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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空山,复无常

    寒雨丝丝,在砖瓦边凝结又沿着屋檐坠下,在地上砸出点点水花。

    广阔开畅的芦笙场被大雨洗刷着,黎程走过去的时候,场子里边已经没了人。

    思绪仍停在京其二那番话上,虽出同门,但交情甚淡,可黎程记得,当年的京其二。意气风发,鲜衣怒马,全然不能和现在这么沧桑的模样画上勾。

    有时候,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人。

    京其二,京其二,京城排名第二……

    “阿程,下雨了,别淋湿了。”

    冰冷的雨丝被一把绸伞隔开,温泞泞的地上投下两人并肩的薄影。

    黎程闻言转过头来,正见夭之一手举着伞,细碎的光隐约藏在那人眸中,有些焦急地望着自己。

    透过他眸子,黎程似乎见到了一个安静的世界。

    “千姑娘说你在这儿,我没什么事干就过来看看。”夭之温声道,手中的伞被那人拿过,明明是朝着回去的方向,不知为何他悄悄放慢了步子。

    “天冷。”黎程淡道,也配合着慢下速度,不太擅长说着关切的话。

    “回去就不冷了,”夭之偏头又问道:“那些人为难你了吗?你看上去脸色不太好。”

    黎程摇了摇头,只觉先前的负面情绪在某一时刻,就瓦解了。

    夭之无奈,想着这人总藏着捏着,便索性讲起了一些琐事,能帮他分散一下注意力。

    “我来时碰到了一条小狗,它和小鸡睡在一起……”

    “龙傲天的鳞片冰冰的,共有一千五十二枚。”

    “这寨子下雨时好安静,也不知道雨什么时候会停……”

    夭之说了一路,黎程只是静静听着,不言语,但要是夭之提了些问题,他也会立即做出回答。

    柔和的声音调子和雨的淅沥,听着让人心痒。

    绸伞上滴滴答答,直到被人收回挂在了门边,水滴聚积坠落,不知流向何处。

    晌午已过,千初背着一个背篓,强行赶上龙傲天去了后山挖采草药,夭之则化成狐形,蜷缩在一个角落睡着了。

    这座楼采光不太好,即使是开了晴的正午也是昏沉沉的。

    黎程打开了一扇窗,借着柔光坐在桌边,打量手中正处于休眠时期的眼儿媚。

    千初曾说过,眼儿媚这种东西是用来监视蛊虫的,一直到现在,瞳孔泛红的情况也只出现过两次,一次是它在鬼草婆的眼眶里,另一次则是毒瘴弥漫时。

    桌上有一杯水,黎程抬手,食指一点水面,水渍在桌上划过,成一个圈状。

    除了千初,寨里有同样会炼蛊的人。

    其实苗族有人会炼蛊并不奇怪,但怪的是这人将虫蛊下给了一个准备逃出苗寨的人。

    此蛊惑人心智,这蛊主的根本目的也只是想将眼儿媚让之于人。

    只是没有想到,这只蛊失去了控制。

    "就这副躯体,我都吸干了,不再找个宿体,下一个死的就是我……"这是鬼草婆死前最后一句话,她说这语时声音尖锐,血盆大口,很明显,这蛊虫不听主之话,是失败品。

    眼儿媚。黎程又沾了一点水,在桌上写了一个二字。

    在那间地下密室的时候,黎程就留意到京其二身旁的秃骛,羽毛稀疏是因被瘴气所侵蚀,一眼浑浊是因它主人要借它眼视物,这种视物之法,与鬼草婆借眼儿媚视物如出一辙。

    京其二借的是鹰眼,而眼儿媚就不知是来自何处了。

    “西走五里,有一苗寨……”

    “巫陵观,遗兰庙。”

    “千初替全寨人恳求一法……”

    “人死了埋在湖底;扎格在谷。”

    湖,瘴谷。所有的线索似乎都在指向这两个地方,第三面石墙需要有人去解开

    它背后的秘密,出口藏于未知,这个世界远比想象中的要复杂。

    脚步声由远而近传来,黎程收回手装成一副风清云淡的样子,银链碰撞出声,略微侧头一看,来者正是允初。

    “余大哥。”允初走到桌前,面色有些慎重地说道。

    黎程听出他语里的不安,重新倒了杯水,示意他坐下。

    允初坐下,一面从包里翻出一个小册子递给了黎程。

    黎程接过看来,灰黄的封面有些磨损,书页卷角看得出是被人仔细一遍又一遍翻过的,左上方用小字写着“药集”,粗略一翻,所记载的尽是来自中原的药材药名。

    书末页还写下了官道或民间的土方,虽是不齐全,可也算详细有心了。

    “你写的?”黎程捻起书角问道。

    “嗯,”允初应了一声,指着册上小字道:“这些都是我在中原开的药馆里收集到的,余大哥见多识广,就想请教一下,册子上的哪些药材……治病最有效?”

    “哪种病?”黎程淡道,翻阅的手停了下来。

    “是我幺妹,她头上的两只角,”允初说着,被衣服掩住的手指曲起了拳,就连眼底也浮现了悲凉之意:“以前从未有过的,上回我赶尸回来,她就被族长关进了地牢,说她祸害民众;好不容易把她救出来,也只能对外宣称她得了疯病……是我的错,我没有看好她。”

    “驼羚角,先藏古民最后的生迹是在伊吾边野,挖出来的尸体头骨处也有这两只角,形似羚斗,坚如沙驼,这对驼羚角是生天的,是不治之症,”黎程说道,轻敲着桌面:“令妹,应该不是亲的,也不是伊吾人吧。”

    允初闻言一怔,垂下眸子看向杯中晃动的水面,缓缓道:“……千初,是我捡来的。”

    话一出口,允初又赶忙辩驳道:“但是这不重要,她自己心地善良,从未干过恶事,做了蛊道师也从未炼蛊伤人,她………”

    “这样就够了,”黎程摊开书页,手指着一味药:“你认为她没错,那她就是没错,这株红叶能缓解驼羚角生长的痛苦。”

    纤纤细叶,灼灼叶华。

    允初看着这株红叶,好一会才出声道:“她从未给我说她疼过……”

    “大家都没见过头长着角的人,以为她是妖怪处处苛待她……”允初有些置气说道。

    “苗疆赶尸?”黎程看着允初那张脸,忽然问道。

    允初颔首,迎上黎程的目光:“是啊,和么妹一样,我俩都是秘术最后一班人了。”

    “你师父叫别青山?”黎程皱眉,视线下移落在允初腰间的铜铃上。

    “余大哥你怎么知道?你认识他老人家!”允初有些欣喜应是说中了,可还没高兴一会,眸子又沉了下去,再出声时,语气有了一丝衰意。

    “算了,不提这个,”允初望向窗外,阴影悄悄遮住半张脸:“他老人家大辈子逍遥快活,现在……他不在了,也不给我留个遗信……”

    “不过也算庆幸,我找他尸体找了半年,才晓得他歇在中原了,还知道用土盖着,没老糊涂。”

    “不好奇他怎么死的?”黎程淡道,视线从铜铃上挪开。

    “好奇啊,”允初眼睛有些发酸:“挖开的时候,尸体被刺出了十八个窟窿,土都红了,这都是什么仇啊,我记得他爱吃鱼,他也和鱼一样老实。”

    “不过我没法子,师父说了做赶尸一行的,不问生平,不论过往,只驱其尸,不过师傅死的消息我没告诉我妹。”允初轻轻叹了口气,悲凉浮上眼底,却是不再多说。

    “啊——”

    正说话间,忽然一声尖锐的哭叫从后山坡上传来,听这声就像是喉咙被撕裂了。

    允初一下子就听出来这声是千初的,面色大惊,当即就动身去了后山,银佩铛铛作响,到最后什么也听不见了。

    杯中水面泛起涟漪,黎程看向那少年背影,不易察觉地皱起眉。

    旧人之事,他也不愿再提,一个京其二就足以告诉他谜题太多了。

    衣里一阵灼热,取出一看竟是那双眼儿媚有了反应,猩红竖瞳乍起,眼白朝西,眼孔面东,恰是允初跑去后山的方向。

    被雨冲刷过的后山诚然是泥泞的。

    棵棵老树交杂错排,没膝的野草藏着虫物悉疏的叫响,一条白蟒横躺在乱草间,大片玉白鳞片沾上了鲜血,甚至地上还散落了几粒。

    允初穿过小径奔疾上前,看到地上奄奄一息的龙傲天心中一惊,稳着慌张的面色蹲下来,伸手就要查看它的伤势。

    “有毒,别碰。”眼见指尖都要触上蛇鳞片了,允初的手却突然被另一只更有力手抓住了,侧头一看,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黎程也跟着过来了。

    允初仔细观察片刻,只见龙傲天身下凡沾上血的草徒然变得干枯发黄,再看龙傲天的两只尖牙也有些发紫,明显是中了这血的毒,而它的后颈更是有两大道狰狞抓痕破开了坚硬的鳞,伤口深可见红肉。

    再四处张望,老树枯藤,哪里还有千初的影子?允初又喊了几声,仍无回信。

    “用布把它包起来,带回去。”黎程斜睨了一眼周围的老树对允初说道。

    允初依言照做,脱下自己的青色外衣小心翼翼把龙傲天包起来,抱在怀中,又盯着看地上的一片狼籍,可惜未发现其他有用线索。

    “你要去哪儿?找我么妹吗?我和你一起去!”允初说着站起身,语言有些激烈地叫住了刚走几步的黎程。

    “回去用炭火把毒逼出来,越快越好,否则晚了只剩骨头。”黎程没停下来,转眼就消失在了林间。

    允初看了看怀中的蛇,又看了看林间渐远的身影,只得作罢回去了,毕竟现在干等着也不是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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