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仙师倒是坦然,”齐王妃的脸上并没有显出半分怒意,反倒有一丝欣赏的笑意,“我就喜欢与楚仙师这样爽利的人合作。”
姜明舒站在楚清身后,闻言有些面露不解:“合作?”
齐王妃撇了一眼姜明舒,眼中审视的意味不言而喻。
楚清不动声色地侧移半步,将姜明舒挡于身后:“姜师妹是自己人,无需避讳,还请王妃放心。”
“那我便不绕弯子了,”齐王妃道,“二位仙师可会驻颜长生之术?”
“驻颜的法子有倒是有,只不过……”楚清面露迟疑,欲言又止。
一旁的姜明舒倒瞬间明白了楚清的意思,她故作生气道:“楚师姐,驻颜之术可是邪性至极,是伤天害理的法子,你想害了王妃不成?”
楚清有些为难:“师妹,这……”
齐王妃将二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她勾起一抹笑,直接抛出诱饵:“只要可以为我驻颜,云归之死……我可以为你们遮掩得干干净净。”
“当真?”楚清急切追问,随即又后退了几步,“可……沈云归不是你的儿子吗,你怎会帮我们?”
齐王妃轻笑道:“楚仙师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沈云归不是我的儿子,我当年所生的分明是一个女儿,这可是你亲自写信告诉我的。”
“原来王妃看见信了啊,我看王妃待沈云归依旧如亲子,我还以为王妃是没瞧见那封信呢,”楚清顿了顿,继续道,“如此看来,王妃……这是毫不在意?”
“不在意?”王妃眼中闪过一丝嘲讽,“我又能如何,大闹一场,撕破脸皮吗?王爷被那沈云归哄骗得性情大变,甚至还将萍娘和她那一儿一女赶了出去,更何况赵渊已死,沈云归便是王府唯一的公子。”
“得知真相时,我自然是恨极了,可冷静下来一想,即便认回亲生女儿,也不过是个迟早要嫁出去的郡主,王爷必会再继续接回那些虎视眈眈的庶子。”
“与其让那些贱婢之子踩在我的头上作威作福,不如将错就错,我就认回沈云归这个儿子,齐王府的一切都将是他的,而我作为他的生母,自然能安享尊荣。”
姜明舒上前一步:“如此说来,王妃更该恨我们才是,竟还会帮我们隐瞒杀子之仇?”
“若是寻常人我自然不会帮他们隐瞒,可你们是仙师啊,是能予我长生不老,容颜永驻的仙师!”
齐王妃的眼中涌现出疯狂,她迎上前,“若是可以容颜不老,那我何须拘泥于这四方王府之中,天高海阔,何处去不得?”
姜明舒缓缓道:“王妃倒是豁达。”
话音刚落,她手腕一翻,一卷画卷自袖中滑出,唰得展开:“此人,王妃可认识?”
画上,正是昨夜自爆而亡的刀疤脸。
齐王妃只瞄了一眼便认了出来,这不正是崔道士吗?
“认识,”齐王妃也没隐瞒,“他姓崔,是位道士,仙师也认识他?”
楚清双手叉腰,神色带着些怒意:“自然认识,这臭道士是个招摇撞骗之徒,就他那点微末道行,能懂什么驻颜之术?”
齐王妃眸色一动:“骗子?”
楚清:“是啊,这人专靠一张利嘴诓骗钱财,得了手便溜之大吉,更何况他与我们宗门结下了许多梁子,我们正想捉住他送去官府呢,王妃怎会认识他?”
齐王妃神色不变,淡淡道:“他也曾找过我,但被我打发走了,原来竟是骗子,不过,二位仙师……应该不会是骗子吧?”
“自然不会,”姜明舒收回画卷,回道,“这驻颜之术说来也容易,不过需一味至关重要的药引。”
“药引?”
“没错,需要以自己亲生骨肉的血液为引,”姜明舒可惜道,“可是王妃的女儿……”
“仙师放心,药引我自会找到。”
“哦?”姜明舒道,“王妃这是找到自己的亲生女儿了?”
“仙师管得未免太多了些,”齐王妃不耐地看向姜明舒,“除了这味药引,可还有其他的?”
姜明舒垂眸:“还需一件法器,原是我宗门秘宝,却被画卷上的野道士偷了去,下落不明。”
齐王妃皱了皱眉:“什么法器?”
“两枚玉佩,分别是换血玉佩和吸血玉佩。”姜明舒道。
“玉佩?”齐王妃轻念了一句,若有所思。
楚清见状说道:“不过请王妃放心,这玉佩我们定然会追回的,只不过是时间长短问题。”
说罢,楚清便和姜明舒一同行礼告退了。
“我可等不起。”齐王妃看着二人的背影喃喃道。
她看向在亭外守着的嬷嬷,嬷嬷立刻会意走上前,低声道:“姑娘有何吩咐?”
齐王妃:“给崔道士传个信,让他赶紧带着玉佩回来。”
*
狂风劵着枯叶,掠过齐王府高耸的朱漆大门。门楣之上,挂着的的白绫在风中凌乱地飘着,整个齐王府到处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情绪,连门前的石狮子都仿佛蒙上了一层阴翳。
温序一身黑色劲装站在王府对面,他的脸上蒙着面具,让人看不清他的真容。
一旁的时凝仰头望着那刺目的丧幡,又看了看紧闭的王府大门,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沈公子他……他竟是齐王府的二公子?”
“他……他……死了?”她后知后觉地吐出这两个字,尾音充满着不可置信。
温序没有回答,只是用眼神示意她跟上。
二人悄无声息地来到王府一处偏僻的后角门。一个穿着粗布衣裳、挽着袖子的年轻婢女,正吃力地将一筐沉重的蔬菜搬入门内,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
“看见那个婢女了么?”
温序的声音压得极低,“她原是沈云归院里的贴身侍女,叫小翠。听说前些日子因为心思不安分触怒了齐王妃,被贬到厨房,专干这些粗活。”
时凝的目光紧紧锁在小翠身上。
温序继续道:“你不是说,你的妹妹时凊是被沈云归买走的吗?现在沈云归死了,线索断在这里。何不去问问这位曾经近身伺候他的旧人?或许……她会知道一些什么旁人不知的内情。”
“对,我得问问她。”
时凝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鬓发,随后又从手腕上褪下一只成色尚可的翡翠镯子,紧紧攥在手心,缓步朝着小翠走去。
“这位姐姐!”
时凝脸上挤出几分讨好的笑容,走到近处时她快步上前,飞快地将那枚翡翠镯子塞进小翠手里,“打扰姐姐干活了,我……我想打听点消息,不知姐姐方不方便?”
小翠被突然出现的时凝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镯子,她警惕地上下打量着时凝:“你谁啊,打听什么?可别想蒙我!府里的规矩大,乱说话可是要挨板子的!”
“不敢不敢,姐姐误会了。”时凝连忙摆手,“我就是想问问,姐姐可曾听说过,二公子身边一个叫时凊的姑娘,年纪和我差不多大,身子骨有些弱,常常咳嗽?”
小翠皱着眉,仔细回想,片刻后很肯定地摇头:“没有。二公子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里里外外我都认得,从来没听说过有一个叫时凊的姑娘,也没见过像你说的那样体弱的。”
时凝的心猛地一沉,但仍不死心:“那……那二公子在外面,有没有置办过什么别院私宅?有没有可能……是把人安置在外面?”
“外面?”小翠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撇撇嘴,“二公子回府后,除了必要的应酬,心思都在府里的事务上,我可没听说过有什么外宅。他的事,我基本都知道。”
“基本都知道?”时凝的声音有些发飘,她不死心地追问道,“那……会不会是二少爷特别看重,没告诉过任何人呢?”
这话一出却惹恼了小翠。
她觉得自己被质疑了,有些生气地把镯子往怀里揣得更紧了些,语气也冲了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二少爷回府后,起居饮食、人来客往,哪一样不是我近身打理的?他有什么事能瞒得过我?你到底是谁?问东问西的,再不说清楚,我可喊人了!”
时凝有些发懵,沈云归……他骗了她!
时凊根本不在他这里,那妹妹到底去了哪里?
巨大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她,让她几乎有些站不稳。就在这时,一颗小石子“啪”地一声,从暗处弹出来,打在了时凝的衣摆上。
时凝猛地回过神,她下意识地朝温序藏身的角落瞥了一眼,随后脸上又重新堆起笑容,动作迅速地从发间拔下一支做工精巧的银簪,再次塞进小翠手里:
“姐姐息怒,是我失言了。其实……其实我是来寻亲的。我有个哥哥,叫沐彦,听说是在二公子身边做贴身侍卫的。姐姐可认得他?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家里遭了灾,我一路寻来京城……”
小翠掂量着手里的银簪,又仔细看了看时凝焦急的神色,虽说这姑娘有些可疑,但小翠并不打算深究。
她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丝同情:“沐彦?认得倒是认得。不过……姑娘,我劝你一句,赶紧走吧,别再打听了。”
“为什么?”时凝的心又提了起来。
“沐彦他……”小翠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昨天人就莫名其妙不见了!原本也没人在意,可偏偏,就在他不见的当夜,二公子就……就遇害了!”
她越说声音越低,“你说说,这最有嫌疑的人,会是谁?府里上下都传遍了!你现在说是他妹妹,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说完,她将珠钗塞进衣袖,匆匆提起地上的菜篮子,头也不回地快步走进角门,随后“咣当”一声将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