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时凝看着紧闭的侧门,一时有些无力,她的妹妹怎么会不在这里呢?
良久,时凝才失魂落魄地走回暗处,声音干涩:“温公子,我妹妹……不在这里,那个侍女说,二公子身边从未有过叫时凊的人。”
“还有,沐彦他昨天就消失了,王府的人都怀疑是是他杀了沈公子。”
“沐彦消失了?”温序闻言,眉头紧紧锁起。
怎么会无缘无故消失?
温序思索着,杀死沈云归的绝不可能是沐彦。
沐彦在那封寄出的信里,分明是想试图用沐雪迟的身世来要挟沈云归,这分明是想利用沈云归的这个秘密来谋取利益,甚至可能是想交换什么条件。
一个如此费尽心机想要荣华富贵,甚至不惜铤而走险去要挟沈云归的人,怎么可能在目的达成前就杀了沈云归?
这无异于自寻死路。
既然沐彦不可能杀沈云归,那么他突然消失就只有一种更合理的解释。
他不是失踪。
而是已经死了。
就在他试图用沐雪迟的身世来要挟沈云归的时候,被沈云归,灭口了!
沈云归的狠辣与果决,温序早有体会。为了掩盖秘密,沈云归都能杀死自己的姑姑和相好,除掉一个知道内情且试图威胁他的侍卫,对沈云归来说,不过是碾死一只蚂蚁。
“时凝姑娘,”温序看向一旁魂不守舍的时凝,“你之前说过,你将时凊寄养在城外的表叔家,你的那位表叔,叫什么名字?”
时凝抬起早已泪眼朦胧的脸,有些茫然地看向温序:“我表叔他姓沐,村里人都叫他沐老二。”
她顿了顿,补充道,“其实……我方才就想说,那个消失的侍卫沐彦他……他就是我表叔的儿子,是我的表哥。”
“什么?!”温序不由得一怔,“那你和沐娘子,是表姐妹?”
沐彦是沐老二的儿子,沐雪迟又是沐彦的姐姐,那沐雪迟自然也是时凝的表姐。
时凝闻言也愣住了,脸上满是震惊和困惑:“沐……沐姐姐?她是我表叔的女儿?我竟然一直都不知道!”
“我是十八岁时家中遇难这才投奔的我表叔,但我不想表叔为难,便主动去了红绡阁,只将妹妹寄养在表叔家,每月都会带些银子回去,只是我从未听说过沐姐姐是表叔家的女儿啊?”
是了,沐姐姐也姓沐,但时凝从未想过她们之间竟还有这一层关系。
早知如此,沐姐姐出嫁那晚,她便不该袖手旁观,毕竟那也算是她的表姐,是表叔的女儿。
“看来我们得去沐老二家一趟了。”温序当机立断,不再多说。
他迅速从怀中掏出一张绘制着繁复纹路的黄色符纸——这是姜明舒给他的瞬移符。
温序一手抓住时凝的衣袖,另一手掐诀引动符箓,口中低喝:“敕!”
四周仿佛水波般荡漾了起来,二人的身影瞬间在原地消失。
下一刻,他们已置身于清河县城外一个略显偏僻的村庄,狂风在低矮的土墙间穿梭,树枝不断地发出“吱吱”声。
温序和时凝直奔村中,逢人便打听起关于时凊的事情。
然而,村民们的反应都出奇地一致。
听到“沐老二”的名字,大多人眼神闪烁,要么连连摆手说“不清楚”、“这是旁人家的事”,要么干脆低头快步走开,避之不及。
提到“时凊”时,更是如同触动了什么禁忌般,村民们要么讳莫如深地摇头,要么含含糊糊地说:“那丫头啊……命苦,被她那表叔家……唉,给卖了呗!”语气中虽充满了惋惜,却绝不多言。
这种异乎寻常的回避,让温序更加怀疑时凊的事肯定不简单,而一旁的时凝更是心急如焚,几乎要哭出来。
就在这时,村口的一棵歪脖子树后,突然冲出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女人。她看起来约莫三十多岁,但已面容枯槁,眼神涣散,嘴里发出难以辨别的呓语。
那女人待看见时凝时明显被吓了一跳,随即直直地朝着时凝扑过来,枯瘦的手猛地抓住时凝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妹妹,是你回来了吗?!”
“啊!放开我!”时凝吓得惊叫。
那疯女人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时凝,随后布满污垢的脸上露出了极度恐惧的表情,她向后连退几步,声音尖利地嘶喊着:“真的是你,你回来了!”
时凝还没从惊吓中缓过来,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温序走上前,探究道:“你说的妹妹是谁?”
“妹妹,妹妹是……”疯女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抱着头,厉声喊着,“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成为阿凊妹妹!我不要和阿凊妹妹一样!放开我!我不要去!!”
闻言,时凝心头一震,她快步走到疯女人身前,焦急道:“你说什么?”
而温序则拽住了时凝,他上前不动声色地隔开疯女人和时凝,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道:“你认识时凊?你口中的‘阿凊妹妹’是谁?她怎么了?”
疯女人渐渐平静了下来,涣散的目光转向温序,咧开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诡异笑容,断断续续地说:“阿凊妹妹……是……是我夫君的娘子……漂亮……好漂亮的……”
夫君的娘子?
二人陷入短暂的沉默,时凝率先反应过来,她揪起疯女人的衣领:“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这时一个男人冲了出来:“滚开!放开我娘子,你们这群外乡人想干什么?!”
男人身材矮壮、满脸横肉,他眼神凶狠,粗鲁地将疯女人拽离。
“啊——!不要,夫君不要,我不要去!不要成为阿凊妹妹!”
疯女人拼命扭动着身体想要挣脱,枯瘦的手指死死抠住时凝的衣袖。
温序没有丝毫犹豫,拔出腰间的长剑,精准地架在了那男人的脖颈上,男人瞬间僵在原地,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疯女人这才得以逃脱。
“你,就是她的夫君?”温序的声音不高,“沐老二,把时凊姑娘卖给你了,是不是?”
男人被温序的架势吓了一跳,双腿筛糠般抖了起来,他嘴唇哆嗦着,矢口否认:“不不认识,什么时凊,我我不知道,好汉饶命!饶命啊!”
“不认识?”时凝几步冲到男人面前,“刚才你娘子亲口喊的,时凊也是你的娘子,你还敢抵赖!”
“说!我妹妹时凊到底在哪里,你把她怎么样了?”时凝的情绪已经极为不稳。
见男人不说,温序的手腕微不可察地一沉,锋利的剑刃立刻在男人的脖颈上压出一道清晰的血线。
“啊——!”
男人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随即“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他哭喊道:“我说我说,好汉饶命!时凊是……是我买的,是因为我娘子不能生养,我就想买个能生儿子的,沐老二那个杀千刀的,他说他有个外甥女,模样好,年纪也合适,就是身子骨弱了点,便宜卖给我了,我就买了……”
听到这里,时凝只觉得眼前一黑,她踉跄着后退一步,身体晃了晃,几乎要当场晕厥过去。
她的妹妹,她视若珍宝,拼了命想要保护的妹妹竟然被自己的亲表叔,像牲口一样卖给了这样一个不堪的男人做生育的工具?!
“时凊呢?!”时凝扑上去狠狠扇了男人一个响亮的耳光,“她在哪儿,我的妹妹现在在哪儿,说!”
男人被打得脸一偏,嘴角渗血,却不敢有丝毫反抗:“她死了,她自尽了……”
时凝:“不可能——!!你胡说,我妹妹绝不会自尽,她那么坚强,怎么会自尽?是你,一定是你害死了她!”
说着,时凝扑上去对着跪在地上的男人拳打脚踢。
“够了!”温序低喝一声。
“这个女人,”他瞥了一眼缩在古树后的疯女人,“她刚才怕得要死,明显是在恐惧成为时凊的下场。你对时凊做了什么?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没做什么啊……”男人眼神躲闪,还想狡辩。
温序的耐心彻底耗尽,他左手一翻,一张符箓出现在指尖。
“看来你是想尝尝吐真符的滋味了?”温序道,“此符之下,你心中所想,口中必言,绝无半句虚妄。若你现在不说,待我从你口中听到真相……”
他微微俯身,剑尖再次逼近男人喉咙,“我便让你尝尝,什么叫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然后再送你上路。”
“别,别用符!我说,我说,我全说!”男人被吓得魂飞魄散,“是我买了时凊回来才知道,她根本就是个病秧子,走两步喘三喘,咳得像个痨病鬼,别说生孩子了,怕是连炕都爬不上。”
“我就想我花了那么多钱,就买个赔钱货?我气不过,去找沐老二退钱,可那老东西收了钱就翻脸不认人,死活不肯退,我一时气昏了头,回去就打了她一顿,想让她认命……”
“谁知道这丫头看着病恹恹的,性子却那么烈,当天晚上就趁我们不注意,跑了。深更半夜的,我就让我娘子出去找她,结果……结果……”
男人咽了口唾沫,脸上露出后怕的神情:“我娘子回来就疯了,她说她找到后山,看见时凊那丫头被山上的狼给拖走了,啃得就剩点骨头和碎布了,她当场就吓傻了,回来就一直这样疯疯癫癫的……”
听到这话,时凝只觉得最后支撑着她的那根弦彻底崩断了,她双腿一软,重重地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温序眉头紧锁,他一把将瘫软在地的男人提起来:“现在带我们去后山,去你娘子看到的地方。”
三人很快爬上了村子后面的荒山,狂风在山坳里打着旋,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在一处背阴的山坡下,男人哆哆嗦嗦地停下脚步,指着前方一片被枯草覆盖的地方:“就是这里了,大概就是这一片,我娘子说就是在这附近看到的。好汉,真的不关我的事啊,是她自己跑出来的,是她自己害死了自己!我把知道的都说了,我能走了吗?”
他眼神惊恐地四处乱瞟,只想尽快逃离这里。
“走?”温序嘴角勾起一抹笑。
就在男人转身欲逃的瞬间,他手指轻弹,一枚石子迅速地击中了男人的膝弯。
“啊——!”男人惨叫一声,膝盖剧痛,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啃了一嘴的泥。
温序没有再看那哀嚎的男人一眼,他缓缓走到时凝面前,拿出一把匕首。
“随你处置。”他不再说话,只是将匕首掉转方向,将刀柄稳稳地递到了时凝的面前。
时凝空洞的眼睛缓缓聚焦在那刀柄上,突然她猛地握紧了刀柄,冲向男人身边。
没有尖叫,没有咒骂。
时凝朝着男人的心口狠狠刺下。
“啊——!!”
温序没再理会那边的情景,他蹲下身,修长的手指拂开地上的枯草和碎石,仔细探查着地面。
这里的泥土颜色似乎比周围更深一些,他指尖凝聚起一丝细微的灵力,小心翼翼地探入泥土深处。
果然。
这是魙物的气息。
温序抬头看向京城的方向。
看来,那位楚仙师的真实身份便是时凊。
*
齐王府
“姜姑娘,或许……我应该告诉你一件事,”楚清转过身看向姜明舒,“其实我并不是楚清,我是时凝的妹妹,时凊。”
姜明舒被这突如其来的坦然吓了一跳,她缓过神来,却还是象征性地问了一句:“所以,你……你是魙?”
“没错,我是魙。”