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来到杏家庄已经过去了七天,他们是时候离开了。
离开总是带点不舍,带点遗憾。
杏庭前和杏遥知还是没有重归于好,他们像是还要很久。
他们平淡地挥手告别,开启一段新的生活。
而元凌开也是静静地留在了这里,她那时接受不了的她现在已经隐隐约约淡化了。爹娘的抛弃不该成为她的绊脚石,而佑观岑也不该成为她的垫脚石。
她明明可以去往任何地方,明明已经有了自主能力,她可以不必再等任何一人。
元凌开抱住呜咽的杏庭前,手指梳过他的发尾,她发现他好像很喜欢这样。
她解开他的发带,去蒙上他的眼。
杏庭前在看得见的时候没哭,但在看不见的时候,冻住的泪腺就像被人砸穿了,怎么止都止不住。
她甘愿为他暂停脚步,去陪伴他。这样,她好似真的如他所说,她真的喜欢上了。但是她才找到方向,她想,她可以先领着他走一段路,没准,他会带来不一样的惊喜,他会比他更勇敢,更坚强。
但要想他们接受对方可能还要好久。
这段时间,她也要好好摸索这人的小脑瓜到底装了什么,她游历的第一个世界从他开始。
剩下的三人按照约定继续赶路,曾今的山被人看作是坚不可摧的存在,现在却是荡然无存。
东郭察见证了爱人的离开,心有不快外,他很快认识到他是喜欢,但他始终是做不到像柚子父亲那样只爱一个人的,他会爱过一个又一个。
人与人的不同,大概来自内心坚定的观念,他不可能抛下身上所拥有的。他就算再不满皇上下的旨,他也会接。
这不过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自从慕苍溪屋里出来的佑观岑找上了被眉娘抱在怀里痛哭的杏遥知,他们两个就如刚经历过暴风雨似的要去寻找一个温暖的地方。
嘘寒问暖后,他们来到了碧落村。
这里他就能知道一切真相了。
佑观岑带人进去,期间有好多头上裹着布的妻儿老少蜷着身子望着他们这些外来者。
这里都是无家可归的人们。
他们警惕地注视着他们,只要他们有不对劲的地方,这些人就会拿出藏在身后的刀。
就在这时,有人冲上前,直接抢下他们其中一人的包裹,在里面寻找好吃的。
找到就啃,还没等包袱主人惩治,就见着一人一脚揣上了那人的背上。
此人便是他们要找的人——曹伯。
曹伯拉起那人的领子,甩了几巴子扔给后面的人,带走了。
要是没等这人开话,他们还真误会了。
曹伯一身正气,向他们解释道,这人是某家的孩子,就他一个。
这人不好好干农活,没人愿意拿钱,看来是饿了好多天。
他回看他们身上以及地上扯烂的包袱,挠头道:“没吓着你们吧,要不要紧。”
除了东郭察一脸疼惜,其他脸上倒是没有任何变化,一直沉着脸。
曹伯好客地请他们去自个家里坐坐,安慰他们不要为了这点破事闹得不愉快。
然后他又派人去叫一个人来吃饭。
就说是熟人。
一大桌子的菜,真正有人在吃也就东郭察一个。
慕苍溪让佑观岑自己来碧落村是为了这里有个比他还要清楚当年真相的人,但是他没想到他原本也是要来碧落村一趟。
他有事相告曹伯,他想知道三年前皇上下的那封密卷到底什么意思。为何他的战绩全被撤回,并且处在山下的居民都不曾知晓就在茶花谷有发生过这样一场战争。
佑观岑还没问曹伯,他见到了他的父亲。
八年说快不快,至少佑怀桥见到他没有任何波动,就好像他早就知道他会来到这里。
曹伯吃好饭,叫妻儿把杏遥知带下去,去别院吃。
这下面的话,有些听不得。
屋里余下知道真相的三人以及一个还未从震惊走出来的佑观岑。
佑怀桥没等他反应过来,直接一把掌下去。
不用想都知道该有多疼,东郭察吓得腿直发颤,怎么就直接开始打了。
曹伯别过脸去,没去看他那副惨样。
佑观岑的一边脸瞬间发紫,他捂着鼻子落魄地看着爹。
爹为何要打他?
然后,他被提起,佑怀桥不顾曹伯的反顾,指着他的鼻子开始骂。
终于,跨越八年的真相摆在了他的面前。
佑观岑打的那不是杖。
他那个年纪哪里懂得什么是战场,他只知道战场会死人,而赢的那一方会得到人们的赞扬。所有人都会看向他,那时,爹也会消气了,他才不是一无是处,他有好好锻炼,但这种程度真的可以吗?他也有好好练剑,但能出剑的程度也就可以了吗?
他向往爹的光辉事迹,但他从来都不跟他讲,他一直以为爹是在谦虚,其实爹只是觉得他守下的这些都比不过一个他爱的人。
但是这世界真的有后悔药吗?
在佑观岑离开家的那几天,他娘吵到了皇上那边。
皇上在发现他心中的怨念后,他让他亲眼见识到了曾经关系有多好,如今就有多恨。他亲手杀了他爱的人,然后尸首也没留。
慕苍溪疯了,他没找着人。
他率兵与他打了三年,到底是没打过。
这一战荒唐,但皇上却是觉得好极了。
他在他耳旁道过谢,拿走了战争成果。
后来他得知他的好兄弟就是皇室一直要讨伐的一国之君,慕苍溪原本不是,但这个世界不能没有君主。杏丹明好不容易打破了规矩,她就被人带走成了这场战争最大的牺牲。
慕苍溪登基的那日就是错过她最后一面的那日。
苏泡泡王国就此没落。
最后的残局,佑怀桥以命相逼让皇上放过了他。
他一生中做过三次最窝囊的事。
第一件,奉旨娶了公主。
第二件,没救下她。
第三件,想以最不堪的方式结束这一生。
皇上没杀那人,也没杀他,他们再好的关系,也都会被欲望磨光。
佑怀桥看向佑观岑,他有时候觉得老天在对他开玩笑。
在打仗的三年,他可是听说了好多。
他给皇上做戏,皇上就给他孩儿做戏。
茶花谷,他与丹明相遇的地方。
有他与她种下的茶树,也有他自己种下的,他只要想她一回,他就去种一颗。
那里本是最美的地方......
却再次被血液染红。
佑怀桥红着眼还要继续打,实在看不下眼的曹伯压住发狂的他。
东郭察也及时护在他身前,避免了一条命的流逝。
东郭察为皇上卖命,佑怀桥当然记得他,他连着他也要打,最后还是曹伯与他打。
乘此机会,佑观岑被东郭察带到后头。
这也太不要命了,你没回家真是个太对的选择。
东郭察这样说道。
他本是好意,但佑观岑听着就像是跟刺,他自嘲过后抱头痛哭起来。
东郭察怎么会知道,他不回家不是不想,是怕,是怕自己做的不够好。他想着与皇上对峙,但是他不能暴露身份,他只能从小做大,但是这过程中,东郭察的出现就是他最大的捷径。
他的出现,让他有时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只在意他想要的结果。
那被放在茶馆天天传颂的辉煌成就,到头来都是假的。
只有那些还愿意跟着他的人才是真的,可他从来不在意,他在意的只有他自己。他为那么多人跟着他而感到骄傲,但他从未为他们做过什么,他给的只有空口的承诺,甚至还迷失了本心。
当他再次抬起头,曹伯与他一样都被打得鼻青脸肿。
他拉过佑怀桥,要他好好说话。
“你说你,干什么呢,哎呀。”
“当初的事情怎么可以牵扯到孩子。”
“孩子是无辜的。”
“他什么都不知道啊啊啊。”
曹伯颤着嗓子,怕他再打站在东郭察前面,他就算豁出去他这副老骨头,也不能让他这样下去。
“怀桥,你都让孩子没有家了,你还要做什么——”
庆铃三十七年,杏丹明逝,佑怀桥与梁荷音和离,慕苍溪下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