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死

    陵儿还没应下呢,槐已是尖叫起来:“我不走!我就在少妃你这儿住着!”说罢,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叫唤:“我可是听众人说了,少妃你富贵,你得势,夫人也被你挤兑出去,如今可可儿轮到我,你细想当年我如何照拂你来的!”

    雨姚淡淡道:“那些都是流言,你莫要当真,只是你的是非也多,我如今身子重,不能调解,还是出去的好,吃穿用度与夫人身旁的栀晚一样,不会亏待你!”

    槐大哭了起来:“养儿辛苦,落得嫌弃!少妃看我老了,要打发我,我还不如死了才好。”

    雨姚懒得与她纠缠,看向陵儿:“快去吧。”

    陵儿转身就走了。

    雨姚也起身往后头去,玉帐跟着她一齐走,槐想上前拉扯,几个侍女早上前扯住她:“你这老妇,少妃给你脸面,你还真当自己是主子的娘?快出去!”

    于是拉拉扯扯的把槐弄了出去,玉帐听见身后的动静,悄悄儿的笑,雨姚也笑了,说:“你说的再不错,她这样不安分,留着也是惹气......”话未说完,陵儿慌慌张张的走过来,说:“少妃!槐投井了!”

    雨姚玉帐皆是一惊,问:“怎的投井了?”

    陵儿忙说:“我正要去君上那儿禀告,还没出宫苑,那槐就过来拉扯,不许我去,我自然是要奉命的,她见叫不动我,越性儿往墙角的水井里一跳,好在那井的水不多,几个小厮跳下去把她扯了上来,这会子衣裳也湿透了,头上的油皮也擦破了!惊动了献芹,已是送到廊房里安顿去了。”

    玉帐听了这话,倒是有些不安,说:“少妃,可要去瞧瞧?”

    雨姚摇了摇头,走到后殿的软榻上坐下,若有所思。玉帐觉得是自己惹出来的事儿,心中惭愧,在雨姚腿边坐下,说:“少妃莫要难做,我一会儿就去给她赔个礼,量她能活吃了我?”

    雨姚摇了摇头,说:“你又无错,与她赔什么礼?我只是觉着这事儿蹊跷。”

    这话触动了玉帐心思,她思虑了片刻,说:“槐贪财惜命,先前少妃给她一斛金饼,她不要,且当她想留在内宫捞更多,如今怎的命也不要了?我不信她拿少妃当女儿,亲娘也没有这样的!”

    雨姚想了想,问:“你这阵子悄悄打听打听,槐有没有家人?”

    玉帐点了点头,这时,献芹走了过来,把槐的事儿说了一遭,又说:“我已是命众人不许外传,只是人多嘴杂,未必防的住。”

    雨姚笑道:“知道也没什么,他们知道了也装不知道。”

    献芹笑道:“正是。”

    雨姚又问:“对了,霜池怎的不在?”

    玉帐忙道:“目夷氏那几个婆子见槐来咱们这儿,就要去黄雀殿等主家,我叫霜池跟着去,托名少妃问君上安,也听听消息。”

    这公宫的规矩,下人若不蒙宣召,是站在廊下的,里头声音若是大些,确实能听见。

    雨姚笑道:“你这丫头,倒是越发的聪明了。”

    献芹也笑了,“这事儿办的好。”

    玉帐又问:“那槐那边如何是好?”

    雨姚想了想,问:“她住哪间屋子?”

    献芹说:“出门最边上单独一间。”

    雨姚点了点头,说:“就叫她住那儿吧,叫个疡医过来瞧瞧,衣食莫要亏待,就这么办吧。”

    玉帐点了点头,去叫疡医去了,雨姚对献芹说起槐的事儿,献芹说:“我早看出她没安好心,只是她如今招牌硬,还须想法子把她撮出去才是。”

    雨姚道:“她在眼前倒是更方便些,这个节骨眼上,我怕她后头有人。”

    玉帐和献芹都明白了,玉帐自告奋勇:“我盯着她吧。”

    雨姚笑道:“你还要看着其他的侍女,献芹你多留心吧。”

    玉帐且喜不用与老虔婆交道,便应了,三人闲话一番,不多时,霜池回来了,脸色雪白雪白,玉帐还以为她病了,忙道:“你脸色如何这般了?”

    霜池哆哆嗦嗦的说:“那目夷氏好狠也!”

    雨姚问:“如何?”

    霜池说:“我引着那婆子去了君上那儿,就在廊下候着,目夷氏的少主在君上面前回话儿,听见他说:‘那逆贼谋刺主君,罪大恶极,我家家门不幸,惶恐不已,已是将他母亲杀了,现有头颅在此,请君上过目!’于是就有人端着个木头盒子从我面前过去往里走!我瞧见那盒子里头.......”霜池再也说不出话儿,跑到外头疯狂的呕吐了起来。

    雨姚心中叹息,叫玉帐拿蜜水给她。

    霜池喝了又吐,雨姚见她这般,让陵儿扶着回房去了。

    霜池走了。

    献芹说:“这目夷氏实在狠心,自家的老姑奶奶,也下得了手。”

    雨姚说:“狠心的又何止目夷氏一家?”

    玉帐一挑眉,十分认同,雨姚叹息了一回,对献芹说:“你悄悄打听那头颅如何处置,若是不能入土,且买个寿材,瞒上不瞒下的收敛了。”献芹连忙应下,雨姚又回去歇着了,到了晚饭的时候,玉帐走过来,说:“槐醒了,求见少妃呢!”

    雨姚想了想,说:“叫她进来。”

    陵儿搀扶着槐,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见了雨姚,她又哭诉起来:“少妃若是肯留我,我做牛做马都使得!可怜我是没根基的人,不靠着你,我靠哪一个?”

    雨姚说:“若是安分守己,自然有你的福气。”

    槐忙道:“我若不安分,我不得好死!”

    雨姚没言语,槐又表白:“我伺候少妃起居吧,娘俩骨肉亲,谁能比我更贴少妃的心?”

    雨姚摇头:“不必费心了,有玉帐照拂我。”

    槐不死心,又说:“那我管少妃的衣裳首饰?少妃你年轻不知道,这些小蹄子都掉钱眼儿里去了,不似我这般老成,一根针掉地上我也不敢捡!”

    一旁的献芹直接道:“那是我的差事,你老人家享福吧。”

    槐挤出一丝儿勉强笑意:“有少妃在,我福气还小么?”

    雨姚不愿与她扯,淡淡说:“你回去歇着吧。”

    槐暗自咬牙,搀扶着陵儿的手,走了出去,冷不防与霜池撞了个满怀,竟是一屁股坐在地上,霜池唬了一跳,忙和陵儿一道把她扶起来,“啊呀,没瞧见你老人家,可是撞着了?”

    槐正要开骂,想起雨姚在后头,又熄了火,嘟哝了一句“小蹄子好不仔细”,然后就摇摇摆摆的回房去了。

    雨姚笑霜池:“你这丫头,赶着散果子了,跑到这等快。”

    霜池笑道:“少妃猜我在外头遇见谁了?!”

    雨姚说:“莫非是遇见好女婿了?”

    霜池跺脚:“少妃取笑我!哼!”

    献芹道:“我劝你莫要卖关子,一会子少妃该用点心了。”

    霜池笑嘻嘻:“少妃每次吃点心都要等我们,玉帐还没来呢,我才不急!”

    献芹作势就要打她,霜池忙跑到雨姚跟前坐下,说:“我在外头遇见连牛了,他想拜见少妃呢,少妃见不见呢?”

    雨姚一愣,想了想,说:“叫他进来吧。”

    霜池笑道:“我这就去。”她往外头去了。

    献芹对连牛印象尚可,说:“自从回来内宫,就没见过了,大概他来是想求个官?”

    雨姚说:“这我就帮不得了。”

    献芹笑了笑,说:“正是,少妃诞下孩儿,脚跟才稳,不可操之过急。”

    雨姚没说话,过了一会子,连牛进来了,他比先前还黑瘦了些,见了雨姚,忙不迭的拜见。

    雨姚让他起身,说:“你我都是同患难的交情,何必多礼!”

    霜池早搬了个小凳子给他:“快坐下说话儿。”

    连牛别别扭扭的坐下了。

    雨姚笑道:“一向少见,只因我身子重了,并不是忘了旧故交。”

    连牛忙道:“少妃能记得咱们,已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这话说的众人都笑了。

    连牛傻笑了一阵子,又东拉西扯:“少妃这肚子一看就是男胎!”“外头人都夸少妃有福气,奈何我们不是那有脸的,轻易见不着!”“少妃的气色甚好。”

    雨姚听了一会子,笑道:“你有话不妨直说。”

    连牛顿时停了口又红了脸。

    献芹也笑道:“你若不说,少妃可要歇着啦!”

    连牛忙道:“我说!我说!”他小心翼翼的瞧着雨姚,“这事说来真是羞死个人,只因我们哥几个在宫里厮混多年,还是个下等侍卫.......还不如回去种地呢,只是,只是没个盘缠,车都雇不起.....”

    雨姚有些意外:“君上不是封赏过了么?”

    连牛吐苦水:“燕客哥哥护卫少妃,是有功的人,上头倒好,给了几匹破布就打发了,和咱们这些喽啰一样的道理,我哥哥是有志气的人,嘴上不说,心里也不服气.....”

    雨姚沉默片刻,问:“有几人要走?”

    连牛说:“我,燕客大哥,还有楼角,明儿就走......”

    雨姚微微一怔,霜池已是插嘴道:“啊呀,燕客也走么?”

    连牛说:“咱们算是看透啦,在这儿熬白了头发熬到老也没个前程。”说罢,又道:“那叫千嶂的,进内宫没两年,升的比猴儿快,他凭什么?还不是凭他是君上的侄儿么?”

    雨姚叹道:“这事儿是不公道,只是我做不得主。”

    连牛连连点头,说:“是了,我们起初原是想来寻少妃讨官儿,哥哥说的好,内外有别,内宫如何管得了朝堂的事儿?昔日夫人也想安插人手呢,朝堂上可有一个齐人?况且如今众人都盯着少妃,我们不能叫少妃为难.....”

    雨姚笑了,不再提做官的事儿,而是对献芹说:“拿我那椿木的首饰匣子过来。”

    连牛顿时欢喜的直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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