嫉妒

    午市刚过,醉仙居的喧嚣渐渐散去。柳如眉斜倚在柜台边,指尖随意拨弄着金算盘珠,“啪嗒、啪嗒”的清脆声响在空旷的大堂里格外清晰。

    “老板娘,”孙账房佝偻着身子凑近柜台,声音压得极低,布满皱纹的眼角不安地瞥向街对面,“对面……芸娘那儿,午后又聚了好些人,嘀嘀咕咕的,听着……不大对劲啊。”

    柳如眉指尖的算珠停住,她抬起眼皮,目光穿过敞开的店门。

    凝香阁门口,芸娘穿着水红缎面夹袄,用手帕掩着嘴,身边围着三四个同样花枝招展的妇人,她们伸长了脖子,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兴奋。

    “……就那个角落,抱着破琴的瞎子!瞧着就瘆人!可咱们如眉妹妹心肠好,硬是给捡回去了,就养在后头柴房里头!”

    “柴房?”一个绿袄妇人夸张地抽气,“孤男寡女的……成何体统?如眉妹子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

    “未出阁?”芸娘嗤笑一声,用手帕轻轻拍了拍那绿袄妇人的胳膊,“咱们如眉妹妹是什么人物?没点泼辣劲儿和‘手腕’,能镇得住这龙蛇混杂的醉仙居?她那眼光儿,可高着呢!寻常男人哪入得了她的眼?”

    她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恶意的引诱和神秘,身体微微前倾,“不过嘛……这个瞎子,倒是特别。听说啊,如眉妹妹把他当自个儿的‘禁脔’养着呢!夜里头……熄了灯,柴房门一关,那瞎子还不是由着主人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可不比那些聒噪的男人省心多了?”

    “禁脔”二字一出口,妇人们瞬间炸开。

    “哎哟我的天爷!这、这也太不知廉耻了!”

    “我说呢!总闻到后院飘着药味儿!敢情是……”

    “这名声可怎么办呀?”

    “嗨,人家柳老板什么身价?养个玩意儿解解闷儿呗!有钱人嘛,玩得就是不一样!”

    “就是就是,瞎子也有瞎子的好,听话,还跑不了……”

    探话的伙计回来了,表情尴尬又愤懑,含糊地低声复述了几句最不堪入耳的话。

    孙账房气得胡子直翘:“老板!这芸娘太不像话了!”

    “生什么气?”柳如眉端起凉透的茶盏呷了一口,目光扫过那群妇人,落在芸娘的脸上。

    “孙伯,你在这京城活了大半辈子,见过几个有‘清誉’的商人能把醉仙居开得风生水起?让她说去。唾沫星子淹不死人。我柳如眉的名声,”她嘴角勾起一抹略带讥诮的弧度,“值几个钱?能当金子使,还是能当米下锅?”

    她的目光转向账本,“账目可清点完了?”

    孙账房被她这态度噎了一下,呐呐应了声“快、快了”,缩回自己的账桌后,心绪不宁地重新拨拉起算盘珠子,噼啪声里都带着股闷气。

    柳如眉不再看对面,芸娘那点龌龊心思,她清楚得很。

    嫉妒罢了。

    柜台侧后方通往后院的布帘,轻微地晃动了一下,柳如眉拨珠的手指一顿。

    ——

    夜色如墨,远处偶尔响起梆子声和几声犬吠。凝香阁早已打烊,只有二楼芸娘卧房透出昏黄烛光。

    离胭脂铺不远的漆黑窄巷深处,江寂紧贴冰冷潮湿的墙壁,他侧着头,“看”向二楼那点微弱的光源。

    白日里那些肮脏的、充满恶意的字眼,清晰地钻进他的耳朵里。

    主人……那样的人,怎能容人如此污蔑亵渎?

    冰冷的杀意在胸腔膨胀。

    他悄无声息地滑出窄巷,走向城西荒废的破庙。

    空气中弥漫着腐烂和排泄物的恶臭,断墙残垣的阴影里,几条饿得眼睛发绿、肋骨嶙峋的野狗正围着一小堆不知名的腐肉疯狂撕咬、争抢,发出威胁的低吼和吞咽声。

    江寂停下脚步,屏息凝神。

    江寂从怀里取出一根坚韧的琴弦,一圈一圈,缠绕在苍白修长的手指上,慢慢绷紧。

    倏地,他动了。

    动作快如鬼魅,他准确地扑向狗群中体型最大的领头黑犬。一手铁钳般扼住喉咙,另一只缠绕琴弦的手臂勒过颈项,膝盖狠狠顶在脊骨上。

    “呜——嗷!”短促凄厉的惨嚎被扼断,骨头碎裂的轻响清晰可闻。

    黑犬剧烈挣扎,利爪在江寂手臂肩头撕开血口。

    他却像感觉不到疼痛,手臂肌肉贲张,青筋根根暴起,用尽全身力气死死绞紧琴弦。

    黑犬的挣扎越来越微弱,最终抽搐几下,彻底瘫软下去。浓烈刺鼻的血腥味猛地炸开,其他野狗惊恐地呜咽着,夹着尾巴四散逃窜。

    江寂面无表情地松开手,黑犬的尸体重重地砸在地上。他抽出那根沾满血肉和碎毛的琴弦,粘稠温热的狗血顺着他的手指滴滴答答往下淌。

    他俯下身,用沾血的手指,用力挤压黑犬尚未完全冷却的躯体,将那些污秽腥臭的血液,小心地收集进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瓦罐里。

    直到瓦罐沉甸甸地装满,他才抱着瓦罐,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断墙的阴影之中。

    ——

    三更梆子敲过。

    江寂出现在凝香阁门前,抱着沉重瓦罐,浓烈的血腥腐臭味弥漫开来。

    他猛地将瓦罐倾斜,粘稠暗红的污血,“哗啦”一声狠狠泼溅在赭红色门板上。血污肆意横流,顺着门板往下淌,滴滴答答落在门槛和冰冷的石阶上。

    江寂放下空瓦罐,从怀中摸出一只僵硬的死老鼠。接着他一手捏着死老鼠,一手执起尖锐琴轸,对着门板,用尽全力狠狠钉下。

    江寂放下空了的瓦罐,又从怀中摸出一只早已僵硬的死老鼠。接着,他一手捏着死老鼠,一手执起一根尖锐的琴轸,对准门板中央,用尽全身力气,狠狠钉了下去。

    噗嗤!

    尖锐的琴轸穿透死老鼠的肚腹,深深楔入坚实的门板。

    老鼠尸体被牢牢钉在门板中央,悬挂在血污背景上,构成一幅诡异恐怖的图腾。

    做完这一切,江寂后退一步。清冷的月光落在他沾满血污和尘土的侧脸上,整个人平静得令人心惧。

    ——

    翌日清晨,一声凄厉变调的尖叫撕裂了街道的宁静。

    “啊——!!!”

    尖叫来自凝香阁,紧接着是桌椅碰撞声和撕心裂肺的哭嚎。

    醉仙居刚卸下门板的伙计闻声探头望去,瞬间脸色煞白,腿肚子都软了。

    凝香阁光鲜的赭红色门板上,大片暗红发黑的血污半凝固,狰狞可怖。门板正中央,一只硕大的死老鼠被粗粝木钉穿透身体,死死钉在那里。

    老鼠僵硬的尸体沾着血污,尾巴垂下,黑洞洞的眼睛瞪着所有人。

    “啊!杀千刀的!丧天良啊!!”芸娘头发散乱,钗环歪斜,整个人瘫坐在门内的地上,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抖个不停,指着门板语无伦次地尖叫哭喊,涕泪横流,状若疯癫。

    人群迅速聚拢,指指点点,脸上满是惊恐嫌恶。

    “我的老天爷!这、这是谁干的?多大仇啊?”

    “泼狗血,钉死老鼠……这是要咒人死啊!”

    “太吓人了!快!快去报官!报官!”

    柳如眉站在醉仙居店门内,冷冷看着对面的混乱。阳光落在她脸上,一半明媚一半阴影。

    “老板,”孙账房凑过来,声音发抖,“这……太吓人了!芸娘她……”

    柳如眉没有回答。她的目光,转向了通往后院的那扇小门。

    ——

    夜色深沉,柳如眉举着一支蜡烛,昏黄的光晕随着她的脚步移动,她径直走到柴房门口,没有任何犹豫,抬起脚,狠狠踹向那扇简陋的木门。

    昏黄的光线涌入柴房角落,照亮了靠坐在被褥上的江寂。他换了身干净的粗布衣服,头发也重新束过。

    柳如眉走进,目光锁落在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关节有明显的擦伤淤青,空气里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

    她放下蜡烛,转身关上门。然后一步步走过去,停在江寂面前,居高临下,阴影将他整个人覆盖。

    “昨夜……去哪儿了?”

    江寂喉结滚动,仰着脸,脸上一片平静。

    柳如眉猛地伸手,用力掐住他的下巴,迫使他仰得更高,指尖的力道透着一股狠劲儿:“说话!谁准你自作主张?!嗯?”

    江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喉咙里发出模糊而干涩的音节。

    “……她……”他艰难地挤出嘶哑的声音,“……伤您。”

    三个字落下,柳如眉心底一沉。

    这血腥报复的理由,仅仅是芸娘用污言秽语“伤”了她?

    她钳住下巴的手指力道缓缓松开,几道指印却留在了江寂苍白的皮肤上。她直起身,笼罩着江寂的阴影也随之移开。

    柳如眉没说话,从袖中掏出一方素白丝帕,就着桌上碗里的冷水,打湿帕子,然后重新弯下腰,用丝帕用力擦拭他指甲缝里残留的暗红血渍。

    江寂顺从地摊开双手,任由她用力擦拭,甚至在她擦到指缝深处时,指尖还微微向前递了递,方便她动作。

    柳如眉擦得用力,丝帕染上污红。

    她将染污的丝帕扔到他的怀里,声音里带着寒意,“仅此一次,再有下次,我亲手打断你的爪子。”

    “是。”江寂的声音恢复了平板的顺从。

    “可有受伤?”柳如眉的目光扫过他身体。

    “这里,”江寂指了指左肩靠后的位置,嘶哑的嗓音里竟透出一丝委屈,“……被畜生抓了。”

    “等着。”

    木门打开又合拢。没过多久,柳如眉再次踏入柴房,手里多了一个小瓷瓶和干净的布条。

    “衣服脱了。”她命令道。

    江寂顺从地解开粗布外衣和里衣的系带,动作有些迟缓地褪下左肩的衣物,露出肩背。那里已经用旧布条简单包扎过,但布条上又浸出了血色。

    柳如眉解开那被血浸透的布条,皮肉再次被撕裂,鲜血涌出。她看着那三道深可见骨的狰狞抓痕,眉心皱了一下。她没有多言,利落地倒上药粉,用新的干净布条重新仔细包扎好。

    “最近老实一点,”她系好布条,沉声道,“不要出去惹祸。”

    “好。”

    柴房的门再次合拢,将光亮隔绝在外。

    昏暗的角落里,江寂低下头,摊开那双被柳如眉仔细擦拭干净的手。他轻轻蜷起手指,然后缓缓地将脸颊贴在手背上,轻轻蹭了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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