不到三天,深谷传来非人非兽的嚎叫,人也再也没回来过,后来就成了禁区。
好在瘴气有度,覆盖过林层,浓度骤减,就散不到寨里,这样一来,寨里虽安全,可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和天然的囚笼没什么差别。
允初是赶尸人,身体可能特殊,不会受瘴气影响,可这俩外人啥也不是,实在好奇是用什么方式进来的,如果可以,可以在寨里普及,或许他族人就能出去。
“鬼草婆。”黎程淡道,许久,无人答话。
黎程回想了下她那副溃烂的面貌还有那匹马的死亡,许就是毒瘴所致。
至于他和夭之为何不受影响,实是匪夷所思。
“那场火后,寨里闹了病,很多人都想往外跑,却又出不去,”允初道,“阿婆……她是被逼的……她还有俩个孩子。”
“虫。”黎程说道,允初微不可闻“嗯”了一声。
“那是什么东西?”夭之问道,黎程摇了摇头,又道:“那场火后,除了生病,还发生了什么?”他说着,面色沉下来。
“嗯……我不是很清楚,奶奶也不愿提,只知道地牢里有个女人失踪了。”允初想了想,说道:“有人也找过,但都没有结果。”
“阿程,你说,她会不会就是……”名字卡在咽喉,夭之没有说出来,毕竟只是传言,还不能妄下定论。
“那只是画,不是真的。”黎程不动声色道。
“那现在……”夭之探头,眼里有太多担忧。
“你能走。”黎程轻声,用只能他们二人听到的声音道。
他没有说“我们”,夭之觉得,他好像被瞒着一些事,朦朦胧胧,他也不知道是好是坏,或者说,他也不需要知道。
雾在山间徘徊,被泱泱薄光纠缠挑逗。
这一路上没人再说话,气氛不觉间变得压抑。
“到了,这就是我们寨子。”允初走上前,拔开挡路的尺高草丛。
上百座吊脚楼错落有致地排开在青山,丛峰间拥簇着一汪阔湖,水上零星白帆悠扬,渔火点点聚散,处处洋溢着人间烟气息。
“咱们这平时靠打渔而生,你们来了不防在这里多留几天,”允初转头对黎程道:“特别是您,晚些我妹妹会找您聊聊,是很重要的事。”
“她在哪里?”黎程观察这四周,若猜得没错,石上绘的巫陵王怕也在这。
“我妹?我猜她还在屋里倒腾那些没用的玩物,”允初抿了抿唇,眼里难得有些宠溺道:“她就一个不务正业的丫头,别见笑。”
黎程不置可否,接问道:“这寨子存在多久了?”
“这我不太了解,从我出生起,寨里就有上岁数的老人了,”允初边说边带路,“这里生活的人很多,原来少说得有千户,现在……算了。”
允初眸子暗淡:“我离开寨子前,也只有为数不多的百家了……疫病散发的很快,不过我在中原求了些法子,该是能救人的,至少,能掉一口气活着。”
“我猜族长也是想见您一面的,晚些我带您引荐一下,”允初插开话,“我们南渊,好久都没有新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