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生活

    江南的梅雨季,湿漉漉的空气里带着一股子闷热。柳如眉斜倚在临窗的榻上,手里捏着一卷书,眉头微蹙。她穿着薄薄的夏衫,额角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江寂抱着琴,安静地坐在不远处的圆凳上。他侧着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琴弦上系着的红宝石穗子。空气中除了翻动纸页的沙沙声,还有柳如眉比平时略显粗重些的呼吸。

    “柳姐姐?”江寂试探着开口,声音放得很轻,“您……听着气息不太对,是不是身上不舒服?”

    柳如眉翻页的手指顿了顿,没抬头,声音有些低哑:“天闷,没事。”

    江寂没再说话,放下琴,站起身。他走到桌边。拿起茶壶,掂量了一下分量,稳稳倒了半杯温水。端着杯子,走到榻边,将杯子轻轻放在柳如眉手边小几上容易够到的位置。

    “您喝点水,润润喉。”他低声说道,语气带着关切。

    柳如眉抬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杯水。喉咙干涩,头也昏沉。她没再坚持,伸手拿起杯子,默默喝了几口。温水滑过喉咙,稍微舒服了些。

    “您躺下歇会儿,”江寂再次开口,语气满是担忧,甚至带上了一点坚持,“这湿闷的天,容易积寒气。您别硬扛着。”

    柳如眉挑眉看他:“江寂,如今你也学会命令我了?”

    江寂抿了抿唇,布巾下的脸绷紧:“不敢命令您。是担心。”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带着固执的恳求,“您躺下,好不好?就一会儿。”

    柳如眉看着他固执的样子,又确实觉得身上乏得厉害。她轻轻叹了口气:“罢了,就依你一回。”她放下书,依言躺了下去。

    江寂立刻摸索着,拿起叠放在榻尾的薄毯,抖开,小心盖在她身上。他动作仔细,摸索着毯子边缘,仔细掖好,盖住肩膀又不至于太闷。

    “窗……”柳如眉闭着眼,声音透着疲惫。

    “窗开着条缝,”江寂低声道,“透气,但避着风,雨吹不进来。”

    柳如眉没再说话,闭着眼。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窗外雨声。

    江寂没走,他走到榻边,寻了个凳子,静静地守着。

    不知过了多久,柳如眉感觉昏沉和闷堵感退去,精神恢复了些,她微微动了下身子。

    几乎是同时,江寂带着紧张的声音低低响起:“您醒了?身上可松快些了?”

    柳如眉睁开眼,对上他“望”过来的方向。她坐起身:“嗯,好多了。什么时辰了?”

    “约摸申时初刻。”江寂回答道。

    “你去厨房,跟张妈说,熬碗热热的姜糖水来。”

    “是。”江寂应声,站起身走向门口。到门口,他脚步顿住,手扶着门框,背对着她,声音有些犹豫:“您……真的感觉好些了?头还沉吗?”

    “嗯,好多了,去吧。”柳如眉应道。

    江寂的唇角向上弯了一下,快步走了出去。

    ——

    “忘忧居”后院的小天井里,阳光正好。吴婆子正哼着小曲晾晒被单,孙伯在角落侍弄着几盆新买的茉莉花,清香浮动。

    “吱呀”一声,小院门被推开,苏娘子提着一个精巧的竹篮,笑盈盈地走进来:“柳姐姐!吴妈!孙伯!都在呢?今儿天真好!”

    “哎哟,苏娘子来啦!”吴婆子立刻热情地招呼,“快进来坐会儿,喝口茶!”

    柳如眉正坐在廊下的竹椅上,看着张妈给她报今日采买的单子,闻声抬起头:“半夏。”

    “柳姐姐,快看我给你带什么东西来了!”苏娘子快步走到柳如眉跟前,献宝似的打开竹篮盖。里面是几样精致小巧的点心,最下面还压着一件叠得整整齐齐、月白色的夏衫。

    “新琢磨的点心方子,你尝尝味儿。还有这衫子,上次你给的那匹杭绸做的,按你的尺寸裁的,快试试合不合身?”

    江寂抱着琴,坐在离柳如眉不远处的石阶上。听到苏娘子清脆的声音和走近的脚步声,他周身的气息沉了一分,头微微偏开,指尖下意识地抚过琴弦。

    柳如眉放下手里的单子,接过那件夏衫抖开。料子轻薄柔软,针脚细密匀称,领口和袖口处绣着雅致的缠枝莲纹。

    “半夏的手艺,自然是极好的。”柳如眉点点头,眼中带着赞许。

    “柳姐姐喜欢我就放心了!”苏娘子笑得眉眼弯弯,目光一转,落在石阶上沉默的江寂身上,促狭地眨眨眼,“哎呀,江小哥也在呢?正好!我瞧着这料子颜色清爽,想着不能浪费,就用剩下的布头,也给你做了件。柳姐姐你看……”

    她说着,又从篮子里拿出一件款式相近、颜色略深些的男式夏衫。

    柳如眉唇角向上勾了一下,对苏娘子道:“你有心了。”她拿起那件深色的男衫,走到江寂面前,“江寂,起来。”

    江寂沉默地依言站起身。

    柳如眉抖开那件深色的夏衫,直接往江寂身上比划。

    “抬手。”她吩咐道。

    江寂顺从地抬起手臂。

    柳如眉将衣衫披在他身上,仔细地整理着肩线、袖口,手指划过衣料。

    “嗯,肩宽正合适,袖子也正好。”柳如眉退后一步打量,“半夏好眼力,尺寸拿捏得很准。”

    苏娘子在一旁捂着嘴笑:“那是!江小哥这身形板正,穿什么都好看。柳姐姐,你瞧,”她故意拖长了调子,带着点俏皮,“这两件衫子,像不像……嗯,像不像特意做的那个……‘夫妻衫’?”

    “咳咳咳!”正在浇花的孙伯猛地被口水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

    吴婆子也“噗嗤”一声乐了出来,赶紧用袖子掩着嘴。

    江寂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他猛地低下头。

    柳如眉神色如常,仿佛没听见苏娘子的打趣,她只伸手替江寂理了理刚才被弄歪了一点点的领口,动作自然。

    “料子透气,穿着舒服。明日换上吧。”

    江寂点点头,心里又甜又涩。

    “半夏,点心我留下了,衫子的钱,”柳如眉转向苏娘子,“待会儿让孙伯给你送过去。”

    “哎呀,柳姐姐,你跟我还客气什么!”苏娘子摆摆手,“柳姐姐喜欢,我下次再给你做,钱不钱的,再说我可生气了!”

    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瞧我这记性,柳姐姐,我要李大娘家给她孙子做身衣服,先走了,点心你们尝尝。”说罢,匆匆离去。

    江寂抱着那件崭新的深色夏衫,站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柔软的布料。

    “还杵着做什么?”柳如眉坐回竹椅,重新拿起采买单子,“后院劈好的柴禾该搬进柴房了,别堆在外面落了灰。”

    “好的,柳姐姐。”江寂连忙应声,抱着新衫和琴,转身快步朝后院走去,脚步似乎比平日更轻快了些。

    ——

    傍晚,忘忧居打了烊。小院天井里点起了灯笼,驱散了渐浓的暮色。梅树下摆了一张小几,上面放着一壶清茶。

    柳如眉坐在竹椅上,手里拿着一本新得的食谱,慢悠悠地翻看着。江寂坐在她脚边不远处的蒲团上,安静地待着,像一道无声的影子。

    柳如眉翻了几页,目光落在食谱上一道工序复杂的蟹粉狮子头上。她放下书,拿起旁边的金算盘。

    “江寂。”她忽然开口。

    江寂立刻抬起头,布巾朝向她的方向:“柳姐姐?”

    “算笔账。”柳如眉拨弄了一下算盘珠子,发出清脆的“嗒”声,“三斤上好五花肉,市价几何?”

    江寂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约莫……一百二十文。”

    “嗯。”柳如眉手指拨动算珠,“新鲜蟹黄,二两,多少?”

    “……约八十文。”江寂回答得很快。

    “马蹄、冬笋、葱姜等配料,算三十文。”柳如眉继续,手指在算盘上翻飞,“柴火、人工,算二十文。总共成本?”

    江寂心算极快:“两百五十文。”

    柳如眉指尖一顿,算盘上显示的数字与他报的一致。

    “若定价五百文一份,毛利几何?”

    “两百五十文。”江寂答道。

    “嗯。”柳如眉满意地点点头,算盘珠子归位,“不错。”

    江寂的唇角微微弯起,带着一丝被认可的满足。

    柳如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今日不弹琴?”

    江寂摇摇头,声音放轻了些:“怕……吵着您看书。”

    “无妨。”柳如眉放下茶杯,语气随意,“弹你上次的那首调子。”

    江寂的心跳快了一拍。他去房间抱出琴,将琴放好,指尖轻轻拂过琴弦。略一沉吟,清越的琴音便流淌出来。

    舒缓的、带着江南水汽的调子,像细雨落在青石板上,像微风拂过柳梢头,宁静而悠远。

    柳如眉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听着。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奇异地松弛下来。晚风轻轻拂过她的脸颊。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

    “这曲子,叫什么?”柳如眉睁开眼,问道。

    江寂的手还按在琴弦上,微微摇头:“没名字。就是……觉得这样好听。”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您……喜欢吗?”

    “嗯。”柳如眉应了一声,拿起茶壶,给他面前的空杯也倒了一杯,“歇会儿,喝口茶。”

    江寂摸索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带着清香,顺着喉咙滑下。他放下杯子,手指又习惯性地去摩挲琴上的红宝石穗子。

    柳如眉的目光落在他摩挲穗子的手指上,忽然开口:“那穗子,就那么喜欢?整天摸着。”

    江寂的手指猛地顿住,布巾下的脸瞬间染上红晕,一路蔓延到耳朵尖。他低低地“嗯”了一声,声音细若蚊呐。又怕柳如眉看听不见,慌乱地点点头,带着点被戳破心事的窘迫。

    柳如眉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她拿起那本食谱,继续翻看,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夜风轻轻吹过,带来远处隐约的蛙鸣。灯笼的光晕柔和地笼罩着小院,江寂静静地坐在她脚边,周身笼罩着安宁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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